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俞凜之看著唐如黛的身影由遠及近,忽然間明白了,先前自己所遭遇的這一切不過都是蘇提伽的連環計。蘇提伽想稱霸貴霜,進而成為整個西域的霸主。也許等這些都實現以後,他就要準備攻入中原了。
“蘇提伽這等心機謀算,我還真是遠遠比不上。”
俞凜之由衷地感歎。他雖然一直被人誇讚天資聰穎,但是他在謀算方麵,還是趕不上蘇提伽。並不是蘇提伽有多聰慧,而是因為蘇提伽藏得住想法,能夠步步為營。
就比如這一回,直到蘇提伽把他手裏絕大多數牌都擺出來,俞凜之才徹底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慕靈素也不是什麽愚笨的女子,稍作思索之後就猜到這個時候出現的唐如黛可能背負的真實身份。或許唐如黛就是個假冒的,她隻不過是蘇提伽安排的一個內應,為了接近眾人,才冒用了唐家三小姐的身份。
她道:“到底還是我們輸了。”
如果沈涵嫣最初被綁架時朝廷便先發製人,或許事情不會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皇帝還是沒有把沈涵嫣當回事,隻想讓沈清渝作為皇室代表出來迅速了結此事。
如今這件綁架案,圍繞著新立的年輕國王和尊貴的公主展開,似乎要從一件江湖紛爭演變成兩個國家之間的爭端。
如果真的上升到國與國的層麵,到時候本來就不簡單的事會更複雜。或許會迅速失控,牽扯出一場戰爭。
一場江湖紛爭變成了戰爭,就更難辦了。
“也不一定,全看沈涵嫣了。”俞凜之走出馬車,站在馬車車頭,目光放得很遠。他注視著前方沈涵嫣的馬車,緩緩道來,“隻要她發話,蘇提伽就不會輕舉妄動。如此,一切便有轉圜的餘地。”
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直覺,蘇提伽對沈涵嫣的好感應該不是普通的皮肉之歡帶來的。可能蘇提伽本人都不曾察覺,沈涵嫣才是起主導作用的人。
他和蘇提伽同窗近十年,蘇提伽的脾氣秉性雖不能說了如指掌,但也能拿準八九分。他從未見過蘇提伽像照顧沈涵嫣一樣照顧過旁人。
“他能這麽好脾氣,說明沈涵嫣有這個本事。”俞凜之將視線從沈涵嫣的馬車上移開,觀察蘇提伽手下的人怎麽排兵布陣。
三年前的他可以胸有成竹地保證自己有能力殺了蘇提伽,還可以全身而退。但今時今日,這場紛爭的主角已經不是他了,而且對方手中還有一個死不得的人質。縱然他再有把握,也是枉然。
慕靈素站在俞凜之身邊,隨他一起觀察外麵的風吹草動。她出來時,正好看到沈清渝帶著人過來了。看到沈清渝的身影,慕靈素的心情有些複雜。
如果蘇提伽知道她和沈清渝過去的那些事,會不會把她也變成人質?如此一來,沈清渝隻會更加為難。
“局勢真是越來越不好控製了。”慕靈素慨歎。
從前的俞凜之還是一個操盤手,是擺布他人差遣他人的人,現在隻能站在這裏遠遠看著,什麽也做不了。
現下俞凜之這處境,倒是很像當年太子之爭時皇後的境地。明明一直以來都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卻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聽人差遣、任人擺布。最後,自己還沒有好的結果。
沒有好的結果?
一念及此,慕靈素心裏有根弦瞬間繃得死緊。這個時候,說得嚴重一些便是生死關頭,她怎麽能在這裏想這種無關痛癢的事,還有了這種不吉利的念頭?
慕靈素強迫自己不要再繼續胡思亂想,但仍然心有餘悸。不過是一個一閃而過的想法,她卻非常害怕。她伸出手握住俞凜之的手,輕輕道:“凜之。”
這一聲昵稱叫得俞凜之心弦悸動,他轉頭安慰道:“不要害怕,一切都會平安無事。”
他看著慕靈素的眼睛,眼前這個女子,就是他的意中人。他身為一個男人,本來應該許給她一片安寧,但是她卻不辭辛勞地跟著自己出生入死,顛沛流離。
他的內心忽然間湧起一股自責和愧疚,他猛然發現自己其實欠了慕靈素許多。他本身就體弱多病,隨時都可能因病喪命,本來慕靈素愛上他,已經算是很冒險的行為了。現在又因為他當初一意孤行要讓慕靈素一路隨行,將慕靈素帶到了危及生命的困境中。好像,他和慕靈素之間,總是他在製造麻煩,而慕靈素在幫他解決麻煩。
俞凜之對慕靈素笑道:“這一次若能平安脫險,等我們回了臨安,我一定會……嗯,補償你。”
他本想再提一次兩人之間的婚嫁之事,但是自己才為了把她拖入險境而懊悔,現在又提起娶她的事,不就是又把她拖到另一個險境嗎?
