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機場永遠不缺行色匆匆的人,那些不熟悉的人們或拉著行李箱,或拎著手提袋從我們的身邊經過,有喜悅的也有悲傷的,還有像我這樣糾結的。
我和餘夏站在機場的大廳裏,看著行色匆匆的人,我突然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兩張飛往廈門的機票在他的手裏捏著,遞給我時,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的心裏也有著濃濃的不確定感。
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不是那麽簡單,尤其還是和對麵這個,已經有女朋友,女朋友還是我曾經好友的男人。
即便我再愛這個男人,我也沒有辦法義無反顧地跟他一起離開。
餘夏站在我身邊等著我的回應,我看著他,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暗戀時光。那個時候我純粹地喜歡著這個男孩,無論想什麽、做什麽都可以無所顧忌。
五年的時間給我們帶來了太多太多的不確定,我們都已不是當初的自己。
“因為許詩涵嗎?”餘夏一下子就戳穿了我的擔憂。
我點點頭:“你現在是她的男朋友,我們這樣……”
“我知道你的擔憂。”餘夏把雙手放在我的肩膀上,看著我的眼睛,“你知道嗎?得知你回來的時候,我也猶豫了很久,我糾結著是否要來找你,是否會對不起身邊的人,是否會讓你開心。可是見到你那一刻,我知道我的決定是對的,這麽多年,我最不想見到的就是你難過流淚,可是我偏偏又是那個讓你流淚最多的人。蘇北,給我一個機會補償你,哪怕這次以後我們再也不能見麵,哪怕……這是我們今生最後一次相約旅行。”
“可是……”
“我想帶著你,帶著盛一諾最後的計劃一起走完這一程。”
提到盛一諾,我的心軟了下來,那是他想去的海邊,他想去的城市,他想要我們三個人一起旅行的地方。
“蘇北……”他喊著我的名字,帶著從未有過的悲傷。
“好。”我點了點頭。
拿著機票走進安檢的時候,餘夏的電話響了,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也大概猜到了電話那頭是誰。他向來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也不知道這一次他會怎麽說。
實話實說?還是編一個謊言?
這些我沒有問,也不想去問。
既然做出了決定,就要承受所有因為這個決定而帶來的後果。無論是怎樣,我都會坦然麵對。
一路上我們的交流都很少,兩個小時的時間,大部分時候我都是在睡覺,偶爾醒了看著餘夏看書的側臉,會覺得無比幸福。
我不知道回去以後會麵對怎樣的狂風暴雨,至少現在的我,是快樂的,由衷地快樂。
從機場出來,叫了輛出租車直接奔酒店,我有些迷茫,都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定的。
他搖了搖手中的手機得意地說道:“你接過機票的時候我就已經預約了。”
那一瞬間,我從餘夏的臉上看到了盛一諾的影子。
車駛出機場,我很新奇地看著周圍的一切,這裏的建築和北方完全不同,道路兩旁的樹木也是我們那邊不常見的。
“你對這裏的感受怎樣?”餘夏問我。
“很舒服的一個城市。”
“你覺得盛一諾會怎麽說?”他又問。
我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想著,學著盛一諾的語氣說:“看吧,我選的地方棒吧,你們是不是很佩服我,蘇北,你是不是更愛我了?”
我甚至能預見到他張牙舞爪的得意模樣。
餘夏笑了笑:“果然很像呢!”
“他的一切我都記得,就是不知道他還記得我嗎?”
“肯定會記得的。”
熱情的司機師傅笑嗬嗬地問我們:“你們小兩口是來旅遊的?我跟你們說,廈門這個地方人傑地靈,能讓人心想事成的。”
“師傅有什麽推薦的好玩的地方嗎?”我問。
“好玩的地方那可就多了,給你們這個,這上麵所有好玩的地方都有。”司機師傅從副駕駛座上拿了一個旅行宣傳冊給我們,打開之後,吃喝玩樂應有盡有。
看到這一本宣傳冊想起當初盛一諾也是做過一本旅行日誌的,裏麵畫著來到廈門之後的幾條路線,我和餘夏交換了一個眼神,知道彼此都想到一起了,決定按照那條路線來走。
酒店是在一個海邊,裏麵有著獨立的遊泳池,出門走不了多遠就是大海。
我們的房間是相鄰的,晚上的時候我們買了幾瓶啤酒,坐在陽台上,聽著隱約傳來的海浪聲,看著沒有星星的夜空,一如多年前的那個晚上。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喝著喝著眼淚就流了出來。
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跟餘夏說:“酒真難喝。”
他笑著回答我:“酒真不錯。”
腳邊橫七豎八地放著幾個啤酒瓶子,我剛想站起來伸個懶腰,腳下一軟又摔了下去。我望著扶住我的餘夏,眼睛有些發脹。
困意來襲,我蜷縮在椅子裏,迷迷糊糊。
餘夏把外套脫下來蓋在我的身上,低聲問:“你還好嗎?”
