井水冰涼,我將浸過井水的棉巾貼在了慕珩脖頸處。
這裏是所有血脈精血活躍的地方,也是降溫效果最顯著的地方。
“我來吧。”慕珩的手握在了棉巾上。
“鬆手。”
我直接下命令,而慕珩倒也是聽話,或許,直到現在,他也是在強撐著最後一絲的理智。
他的身上實在是太燙了,幾番下來,那原本冰涼的井水都似乎有些溫乎。
“慕珩,這個是去火的藥。”
我將藥丸放在了他的嘴邊,他卻沒有直接張嘴,而是抬手從我手裏接過,自己塞進了嘴裏。
我沒有過分在意這個舉動,隻是直覺告訴我,慕珩在清醒地克製著什麽。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我聽到慕珩平緩下來的呼吸時,才將手又摸到了他的臉上。
雖然還有些微熱,但好在溫度是降下來了。
“你可覺得現在好些了?”我又問,慕珩卻隻是唔得答了一聲。
一隻手握住我的手,從他的額頭上那拿了下來。
我似乎感覺到他臉上還放著棉巾,可我記得我把棉巾放在了桌上。當我驗證時,他似乎是刻意別開了腦袋。
“阿憂,你這樣,我可是要克製不住對你的想法了。”
想法?我眨了眨眼,手立刻又收了回來。
我沒做什麽讓他能浮想聯翩的事情吧?不都是出於正常的關心?
我聽到慕珩輕輕哼笑了一聲。
“我已經好多了,這就去叫她們進來。”
我說好,但卻並不知道,慕珩之所以臉上擋著棉巾,是因為體內血熱而控製不住的流出了好多鼻血。之所以不讓我碰,也全是因為怕我擔心。
而更讓我不自知的是,我不僅看不到慕珩那含情脈脈的雙眸,更沒意識到自己剛剛所做的一切,在旁人眼裏,都是一種不再止乎禮的舉動。
我扶跪在床榻前,握著秦桑的手。
季芸已為他喂下那混雜著兩儀花汁的參湯,我們都在等著噬魂蟲的反應。
很快,我感受到了那蠱蟲的動靜,它在秦桑血液中瘋狂遊走和穿梭著,就像是在找一處的出口,而我的手心,也能感受到秦桑逐漸升高的體溫。
季芸遞給了我一塊打濕的棉巾,我立刻裹在了秦桑的手腕處。
“慕珩,就像在北域那樣,把這裏劃開。”我對著身後虛空的空氣講,又握起了秦桑的食指。
噬魂蟲不像其他的蠱蟲會寄居於心髒,它會隨著血脈精血而遊動轉移,而此刻這劃開的手指,破了人體的氣,冷熱交疊,隻要噬魂蟲不想死,便會自己鑽出來。
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就在季芸第三次遞給我換過的棉巾時,荼婆婆突然叫了一聲讓季芸閃開。
緊接著,我似乎聽到有誰快速地走到了床邊,帶起了我額邊的碎發。
“出來了!”薑長老似乎是在對我講話,但我的神經卻又緊張起來。
”慕珩,阿姐,快帶著族長他們出去!沒有宿主的噬魂蟲是會擇活物寄生的!”
“聖女,放心,噬魂蟲在這裏。”薑婆婆塞給我了一個小盒子,我能感受得到盒內有蟲子翅膀翕動的聲響。
緊繃的情緒鬆懈下來,我又立刻往**摸了摸。
秦桑的體溫還是沒有降下來。
“或許,可以試試放血。”慕珩的一句話,讓我們都看了過去。
“極熱會導致血液的溫度也會上去,如果用清涼的參湯吊著,放出去一部分熱血,或許體溫會降得快些。”
我自然不會知道,慕珩說這句話,全是因為他剛剛的經驗使然。
不過,也確實如他所言,隨著秦桑掌心鮮血的流出,他的體溫竟真的有慢慢降下去。
季芸又喂著秦桑服下了清熱的藥湯,接下來,就是交給時間了。
因為慕珩畢竟是南城的寧王,再三確認慕珩沒事之後,他也先行回去處理這些天積攢下的事情。
噬魂蟲的事情,薑長老和荼婆婆代替了原本秦桑的工作,此刻也前往烏圖山,處理銀礦。
走時我特地問了烏圖是否安全,荼婆婆告訴我黛兒和南城借了榴火彈,礦坑都是炸出來的,不會再擔心是否有遺留的噬魂蟲。
我隻覺得這事情很奇怪,後來想想,西疆與南城比鄰,南城本就是天佑的附庸城鎮,也是銀母受益的一方,自然有幫的道理,倒也是沒再多想這件事情。
“無憂,你與慕珩…”季芸問我。
“我和他沒什麽。”我把頭靠在了**。
“當真沒什麽?”
我總覺得季芸好像話裏有話。
“阿姐,慕珩是說過喜歡我,可是你知道的,他和慕冥淵的關係,和天佑的關係。”
“無憂,我沒有問你這些,除了這層關係,你心裏怎麽想的?”
怎麽想的?
即便是親耳聽到慕珩說喜歡我,即便是此番前去北域發生的種種,我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阿姐,我要想的東西太多了。我要想怎麽讓舅舅醒來,怎麽讓西疆變強,怎麽去理清現在一些看不透的事情,更要想怎麽手刃仇人,去弄清當年天祥覆滅的真相。”
“阿姐,我真的不知道我對慕珩是怎麽想的,總之,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有些疲憊地扯出一個笑容,不明白為什麽會因為這個問題變得情緒這麽激動,就像是偷了東西還被當場捉住的賊人,一個勁兒地扯著嗓門喊不是我。
好像這樣能讓我變得心安一些。
其實,我也不太明白我自己。就像剛得知自己看不見時,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慕珩有沒有事,而後才是失明後對黑暗的莫大恐懼。
隻是,我說服了自己,擔心慕珩不過是慕珩若真死了,那這責任我擔不起。為了讓天佑給西疆一點成長的時間,用一雙眼睛去換我覺得是值得的。
所以,我釋然。
一雙眼睛而已。
命運對我的不公和摧殘,是我早就了然於心的,也絲毫不會再期望和幻想什麽,畢竟唯一的期待也是慘淡收場。
已經有了季芸,有了母親留下的西疆,有了舅舅,有了族人,再期待一些什麽的話,就是貪得無厭了。
不過,我此刻也並不知道,打臉來得是那般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