慕靈素看出俞凜之臉上有明顯的猶豫,本想問他有沒有什麽心事,正想開口詢問,卻被蘇提伽身邊的管家打斷了。
02
管家騎著馬從遠處的蘇提伽身邊趕來,先是看了二人片刻,方一臉冷峻地對俞、慕二人道:“我們大王請俞公子和慕姑娘過去。宜陽王殿下已經來了,我們大王擔心永嘉公主傷情不穩,希望你們陪著公主。”
慕靈素頓時心中暗喜,她和俞凜之剛剛還在說沈涵嫣的安危決定這場紛爭如何結束,現在蘇提伽就讓她去沈涵嫣旁邊看著,說明蘇提伽確實如他們所料,對沈涵嫣的傷情非常重視。可以說,隻要沈涵嫣沒有生命危險,雙方就極有可能不動手。
管家帶著俞凜之和慕靈素往沈涵嫣的馬車走去,一路上兩人顧忌管家略通漢話也不敢說話,隻緊緊牽著對方的手,跟在騎馬的管家後麵。
玉門關風沙飄揚,寸草不生。兩個人本就行走在生死邊緣。此時此刻,他們執著對方的手,行走在漠漠黃沙中,仿佛是要穿過這一生。
慕靈素忽然有些佩服她自己,在這種性命攸關的時刻,她竟然還有這等心情,慢悠悠地想著談情說愛的事情。
也許是她不願意麵對世俗的壓力,不願意頻繁被人提起兩人之間的血海深仇,所以,寧願在這種時候,做一個尋常小女子。
她從來沒想到過,自己會有這樣一天,滿心期待卸去供養家族的責任,一生依靠身邊這個人,和他迎麵生死,無負擔地行走在關外路上。縱使隨時會丟掉項上人頭,她也不怕。大概,俞凜之身上有些東西是可以讓她忘卻生死的。
俞凜之本沒有想到主動牽起慕靈素的手,但是慕靈素一把拽過他,兩人才執手同行。在觸碰到慕靈素指尖的那一刻,俞凜之心中一閃而過的驚喜和意外讓他明白,自己一直都在期盼,慕靈素一次又一次主動。
他們之間似乎進展很快,又好像是日久生情。一兩個月以前,他們還像一對冤家一樣,嘴上是不會放過對方的,到了眼下,兩個人卻似乎要攜手把這一生的路走完。
俞凜之看著眼前到沈涵嫣馬車的距離,突然有些想停下來,或者放慢腳步。這條路的長度和他想跟慕靈素共度的時間相比,太短了。
他知道可能一直往前會是死路一條,所以有些害怕。不是怕死,而是他覺得和慕靈素共同走過的這一生,太短了。曾幾何時,他恨不得早早結束自己這破敗的生命。
可此時此刻,俞凜之卻對人生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貪念,他不想這麽早就和慕靈素共赴黃泉。
他還沒有給慕靈素一個名分,還沒有告訴父親自己打算去蘇州慕府提親,還沒有八抬大轎將慕靈素迎娶過門。
從前的俞凜之隻認為人世間不過如此,燈紅酒綠,繁花似錦。看過便看過了,反正也留不住。但是現在他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了。這世間的美好和有趣他不僅是要看過,還要替慕靈素留住,和她一起分享。
因為慕靈素在他身側,他變成了一個十分留戀人世間的人。
畢竟,他跟她已經浪費了太多太多的時光。
“小慕……”俞凜之用力握緊了慕靈素的手,看著她道:“這一條路,太短了。”
怎麽走,也走不夠。
恨不得有十萬八千裏,走到須發皆白。
管家在馬背上聽到俞凜之的這一句話,低頭看著兩人道:“俞公子此刻真是極富閑情逸致,當真是富家公子一個。”
俞凜之怎麽可能聽不出來管家是在譏諷他?但他並不在意,隻看著慕靈素輕輕地笑,又抬起牽著她的那隻手,吻上她的手背。
03
三人默默前行,少頃便到了沈涵嫣的馬車前。蘇提伽、唐如黛俱在,而五十丈之外就是沈清渝和禦林軍炮火隊。
俞凜之和慕靈素走近時,正看見唐如黛梨花帶雨地跪在蘇提伽麵前,請求他不要一意孤行,為了貴霜的黎民百姓,趕快放了沈涵嫣。
“大王,若是您正大光明地提親,都不會把皇後膝下的嫡出公主嫁給您,何況是您將永嘉公主強行擄來?”唐如黛聲淚俱下,說到此處,向蘇提伽猛磕三個響頭。地上的黃沙沾在她的額頭上,掩蓋了她原本豔麗的美貌。
她原本打算按照蘇提伽的命令,一直掩藏在中原武林人士的隊伍中,沒想到昨天晚上沈清渝突然失去耐心,勃然大怒,打算跳過談判環節,直接用武力搶回沈涵嫣。
雖然蘇提伽多年來一直用商人身份在中原暗自為貴霜儲備火藥,但是和接受過專業訓練的禦林軍肯定是不能比的。她擔心,如果蘇提伽真的執意不放沈涵嫣,還想殺了沈清渝的話,他們會全軍覆沒。
到了現在這一刻,她已經不在乎蘇提伽是真的喜歡沈涵嫣還是隻想滅威風,她隻想好好地跟蘇提伽活著。
在她心裏,蘇提伽是永遠得不到沈涵嫣的。沈涵嫣應該回到宮廷中,養到十七八歲,嫁給王侯將相的兒子,錦衣玉食地過一生,而不是在貴霜苦寒之地,跟她唐如黛一起,在王宮裏等著蘇提伽臨幸。
“大王,大王!您看看臣妾吧!”唐如黛苦口婆心一番後,發現蘇提伽一心隻關注馬車裏的沈涵嫣,頓時心急如焚,雙手拽著蘇提伽的衣角,“大王,您快將永嘉公主送回給宜陽王殿下吧,送回之後,我們就趕緊快馬加鞭回貴霜!”