“嗯……挺好的。”我哽咽著,聲音悶悶的,很想哭,“啤酒真的是太難喝了。”
“那以後我們不喝了,改喝雞尾酒好不好?”
“不要……我還是喜歡喝白開水。”
“那就白開水。”
我迷迷糊糊地睡著,耳畔還有餘夏溫柔的聲音,我聽不清他說了什麽,隻記得我睡著時,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抱著我,讓我不再做噩夢。
好久沒有這麽安靜地睡過了,過去的五年我做過各式各樣的噩夢,每一個都讓我一身汗地從睡眠中驚醒,偶爾靜下來的時候,也會在天沒亮時,早早醒來。
有時候拉開窗簾望著窗外啟明星還沒升起的天空,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後來我嚐試著整晚整晚地看韓劇,看各種讓人震驚的劇,在淩晨兩三點的時候睡著,我想著,或許這樣我會伴隨著陽光醒來,事實告訴我,那也是徒勞。
早上醒來看到陽光時,我的心和陽光一樣的燦爛,這是五年來第一次伴隨著陽光起床。
餘夏蓋著衣服躺在沙發上睡著,我走到他身邊蹲下去看著他的睡臉,突然就難過了,手指劃過他的臉,最後停留在鼻尖。
我忍住了想要吻下去的衝動,站起來走到了陽台,盛一諾,我正站在你想要來的城市,你看到了嗎?
02
晚上的海邊,夜涼如水。
在廈門的這幾天,我們按照記憶走過了盛一諾所有想要走的路,最後一項就是在海邊看日出。這幾天看多了海,已經不像剛來時那麽大驚小怪,
餘夏一早就在一群人好奇的目光裏搭好了帳篷,夜色降臨,海邊的人也越來越少,我們並排坐在帳篷前,看著潮起潮落,心也豁然開朗了很多。
我跟公司請了假,沒有告訴任何人我來了廈門。中間學姐打過一次電話給我,擔憂地問我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我很想告訴她,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或許我是害怕她會嫌棄我吧!
海邊的人越來越少,海麵上閃爍著城市燈光映射的光點,一片一片,伴隨著潮起潮落。
餘夏準備了很多吃的喝的,這一次沒有啤酒,甚至連酒精飲料都沒有,看著這樣的夜色,哪怕沒喝酒,我也覺得自己已經醉了。
不知道什麽時候昏昏沉沉睡著,再醒來時是餘夏叫了我很久,我茫然地醒來,揉著眼睛有些迷糊地問:“現在幾點了?”
“你呀,睡得可真沉,鬧鍾都響了好幾次了。”餘夏笑著說我。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爭辯說。
“對對對,你以前不是這樣,隻是起床氣比較大,我還記得啊,有一次盛一諾叫某人起床,被某人打了好幾下,還有一下打在臉上,那瘀青我看了都疼。”
說到盛一諾,我們兩個都沉默了,他立刻換了話題:“太陽馬上就要升起了,你看天邊已經有紅暈了。”
順著他的手指望去,海天相接處彌漫著層層霧氣,太陽露出一點橘色的光暈。說話間,橘色越來越大,不停擴散著,周圍的一切也開始明朗起來。
震撼的心情已經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看慣了日出日落,卻從沒想過海邊的日出竟然美到這種程度。
我激動地抓住餘夏的手跳了起來:“餘夏,太美了,太美了!盛一諾也一定看到了對不對?他一定也看到了!”
“嗯,一定看到了。”他定定地看著我,似乎對他來說,日出並沒有那麽重要,“蘇北,我們在一起吧!”
抓住他的手因為吃驚而放開,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人,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周圍的一切都不見了,大海、初升的太陽,一切的一切都不見了,隻有我和餘夏麵對麵站著,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堅持和堅決,我的眼睛裏是什麽呢?