蘇提伽懶得理會跪在地上的唐如黛。他向來不喜歡下屬過多幹涉他的決策,若不是唐如黛之前跟他有過床笫之歡,他早就失去耐心,賜她一死了。
沈涵嫣他是誌在必得,誰也勸不動的。今天別說是沈清渝帶著炮火隊來,就算是天朝那邊派了十萬人馬來,也休想把沈涵嫣帶走。
他今天之所以讓沈清渝到玉門關來找他,隻不過是想讓俞見武帶著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一起來,他能一石二鳥,殺了沈清渝,再滅了中原武林的主力。
到時候,沈涵嫣就會明白,她的十一皇兄不過是一個草包,最終的英雄還是他蘇提伽。而俞凜之也會明白,即使在旁人眼裏,他比蘇提伽優秀了這麽多年,最後還是蘇提伽讓他家破人亡。
如果一切進展順利,他不介意放俞凜之一條生路,把俞凜之和慕靈素軟禁在貴霜王宮一輩子,就像豢養寵物一樣,也頗有趣味。
蘇提伽冷淡地道:“不要再說了。”
管家等了一會兒,直到唐如黛不再說話了,才上前告訴蘇提伽:“大王,俞公子和慕大小姐來了。”
蘇提伽這才注意到旁邊站著一對男女。他假意笑道:“師兄,慕姑娘,一路上委屈二位了,還要勞煩二位替我照看永嘉公主殿下。”他轉手指著對麵的禦林軍炮火隊道,“那邊遲遲按兵不動,我擔心公主殿下身體不好。”
俞凜之哪裏看不出來蘇提伽是在暗示他們,對方還沒有動手,沈涵嫣不能有問題。
他拉過慕靈素,將慕靈素送上馬車,自己再用手撐著車把上了馬車,對蘇提伽道:“多謝國王陛下體諒我國公主了。”俞凜之將“國王”二字咬得極重,也不等蘇提伽回應,掀開車簾就跟慕靈素進去了。
沈涵嫣看著慕靈素和俞凜之一前一後地進來,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站起來迎接他們了。她無力地靠在一邊的軟墊上,臉色蒼白,一眼便知她精神不濟。
“公主殿下,您可有不適?”慕靈素心中強烈的醫者本能讓她快速奔至沈涵嫣身側,先是號脈,然後隔著衣服感受出血情況。
沈涵嫣看到二人是手牽著手進來的,很快猜到二人已私訂終身,雖然沒有什麽力氣慶祝,她依舊很高興,對慕靈素的關心充耳不聞,隻道:“你們在一起了,真是……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她的皇兄終於徹底喪失了機會,慕靈素也不會再回頭找他,她的十一哥哥又是她一個人的十一哥哥了。
“宜陽王妃沒有……沒有什麽好當的,等我們回了宮裏,我就去回稟母後,給俞凜之謀個祖蔭,入朝為官,再給你封個一品國夫人,比……比入府為妃好多了。”沈涵嫣是真的高興,她已經好幾天沒有說過這麽多話了。
她堅信,隻要回了皇宮,一切都會好起來。
慕靈素不是很能理解為什麽沈涵嫣都奄奄一息了,還想著阻止自己和沈清渝在一起。但是現在不是琢磨這個問題的時候。
慕靈素從近身的袋子裏摸出一顆平日給俞凜之救命的人參養榮丸,讓沈涵嫣吃下去,又在沈涵嫣的舌底塞了一片參片,確保她一直有體力保持清醒。
“你為什麽不說話?”沈涵嫣還是想得到慕靈素親口說出的肯定回答,她想知道,是因為俞凜之,慕靈素才放棄她十一皇兄,還有慕靈素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才和俞凜之在一起。
她不想八年前那種事再次上演,就算今天慕靈素被迫和十一皇兄分開,以後兩個人還是會走到一起。
俞凜之一直在一邊默默看著,這會終於忍不住開口插話:“公主殿下,請恕草民忠言逆耳。”他停頓一下,觀察沈涵嫣的反應後道,“不管宜陽王是否對小慕舊情難忘,你永遠都不可能獨占宜陽王。”
俞凜之一語既出,慕靈素一頭霧水。她並不明白俞凜之為何這麽說,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神色慌亂的沈涵嫣,她的心中冒出一個十分荒唐的想法。
沈涵嫣不知道俞凜之是從哪裏看穿了她埋在心裏多年的秘密,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是矢口否認還是顧左右而言他。欲言又止地張張嘴後,她選擇沉默。
轉念一想,俞凜之一個外人都看出來了,為何她的十一哥哥一直看不明白,她一心傾慕於他,並不把他當自己的哥哥?
內心的慌亂打散了沈涵嫣的思路,或許是藥物起了作用,她的思維也活躍了起來。心中的幻想被俞凜之擊穿以後,萬千思緒在她心中此起彼伏,就連她自己都理不清。
她早就知道自己與哥哥不可能,但是她還是希望,哥哥能察覺到她的心意。沈涵嫣的心中驀地有了一種強烈的預感,她和十一哥哥即將漸行漸遠了。
“我……”沈涵嫣想反駁俞凜之,卻在開口之後失去了底氣,隻得作罷。她這幾天因為傷病,整個人始終都昏昏沉沉的。她根本不知道現在馬車外麵是什麽情勢,一心以為是蘇提伽良心發現,要把她送回去。她轉頭向慕靈素問道,“我們是直接回南京嗎?”
慕靈素被這麽一問,有些不知道應怎麽回答。她能猜到沈涵嫣是因為不清楚現在的處境才這麽問,但沈涵嫣現在的身體狀況,讓她不敢跟沈涵嫣說實話。
她有些心虛地望向俞凜之求助,俞凜之馬上心領神會,接過沈涵嫣拋出來的話茬:“公主殿下,我們現在正要與宜陽王會合,隻是遇到了一點小麻煩,公主殿下不要擔心。”
俞凜之這一番話在沈涵嫣聽來,就是在告訴她,她和沈清渝馬上就要重逢了。興奮隻是占領了一瞬間的高地,很快失落和惶恐就將它擠壓下來。
如今她再麵對沈清渝,是不可能像以前一樣自如了。如果見到他,她隻會想著心思如果被他看穿該怎麽辦?
或許她再也不能在他麵前撒嬌,當一對平常兄妹了。
“隻怕我再見到十一哥哥時,已經沒有勇氣抬起頭了。”沈涵嫣苦笑,“如此,倒不如答應蘇提伽,留在貴霜。受他的冊封,當一個側妃也好,成了王後也罷,至少坦**一些。”
她頭一回認為自己喜歡沈清渝的心思是肮髒的,她對這種想法感到羞愧,甚至開始產生逃避心理,不敢麵對沈清渝。
俞凜之到慕靈素身旁坐下,看著沈涵嫣道:“若是為了逃避,公主大可以跟我們回臨安,草民保證您在路上不會有任何接觸到宜陽王的可能。”他撩開車簾,伸出頭觀察前方虛實,確定一時半會兒沒有進展後,才轉過頭來,繼續和沈涵嫣對話,“您好歹是皇後的女兒,就這麽屈尊降貴嫁給蕞爾小國的國王,太可惜了。”
沈涵嫣看著俞凜之因為常年生病而略顯蠟黃的臉,忽然發現他心細到可怕的程度。即使自己什麽也不說,他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如此聰慧的一個人,若不是和顧誠恩斷義絕,肯定會成為皇後的心腹大患。
“也罷,不說這些了。”俞凜之看著沈涵嫣呆滯的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失言了,隨即把話題轉移到自己和慕靈素身上,“公主,我現在和小慕算是私訂終身,以後就要躲避戶部的抓捕和官媒的盤問,您是金枝玉葉,一定要提前向我們提供消息。”
俞凜之其實是半開玩笑一樣說出這些話,想讓沈涵嫣放鬆心情,但是沈涵嫣的心思根本不在這裏,並沒有聽到俞凜之說什麽,隻目光空洞地發呆。俞凜之也很快識趣,不再跟沈涵嫣說話,而是轉頭對慕靈素道:“要不要出去看一看,宜陽王已經到隊伍最前方了。”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陣炮火的轟鳴聲就響徹雲霄,一瞬間便是地動山搖。俞凜之心道大事不妙,走出馬車一看,發現是蘇提伽的人動手在先,向空中發出一彈,似乎是在向沈清渝示威。
雙方僵持許久,看來是蘇提伽按捺不住了。
慕靈素被這一聲巨響嚇得不輕,但她並沒有沉浸在驚嚇中,而是關心沈涵嫣有沒有因為受到驚嚇而出現異樣。
“小慕,來。”俞凜之退回馬車內部,向慕靈素伸手,作勢要牽她,“我們一起出去看看。”
蘇提伽現在既然已經動手,說明不一會兒就要真的發動進攻,很可能要將他和慕靈素叫到前麵去觀戰。他們還不如自己主動上前,更從容一些。
“可是……”慕靈素放心不下沈涵嫣,正要猶豫,蘇提伽身邊的管家就到了馬車前。
管家道:“俞公子,慕大小姐,我們大王請二位到他身邊去。”說完也不進馬車,隻在外麵靜靜候著。
慕靈素有些著急,她擔心沈涵嫣的安危,但又不敢不走。權衡之下,她取下沈涵嫣脖子上皇後賜給她的碧璽項鏈,轉身和俞凜之一起出去了。
她拿著這條項鏈,不為別的,隻為萬一沈清渝問起沈涵嫣的狀況,她可以用這條項鏈作為信物,讓沈清渝安心。
04
“師兄,慕姑娘,你們來了。”蘇提伽原本正趾高氣揚地跟沈清渝遠遠對視,一看到俞凜之來了,就笑得十分開心。他指了指遠處的禦林軍的軍旗,問俞凜之,“師兄,你願不願意和本王打個賭?”