等了多年的話在這一刻被說了出來,我應該開心嗎?眼淚止不住地流下,自盛一諾死後,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麽難過過。
多年的追逐,多年的渴望,真的成真的這一天,我一點都沒有覺得開心,一點都沒有,心裏像是被插了千萬根刺,痛得不能自已。
“蘇北,我們在一起吧!”餘夏又說了一遍,他的右手緊緊抓著我的手,怎麽甩都不肯放開,“我不想再錯過你一次了。”
“餘夏,不能啊,我們不能。”理智漸漸回歸,我開始思考怎麽讓這一切結束,“你忘了許詩涵嗎?她才是你的女朋友。”
“我記得,我都記得。”他緊緊地抱住我,“可是更清楚的是,蘇北,沒有你的日子真的好難熬,我不想也不能再失去你一次了。”
“不行啊,不行啊……”
“蘇北,回去之後,我都會處理好所有事情,我希望你不要再拒絕我了。蘇北,就當我求你了,不要再離開我了。”他哽咽著,濕熱的淚落在我的臉龐。
麵對這樣脆弱的餘夏,我不知怎麽去拒絕。
“餘夏……”
“相信我,我會處理好這一切,餘生,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離不棄。”
“好。”我還是沒有堅守住自己的底線,心裏告訴了自己一萬遍不能,說出口的還是一個好字。他用力地抱住我,抱了很久很久。
天完全亮了,海邊上開始有三三兩兩的人出現,我哭笑不得地說:“餘夏,有人來了,放開我吧!”
“這一刻我等了太久,再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他放開我時,我覺得自己渾身酸得厲害,他卻十分精神,眼睛閃著熠熠的光。
當天下午,我們買了回程的機票,來的時候孑然一身,走的時候卻是帶著大包小包各種特產。
在飛機上,他一直都握著我的手,偶爾我們目光相交,會相視一笑,那種感覺是無法言喻的。
我們都知道,下了飛機之後要麵對的事情還有很多,這是暴風雨之前最後的平靜。
下了飛機,餘夏一直拉著我的手。
走出通道口,抬起頭看到了正前方表情悲傷的許詩涵。我下意識地想要甩開餘夏的手,但他緊緊拽著,不肯鬆手。
看著眼前的許詩涵,我羞愧得想要逃,曾經我們都那麽不屑“小三”這個詞,現在我正在扮演著這個角色。
“你們都累了,我先送你們回去吧!”許詩涵看了看我和餘夏,麵無表情地說。
“詩涵……”
“什麽都別說了,這裏是公共場合,回去再說。”說完,她在我們前麵大步走著。
我抬頭看著餘夏,他歎了一口氣:“我上飛機之前跟她說了回來要談談,隻是沒想到她會到機場接我們。”
“那接下來要怎麽辦?”
“先回去吧,回去你去休息,我跟她談。”餘夏安慰我,“沒事兒的,我會處理好。”
回去時餘夏開車,她坐在副駕駛座,我坐在後麵。一路上,我們都沒有說話,車裏隻有音樂流淌的聲音。
快要到的時候,許詩涵終於張口:“你們什麽時候開始的?”
“今天上午。”
“餘夏,我一會兒能和蘇北單獨談談嗎?”
“好。”在餘夏開口之前我先答應,我知道他是不會讓我單獨和許詩涵相處的,他怕我受到傷害。
在我答應時,我看到他的眉頭皺了一下,卻也沒有開口阻攔。
“那就在那邊靠邊下吧,那裏有一個小公園,餘夏,你在車上等我們一下。”
下了車,我跟著許詩涵沿著公園一路走,最後在一片開得燦爛的海棠樹下停了下來,她回頭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蘇北,多年不見,這就是你給我的重逢禮物嗎?”許詩涵問我,她的眼眶通紅,始終沒有流下淚來。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蘇北,你曾經是我最好的朋友,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是餘夏?我用了三年的時間才讓他接受我,你卻隻用了三天就把他從我身邊帶走了。”她抓著我的胳膊,捏得我生疼,“蘇北,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殘忍?你比那些當初欺負我的人更讓我痛,你知道嗎?”