俞凜之順著他手所指的方向望去,應承道:“大王若是想,我就奉陪到底。”
他不知道蘇提伽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不應承下來,便會激怒蘇提伽,說不定現在手無縛雞之力的他和慕靈素會立刻喪命。
“師兄,你有多愛慕姑娘?”蘇提伽並沒有立刻說出賭注,而是問他這個問題,讓俞凜之瞬間緊張起來。蘇提伽很快發現俞凜之的緊張,繼續追問道,“若我把慕姑娘綁在柱子上,跟你賭你的暗器準不準,你會跟我賭嗎?”
俞凜之這才知道蘇提伽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他是想逼迫俞凜之在自身和慕靈素之間做出選擇。
“這有什麽意義?”俞凜之如實將自己心裏的想法宣之於口。
蘇提伽先愣了一愣,爾後哈哈大笑,仿佛俞凜之的問題非常愚蠢一般。他動作輕鬆地下馬,來到俞凜之麵前,扼住慕靈素的喉嚨將她挾持在自己懷中,往後迅速退三步。
他說:“意義可太大了,師兄。你自小便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師門上下誰不喜歡你。你一路順風順水,就連掌門的女兒唐如黛也喜歡你。我一直都想努力趕超你,卻總是失敗。師兄,你太優秀了,真是讓人生厭。”
“放了她!”俞凜之死死盯著蘇提伽扼住慕靈素喉嚨的那隻手,生怕他力度過大讓慕靈素有個好歹。
此刻,蘇提伽那隻手上捏著的仿佛不是慕靈素的咽喉,而是俞凜之的心。
然而蘇提伽卻不理會俞凜之的怒吼,依舊悠然自得:“師兄,讓我開開眼界吧。我也不把慕姑娘綁在柱子上了,就把她扣在我懷裏,看你是打掉我的手,還是打穿她的喉嚨。”
蘇提伽拖著慕靈素後退好幾步,用足以讓後麵的沈清渝聽到的音量對俞凜之道:“又或者,你想直接讓慕姑娘送死?”
俞凜之將視線轉移到蘇提伽臉上片刻,說道:“我現在被你封住了氣海,你如果這麽想殺了我和小慕,又何必大費周章,直接動手就好了。玩這種遊戲,你真是粗鄙。”
若他能一如往常運功,還是很有把握打中蘇提伽那隻手,把慕靈素救下來的。但是現在他和不會武功的平常人別無二致,盲目答應蘇提伽,隻有死路一條。
“也對,我不能這樣欺負你,會被人說是我勝之不武。”蘇提伽讚同了俞凜之的說法,摸出藏在袖中的圓石子,指尖輕輕彈射,將俞凜之的氣海解開,“師兄,我和慕姑娘都等著您呢,快點吧。”
俞凜之彎腰撿起剛剛蘇提伽扔過來解開他氣海的石子,緊緊握在手心。他看了看不遠處的慕靈素和蘇提伽,又轉移視線,看了看遠處坐在馬上的沈清渝。此時的他心裏竟然一絲情緒都沒有,仿佛麻木了。
明明孤立無援的是他,但是此刻的他並不覺得無助。或許是他太緊張,抑或是他胸有成竹。
“凜之,沒關係的。”慕靈素見俞凜之在撿起石子後一直沒有動作,還以為他是沒有把握,不敢出手,於是出言安慰他。
蘇提伽一聽慕靈素開了口,心裏一陣厭煩,手上一用力,把她的喉嚨扼得更緊,喝止道:“給我閉嘴!”
慕靈素本還想說什麽,被蘇提伽捏住脖子後,隻能張嘴,已經發不出聲音,臉色也因為呼吸不暢而變得通紅。
蘇提伽不想再等,對俞凜之催促道:“師兄,勝負早就定下了,你不要以為猶豫就有用。你不出手,慕姑娘也是難逃一死。”
他想逼迫俞凜之盡快出手,所以反複提起慕靈素,希望刺激俞凜之,讓他知道,猶豫是沒有用的。
他不認為俞凜之真有這個本事和膽量,能夠淡定自如地拿慕靈素的性命冒險,真的出手攻擊他的手。
即便俞凜之真的動手了,多半會打中慕靈素,到時候就是俞凜之親手殺死了他心愛的女人,無論如何,他的一生都不會好過。隻要俞凜之難受,他的目的就達到了。
“你是不是以為……”俞凜之的話還沒說完,一聲火銃發射子彈的聲響就打斷了他的話,一聲慘叫之後,慕靈素被蘇提伽放開,俞凜之趕快飛奔過去抱住她。
等他們有足夠的注意力去關注是誰被火銃打傷時,所有的人已經亂作一團,根本容不得他們看清楚形勢。
慕靈素抬眼望向沈清渝的方向,發現果然是他拿著一隻西洋火銃。她對俞凜之道:“是宜陽王殿下,他手裏有火銃!”
俞凜之的注意力全在防範蘇提伽的手上,根本沒有注意是誰動的手。他聽到慕靈素的聲音,才轉頭注意到沈清渝手裏的火銃。發現是沈清渝幫了他們,他突然明白沈清渝這一個動作的含義,對慕靈素道:“我們快去接沈涵嫣。”
兩人急速穿過人群,往沈涵嫣的馬車去,一陣馬蹄聲和人聲之後,沈清渝也帶著禦林軍炮火隊對蘇提伽的人馬發起了攻擊。一瞬間,黃沙飛揚的玉門關,變成了硝煙彌漫的修羅場。
05
慕靈素牽著俞凜之的手,一路向沈涵嫣的馬車奔去,正要登上馬車,卻被一邊候著的唐如黛攔住了。唐如黛手裏拿著一對峨眉刺,冷淡地就看著她眼前的這一對男女:“你們要去哪裏?”
“你先讓開。”慕靈素拿出輕易不會動用的毒針對著唐如黛,保持著最後的冷靜克製,“現在你就不要做這種螳臂當車的事了。”
唐如黛形單影隻,怎麽可能打得過慕靈素和俞凜之?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勢單力薄,根本就沒法阻止他們。但是蘇提伽已經受了傷,她身為蘇提伽的側妃,自然有義務替他守護他一心想要的東西。
比如,馬車裏的這個女人。
雖然唐如黛討厭沈涵嫣,甚至恨不得殺了她,但是隻要蘇提伽喜歡沈涵嫣,她就會替他守護。她一生卑微,能為蘇提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這個了。
唐如黛將雙手抬到胸前,把峨眉刺的尖銳部分對著慕靈素和俞凜之,嚴陣以待道:“到底是我螳臂當車還是你們不自量力,不試一試怎麽知道?”
“你這樣,就不累嗎?”慕靈素看著明知自己難以匹敵也要做出反抗的唐如黛,仿佛看到了當年在鳳藻宮前跪著的自己。她們的處境是那樣的相似,整個世界都不向著自己,自己卻不得不負隅頑抗。
慕靈素轉頭看一眼在人群中負傷了也要指揮應對的蘇提伽,再注視著唐如黛,語氣充滿了憐憫和同情:“你愛的人到底愛不愛你,值不值得你這樣維護,你心裏難道就沒有一個答案嗎?用所謂的責任感綁架你自己,除了滿足你自己心裏奉獻一切的欲望,並不能讓他感動,跟你在一起。”
其實,慕靈素並沒有想攻破唐如黛的心理防線,也沒有想打醒她讓她不再執迷不悟,隻是想對她說些心裏話。
這種癡纏固執的女子,並不會隻存在於街頭巷尾的故事中,她們往往在現實中會更多。一個男人輕而易舉地拿走了她們的自尊和理智,隻給她們留下了無盡的癡念。
慕靈素不知道自己是動了惻隱之心,還是因為一種淒涼感而說出這番話,但是她的確見不得唐如黛這樣為了一個不愛她的人白白送死。
沒了蘇提伽,她大可以換一種活法。
“我的事情不用你插嘴!”唐如黛本想細細回想慕靈素說過的話,但是當她說到“換一種活法”的時候,唐如黛就開始抗拒她的話了。在她眼裏,她依靠著蘇提伽活了十年,根本不可能離開他。
唐如黛無法想象,沒有了蘇提伽,會是什麽樣的生活。
她情緒十分激動,向著對麵的兩個人揮舞著手中的峨眉刺:“休想靠著胡言亂語欺騙我,大王已經冊封我為大側妃,怎麽可能不愛我?”此話一出,她心中越發肯定慕靈素是在說假話騙她,對二人的仇視也加重了幾分。
如果蘇提伽真的不愛她,怎麽可能對她言聽計從?當初要冊立大側妃,還是他主動提的,現在他言出必行兌現了承諾,她怎麽能懷疑他?
“蘇提伽如果真的愛你,你應該是王後,而不是表麵尊貴的大側妃。”俞凜之適時開口點破唐如黛心裏最大的疑竇,乘勝追擊,讓她對蘇提伽的信任土崩瓦解。他微抬下頜,示意唐如黛“馬車裏還有那個人”,“小師妹,現在王後寶座,已經是別人的了。”
唐如黛一想到沈涵嫣,內心深處強撐的責任心就開始動搖。是啊,她明明知道蘇提伽最愛的還是永嘉公主,為什麽還要欺騙自己,蘇提伽最愛的是她?
她向前走了一步,看著俞凜之道:“那我能怎麽辦,找到蘇提伽,把他的心挖出來嗎?”傷害他,唐如黛捫心自問是做不到的。
“放過你自己,離開他。”俞凜之的語氣刻意輕描淡寫,這一句話說出口,就像一把磨得極其鋒利的匕首,一瞬間就刺穿了唐如黛的心。
唐如黛抬頭在遠處混戰的人群中尋找著蘇提伽的身影,想再看他一眼,但是苦苦追尋之後,她還是看不見蘇提伽。似乎是她心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斷掉了,她第一次感到厭倦,找不到也不再找了,閉上眼睛,把頭偏向一邊。
她退到一邊,把馬車讓出來,對俞、慕二人道:“你們把永嘉公主接走吧。”
俞凜之本想先將慕靈素抱上馬車,慕靈素卻拒絕了他,讓他先去看看沈涵嫣。等俞凜之上了馬車進入車廂後,慕靈素拿出一個小藥瓶遞給唐如黛:“唐三小姐,這是龜息散,服下以後會出現假死狀態。如果三小姐無法脫身,可用此法冒險一試。”
唐如黛麵色死灰,木然地接過藥瓶裝好後,並沒有道謝,而是向馬車車尾方向走去。慕靈素也不關心她接下來會去哪裏,見她離開了,自己也上了馬車。
06
“公主……”慕靈素正打算詢問沈涵嫣身體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沈涵嫣就站起來拖著虛弱的身體走到她麵前,神色急切地問:“十一哥哥有沒有受傷?”