剛上大學時,因為性格柔弱脾氣好,許詩涵經常被班裏的男生們欺負,有時候甚至會要求她做一些很過分的事情。
每每這種時候,都是我和林茉茉站出來幫她擋住一切,有幾次甚至和那些男生吵了起來。幾次過後,男生們再也不會找她的茬,我們三個也成了一個小團體,成了最好的朋友。
如果說當年林茉茉從我身邊離開,我有五分的難過,那現在的許詩涵就有十分。
“對不起,對不起。”
除了這三個字,我不知道再說些什麽,說什麽也都無濟於事,緩解不了她的痛楚,如果可以,我寧願她多打我幾下。
“我不要聽什麽對不起!”她衝著我大喊一聲,說完這句,許詩涵崩潰得大哭起來,她蹲在地上,像是個無助的孩子一般“嗚嗚”哭著,邊哭邊問我,“蘇北,你想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房子、車,我都可以盡我所能地給你,你能把餘夏還給我嗎?”
看著她這副模樣,我不知該說些什麽,我半跪在她麵前,抱著她。
“我喜歡他啊,我喜歡他一點都不比你少啊,我們在一起這麽多年了,我以為我們會結婚,會生一個可愛的孩子,為什麽你要出現?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這個樣子?為什麽他要離開我?為什麽?為什麽?”她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你知道嗎?這裏很痛,很痛啊蘇北,很痛啊!”
她的所有問題,我一個都回答不了。
“一定要這樣嗎?一定要變成這個樣子嗎?蘇北,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為什麽偏偏是你們?為什麽?”她也抱著我,手捶打著我的後背,一下、一下,“為什麽偏偏是你們?隻有你,隻有你是我恨不起來的啊,隻有你啊蘇北,為什麽啊?為什麽啊?”
“詩涵……”她的話讓我又心疼又愧疚。
“我知道,我什麽都知道。”她放開我,站了起來,從包裏掏出手帕紙擦幹臉上的眼淚,雙手捂住臉來回搓了兩下,然後深呼吸讓自己平靜下來,“我知道事情已經不能挽回了,其實在遇到你的那天,我就知道這一切早晚會發生。那天他聽到有人落水,連想都沒想就跳進了水裏,完全不顧自己的身體,我就知道了。隻是……我沒想到這一切會來得這麽快。”
“開始,我真的沒有想要破壞你們,我是想要祝福你們的,隻是……”我試圖解釋,但說出的話語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我知道,你控製不住你對他的感情,他也控製不住對你的感情。”許詩涵背靠在樹上,抬頭看著火紅色的海棠花,“你記得嗎?你曾經跟我們說,餘夏送了你一枝向日葵,我那個時候沒有告訴你,向日葵的花語是,不能說出口的愛。”
“什麽?”當初收到餘夏禮物的時候,因為顏安言的關係,我完全把那朵向日葵忽略了,卻沒想到有這麽一層深意。
“嗬嗬,你傻傻地沒有發現。蘇北,你和林茉茉是大學之後最先給我溫暖的人,那個時候看著你們兩個瘦小的女生為我擋住那些欺負我的人,我就發誓,一定要對你們好,我一定要把我最好的都和你們分享。”她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可是今天我發現了,我並沒有那麽的偉大,我最好的東西被你奪走之後,我還是很難過,根本沒有一點喜悅。可我又知道,無論我現在做什麽,都挽回不了了,餘夏決定的事情,任何人都改變不了。”
“對……”“你不要再對我說對不起了,我不想聽這種沒意義的話。”她站直了身子,眼睛終於肯直視我,“我把大學時的事情告訴莫準的時候,我其實是希望他能替代餘夏在你心中的位置,結果反而促成了你們在一起。蘇北,你告訴我,在你答應他之前,你有沒有覺得對不起我過。”
“有。”“那我祝你們幸福。”許詩涵緊咬著下唇往前邁了一步,抱著我,“蘇北,告訴餘夏,這五年能陪著他我很開心,謝謝他讓我有了五年的幸福,也謝謝你讓我有機會有這五年的快樂。”
“你要去哪兒?”看著許詩涵轉身離開,我喊著,“你不見見餘夏了嗎?”
“不見了,我不想給他留下一個我是怨婦的印象。”
“詩涵,謝謝你。”
她背著我擺擺手,沒有再說任何話。
分明,那背影在顫抖著,肩頭在聳動著。
“疼嗎?”回到餘夏身邊,他看著我,冰涼的指尖輕輕碰觸著我灼熱的臉。
我搖搖頭,然後把頭靠在他的肩頭問:“餘夏,我們會幸福嗎?”