俞凜之坐在一旁,神情有些無奈:“我剛剛告訴她,宜陽王殿下用手裏的火銃射傷了蘇提伽,她不相信,必須要聽你說。”
慕靈素一邊把沈涵嫣往座位上扶,一邊道:“公主殿下請放心,宜陽王殿下用火銃替我們解了圍,打傷了蘇提伽,他很安全。”待沈涵嫣坐穩後,她對俞凜之道,“若我們此時趁亂趕馬車離開,是不是就可以安全了?”
“不好說,蘇提伽一直沒有派人過來查看這輛馬車,很不尋常,不排除他有伏兵的可能。”俞凜之撩起車簾觀察馬車四周的環境。離他們最近的蘇提伽手下都在十幾丈之外,一直沒有人過來,沈清渝手下的禦林軍也沒有往馬車方向靠近。
他再將注意力轉移到雙方戰況上,發現禦林軍炮火隊並沒有像他想象中那樣迅速占領優勢,雙方反而陷入了僵持不下的膠著,一時之間,勝負難分。
沈涵嫣害怕又被蘇提伽抓去,並不想在這裏多待,但是她一心記掛沈清渝的安危,所以心裏十分矛盾,她自己無法決定,急迫地向俞凜之和慕靈素追問答案:“那我們到底走不走?”
俞凜之仍然覺得不放心,再次在馬車四周尋找其他人的蹤跡,視線逡巡一圈後,才發現唐如黛不知所蹤:“小慕,你可看見唐如黛了?”
“她向車尾方向去了,不知道她要去哪兒。”慕靈素如實作答。她想起自己給了唐如黛一顆假死藥的事,突然有一種自己好心辦壞事的預感。這種強烈的不安讓她心神不寧,但是她卻不敢告訴俞凜之。
如果因為她的一時心軟放過唐如黛而造成大錯,她會沒辦法原諒自己的。可是如果這個時候就告訴俞凜之,會不會打亂他的整體計劃?再者,唐如黛剛才很明顯精神已經崩潰,應該很難再為蘇提伽辦事了。
在慕靈素的世界裏,不會存在被一個男人反複踐踏,還會一直幫助這個男人的女人。
俞凜之並不相信,唐如黛對蘇提伽的忠誠,能夠被剛才他和慕靈素左右夾擊的一番話輕輕鬆鬆地擊碎。當他聽到慕靈素的一番回答之後,頓時感覺大事不妙,大患未除,隱患又增。唐如黛雖然是一個固執而癡纏的女人,但是她在執行蘇提伽的命令的時候,卻一直果斷又理智。
現在唐如黛不知道去了哪裏,如果他帶著慕靈素和沈涵嫣先往敦煌方向去,路上被唐如黛帶人伏擊的話,那才真是大事不妙。
他看了麵帶羞愧的慕靈素一眼,本想說幾句,但是一看慕靈素的樣子,心中怒火又被澆滅了。訓斥他心愛的人,俞凜之終究是做不到的。
他站起來打算出去趕馬車,想了想又對慕靈素囑咐道:“好好照顧公主,把毒針拿在手上,唐如黛隨時會回來。”語畢,他掀開車簾,正想出去,突然發現馬車門前站著一個人。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俞凜之往右邊一躲,再射出一顆暗器,那人便被打倒在地。
隨後,將近十個人接二連三往馬車門口撲,都被俞凜之一一解決。
“馬車不能要了,快走!”俞凜之心下大驚,向後疾呼。
但是對方並沒有給他們三個人順利逃生的機會,俞凜之說完這句話後,馬車“轟”的一聲,瞬間四分五裂。緊接著,沈涵嫣最先跌落至車底,慕靈素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蘇提伽的管家就一把拉起沈涵嫣,跨上一旁的馬往遠處去了。
慕靈素一看管家已經得手,情急之下將手裏一枚淬過鶴頂紅的毒針拿出來,用盡全力向漸行漸遠的管家投去。雖然沒有成功擊中管家,但是打中了他的坐騎,馬匹很快摔倒在地,管家和沈涵嫣也從馬背上墜落下來。
管家應該是接了蘇提伽的旨意才過來尋找沈涵嫣的,當他和沈涵嫣一起墜馬時,他下意識護住了沈涵嫣。但由於沈涵嫣身上本就有傷,她摔倒在地後,還是傷得不輕,趴在地上,口吐鮮血。
“沈姑娘……”管家的雙手也沾上了沈涵嫣口中的血,他看著刺眼的鮮紅色,心中大駭,把沈涵嫣從地上扶起來,哪知沈涵嫣剛剛要起身,便因為渾身綿軟無力,又倒下了。
俞凜之看到此情此景,正要行動,卻聽到一陣馬蹄聲,沈清渝就打馬飛奔而來。原來他一直放心不下沈涵嫣,生怕她有生命危險,結果,自己的擔心還是成真了。
沈清渝手持一張勁弓,一邊策馬一邊搭弓射箭,“咻”的一聲後,管家便被一箭貫胸而過,倒地而亡。
沈涵嫣雖然身受重傷,但是神誌尚在,目睹一場血腥之後她大驚失色,看著由遠及近策馬而來的皇兄,她突然感到恐懼。從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十一哥哥似乎已經遠去,現在這個殺人都麵不改色的男人,好像隻是披著十一哥哥皮囊的陌生人。
“嫣兒,皇兄來了!”沈清渝及時勒馬,縱身從馬背上輕鬆跳下,抱起沈涵嫣關切地詢問,“嫣兒,你可還好?”
“十一哥哥……”沈涵嫣眼神木訥,仿佛被攝了魂魄一般。她的雙手因為受到了驚嚇而顫抖,卻仍然選擇抱住沈清渝。她看著沈清渝,極力想從他臉上找到過去的影子,但是看了一會兒什麽都看不到。
她一直以為沈清渝一直都是小時候經常帶她出去玩的哥哥,可是今天她才明白,隻有她還是小孩子,她的十一哥哥早就長大了。
沈清渝抱著沈涵嫣輕鬆躍上馬背,心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我們馬上能回敦煌了,乖,你靠著皇兄睡一覺,很快就到了。”
說完,沈清渝就揚鞭策馬,穿過混戰的人群,向禦林軍陣營走去。
“小慕,我們也走!”俞凜之見沈清渝已經成功接到沈涵嫣並安全撤退,心裏急不可耐,一心隻想帶著慕靈素趕快走。他且戰且退,一路尋到慕靈素身邊,再打落一名騎馬的貴霜士兵,牽過韁繩就將慕靈素抱到馬背上,自己也翻身上馬,向禦林軍陣營去。
但是兩個人騎馬沒走多遠,就聽到前方沈涵嫣的尖叫聲。
慕靈素被這淒厲的聲音一驚,知道肯定有人凶多吉少:“凜之,我們快去前麵看看,到底是沈清渝還是沈涵嫣受傷了。”
俞凜之也正有此意,二話不說策馬前去,卻看見一群貴霜士兵圍成了一圈。士兵們見到俞凜之和慕靈素來了,紛紛自覺讓路,兩人這才看見圈子裏的是沈清渝、沈涵嫣和蘇提伽三個人。沈清渝不知怎麽身受重傷,渾身血跡倒在地上,已經陷入半昏迷狀態。
07
“你想要我,你大可以拿去,為何要傷害我哥哥?”沈涵嫣抱著沈清渝,眸子裏滿是絕望,仿佛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蘇提伽嘶吼。她坐在地上,身旁是剛才沈清渝騎著來救她的馬,現在已經被砍斷四肢,倒在一邊了。
沈涵嫣的裙裾不知是被馬的血還是沈清渝的血染紅了,血色映襯著她蒼白的臉,如此淒美。
“嫣兒,殺了沈清渝,我才能徹底絕了你的念想,否則,就算你當了我的王後,夜夜與我同床共枕,你心裏還是隻會想著你這個十一哥哥。”蘇提伽肩頭的傷口很深,有巴掌大的血跡染紅了他的衣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他心裏比誰都清楚,沈涵嫣已是他的囊中之物,隻要他伸一伸手,她就會馬上到自己的懷中。這樣的代價在他的估計中還算是很小的,沒有被迫的退讓,隻是殺了沈清渝。不過是一條人命而已,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將沈涵嫣和沈清渝一起抓來,直接殺了沈清渝。
蘇提伽看著因為心事被說中麵部肌肉變得僵硬的沈涵嫣,心情變得好了起來,他就像在等宴會上菜一樣悠然自得,準備給予沈涵嫣最後一擊,讓她徹底放棄反抗。
在這種生死關頭,他盯著沈涵嫣的臉,越發覺得沈涵嫣美豔異常。
他站在幾步之外的地方,微笑著看著沈涵嫣:“更何況,我隻是以牙還牙。憑什麽隻準他用火銃打傷我,不準我用同樣的方法還回去?”
沈涵嫣的理智被心中的悲痛淹沒,她不知道應該怎麽反駁蘇提伽,又擔心沈清渝會不會重傷而死。
“是不是我跟你回貴霜當王後,你就能馬上停火收手,放所有人一條生路?”沈涵嫣摸著沈清渝的脈搏,再三確認他還活著。看到蘇提伽點頭後,她回頭對一邊的慕靈素道,“好好照顧皇兄。”
沈涵嫣跪在地上,麵無表情。旁人看著沈涵嫣,或許會以為她已經被這巨大的變故嚇傻了,一個尊貴的公主竟然主動向蠻夷首領下跪自稱“臣妾”。
但是若有人捕捉到她的眼神,便會發現此時她的眼裏滿是凶狠,仿佛一隻麵對獵物正在蟄伏的野獸。
她已經絕望了嗎?
不,並不,她隻不過是麵對沈清渝的生死不敢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