“會的,一定會的。”
這句話十分堅決和肯定,是說給我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我送你回去吧!”
“好。”回到家,跟媽媽解釋過這幾天發生的一切之後,我趴在**無聲大哭了一場。我深知自己是對不起許詩涵的,可又沒辦法對餘夏放手。
我始終還是自私的,那種深入骨髓的自私總是會在不經意間就溜了出來。
我是那麽的無恥,做了自己曾經最不屑的事,卻奢求許詩涵的原諒。很多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是永遠不會知道這有多難過。我清楚明白自己無法對許詩涵做到感同身受,因而更加痛恨自己。
03
許詩涵和餘夏分手之後就辭職了,跟公司人解釋分手理由也用了兩個人性格不合,沒有說是我的問題。
我感激她做出的這一切,心裏更加愧疚。
這一切能騙一騙不知道情況的人,卻沒有辦法騙到莫準。
他單獨約我到曾經去過的咖啡廳見麵,見麵之後第一句話是:“你們在一起了對嗎?”
我知道瞞不了他,點了點頭。
他又問:“這下可以告訴我你們全部的故事了嗎?”
我沒有辦法拒絕莫準這個要求,便把這些年的種種都告訴了他,從爸爸的死到高中、到大學再到我生日的痛,再到盛一諾的離開,這一切的一切,我用了很長的時間才講完,他就那樣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這些年來,這是我第一次把這些告訴別人,全部說出來之後,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聽你說完這些,我沒有辦法去責備你。”他停了下說,“蘇北,我隻希望你能幸福,你和餘夏能一直幸福下去。”
“謝謝。”
“能讓我抱你一下嗎?從今以後,我們就隻是朋友,我不再會有任何遐想了。”莫準伸了個懶腰,給我一個燦爛的笑。
“嗯。”他走到我麵前小心翼翼地抱了我一下,動作很輕柔,短暫的一次擁抱後,他退了回去,“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離開莫準之後,我被學姐打電話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我這才清楚莫準對我的感情。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注意到了這個陪伴著學姐相親的我,一頓飯下來,我的大部分時間是在發呆,偶爾會看向窗外,莫名其妙地笑一下。這樣的我,讓他覺得好奇。
後來漸漸熟悉,從最初的好奇到後來慢慢地喜歡,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讓我快樂著,可每次我都會給他很大的挫敗感。
後來我見到了餘夏,聰明如莫準在郊遊那次就發現了我們不僅僅是認識,而且還有著更深層次的感情在裏麵,所以他假裝無意地把我去大學的消息告訴了餘夏。
這是一次感情的豪賭,如果餘夏去了,如果我和餘夏在一起了,那他就輸了。如果我們沒有在一起,他就再也不會放手。
學姐問我:“有這樣一個男人願意為你付出,你內心真的一點都不感動嗎?”
我說:“感動,可那沒有辦法成為愛情。人生近一半時光我都喜歡著那個叫餘夏的男人,誰都替代不了。”
“你這個傻丫頭!”電話那頭的學姐哭得稀裏嘩啦,“你知不知道,我認識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個讓人心疼的女孩兒,這些年我也像莫準一樣,一直希望你能由衷地快樂起來,可是我一直都沒做到,我真的好挫敗。”
“我知道的,學姐,這些年真的很感謝你。”
“死丫頭,你要是真的想謝我,就讓我好好欺負一頓!”她破涕為笑,“以後一定要多笑笑,知道嗎?”
“學姐,你說,我錯了嗎?”
“感情的事情,哪有什麽涇渭分明的對錯?”她歎氣,“如果這種事發生在別人身上,我一定拉著你吐槽個三天三夜,可是那個人是你,我真的沒有辦法去責怪。”
“可是……”
“蘇北,決定是你自己做的,就不要後悔,勇敢地往下走,猶豫和懷疑都隻會讓你自己難過而已。”
“嗯。”這幾天,有太多的人安慰過我,餘夏也在我身邊一遍遍地說著沒事兒的。
直到聽到學姐的話,我才真正釋懷,路是我自己選的,我沒有後悔的餘地,我能做的就是昂首挺胸地往前走,不再讓自己和愛的人難過。
餘夏為了不讓我難做,並沒有很快地就宣布我們兩個在一起的事情,而是等了一段時間,才開始帶我見他在這個城市的朋友,至於叔叔、阿姨那邊,也是在那之後才告訴了他們這件事情。
他給父母打電話的時候,我在他的身邊,聽到這個消息,他們也沒有多問,隻是說:“還是你們兩個在一起了啊!”
像是早有預料一般的語氣,讓我們徹底鬆了一口氣,在此之前我擔心了很久,他的父母會不會不接受我,甚至對我當年離開讓餘夏難過而有偏見,沒想到他們坦然接受了,餘夏也有些吃驚。
至於我媽那邊,她知道我有男朋友就已經很開心了,聽說對方是餘夏,她從小看著長大的餘夏,就更加放心,完全不需要擔心。
當所有這一切都不再是問題,我和餘夏終於可以不帶任何顧慮地和對方在一起。相愛的兩個人在一起,日子過得總是特別快,用一個詞來形容叫蜜裏調油。
同時,好消息頻頻傳來,餘夏因為工作能力強,升職在即,我也在不久之後收到了心儀公司的跳槽邀請。
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用一句很老土的話來說,我幸福得真的快要死掉了。
當我把這句話說出來時,他很嚴肅地看著我說:“蘇北,以後不準再這麽說。我們都要好好地活著,以後有蘇北的地方就有餘夏,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溫暖的情話,就像是當年看泰坦尼克號時Rose說出“You jump,I jump”時那樣,哭得一塌糊塗。
在我最難過悲傷的時候,是餘夏和盛一諾為我撐起了一片天,為了我,他們放棄了原本可以更加好的前程,我沒有忘記餘夏小時候最想去的大學是北大,可高考那一年,他毅然決然地陪我留在了那個城市,隻因為我不想遠走,不想離開媽媽。盛一諾一直想去南方的城市,最後為了我,也留了下來。他們都笑著告訴我能考上同一所大學真好,我心裏知道他們為了我放棄了多少。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
餘夏,有些話是我沒有好意思說出口的,我很想告訴你,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天堂。
04
許詩涵辭職之後並沒有離開這個城市,隻是換了一個公司工作,開始的時候我還有些擔心我們沒有辦法再回到從前,反而是她笑著來到了我身邊對我說:“蘇北,我們一起去逛街吧!”
她的笑容對那時的我來說是一種救贖,我覺得自己幸運極了,自私如我,卻總能遇到包容我、全心對我好的人。
在我覺得自己無比幸運的時候,學姐警告過我一次:“蘇北,你不要被許詩涵的表象迷惑了,能在經曆了這種事情還對情敵笑得出來的女人絕對不簡單。”
我笑:“學姐,我和詩涵認識很多年了,她一直是個善良的好女孩兒,沒有你想的那麽多心機。”
聽到我這樣說,學姐沒有再說,隻是搖了搖頭,讓我注意著點。
我並沒有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認識許詩涵這麽多年,我比學姐更加了解她。
聖誕節當天餘夏要加班,學姐忙著相親,百無聊賴的我被許詩涵拉著一起逛商場。國人很重視這個洋節日,走在街上到處是大胡子的聖誕老人和重複的聖誕歌曲,經過一些店鋪時,他們還會塞點小紀念品到我的手裏,說一句“Merry Christmas”。
“認識這麽多年,這竟然是我們在一起過的第二個聖誕節。”許詩涵挽著我的胳膊邊走邊看,“你知道嗎?我高中的時候曾經穿著那些聖誕老人服打工,當時老板覺得我們穿著厚重的衣服再穿聖誕老人裝會很臃腫,就要求我們穿得少點,結果站一天下來,整個人都要凍僵了,還被老板克扣工資。”
“真的很難想象你穿那件衣服的樣子。”我看看聖誕老人再看看身邊嬌小的許詩涵,完全沒辦法把二者聯係起來,“我倒是記得大一聖誕節的時候林茉茉特意穿了這麽一身給我們發零食,結果最後那些零食還都進了她的肚子。”
“就是,她一吃起零食就吃個沒完,把我們兩個的那份吃完之後還拍拍肚子說你們還有嗎?”許詩涵也跟著笑起來。
笑過之後我們都沉默了,我問:“你有她的消息嗎?”
“沒有,她被勸退後就再沒見過了,起初還偶爾能從別的同學那裏聽到一點她的消息,後來就一點都沒了。她的電話號碼早就變成了空號,想聯係都聯係不到。”許詩涵有些悵然,“真的很懷念我們三個人在一起的日子,看著你和林茉茉嬉笑打鬧我就會覺得很開心。”
或許節日就是一個很容易讓人想起過去的日子,提起林茉茉,我們都是一陣唏噓。
“蘇北,那邊有烤地瓜賣哎,我記得那個時候林茉茉最愛吃這個了,我去買一個。”看到烤地瓜的攤位,許詩涵眼睛瞬間亮了起來,“你要嗎?”
“我還是算了,最近胃口一直不太好,總是反胃。”我拒絕。
已經連續半個月,我每天早上起床都會惡心想吐,有時候還一個勁兒地吐酸水。油膩的東西根本一點都不能碰,聞著味都覺得不舒服。
我沒敢把這些告訴媽媽和餘夏,怕他們擔心,在他們麵前,真的忍得好辛苦。
不一會兒,許詩涵捧著一個烤地瓜跑了回來,她放在鼻前聞了一下味道,閉上眼睛很享受地說:“好香啊!”
然後她把烤地瓜送到了我的眼前,問道:“你真的不要嚐一口嗎?真的很香。”
烤地瓜的香味從鼻尖出來,我的胃突然翻滾起來,像是有東西要湧出來,我慌忙地跑到垃圾桶旁幹嘔著,眼淚都流了出來,也沒吐出什麽東西。
許詩涵已經把烤地瓜收回到袋子裏,走到我身邊擰開一瓶礦泉水給我,擔心地問:“你沒事兒吧?”
我接過礦泉水搖了搖頭:“可能是前段時間吃海鮮吃壞肚子了,一直沒好。”
“蘇北,你這樣有多久了?”
我想了想:“大概半個月了。”
“這樣啊,你總難受也不是個事兒,最好回去吃點藥。”她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囑咐說。
“嗯。”我答應下來。
“對了,下個月就是餘夏生日了吧,你有準備禮物嗎?”
在許詩涵麵前,我總是下意識地不去提餘夏,她倒是挺不在乎地經常說起。
“工作有些忙,我都忘記這茬了。”我拍了拍腦袋,“哎,還好你提醒了我。”
“你呀,也不能總隻顧工作不顧生活呀!”她拉著我的胳膊往前走,“走吧,我陪你一起看看,不過在此之前,我先去個廁所,你自己溜達下。”
說完,她把手裏的東西都塞給我就走了,我一個人在大廳裏漫無目的地溜達。商場中間的圓形區域,一家知名的汽車廠家正在做活動,我不太熟悉車,這一款卻還有點了解,因為這是餘夏最喜歡的品牌。
因為他喜歡,我忍不住往前湊了一下,兩輛SUV中間站著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模特,我盯著她的臉看了很久,始終不敢確定。
這真的是林茉茉嗎?我和許詩涵剛提起的林茉茉。
濃妝覆蓋之下,那張臉又熟悉又陌生,我試探著小聲喊了一聲:“林茉茉?”
她愕然地看向我,嘴巴微張:“蘇北?”
“果然是你,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
她跟身邊的人打了個招呼之後從站台上下來,我們麵對麵站著,感慨萬分。她眼眶微紅,嘴唇顫抖:“蘇北,你還好嗎?我……”
“我挺好的,真的挺好的。”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過去的事都過去了。”
“這些年我一直覺得對不起你,你走之後我跟很多人打聽過你的消息,她們都不知道。”
“我跟媽媽搬了家,現在過得挺好的。你呢?聽說你被勸退了,你離開學校之後又去哪兒了?”往日的種種恩怨在再見麵時就變得無足輕重起來,比起怨恨,我更想知道她過得是否好,是不是幸福。
“我?我為了陳浩渾渾噩噩了兩年,後來經朋友介紹進了現在的模特經紀公司。說是模特,也就是跑跑車展什麽的,吃青春飯。我的工作不少,賺得也不少,過得還算不錯。”她自嘲地笑笑,“我真的後悔當年離開了學校。”
“我一個朋友跟我說過,既然自己做出了決定就不要後悔。人都要往前看,誰也不知道你的下一步會遇到誰,會經曆什麽,無論如何,昂首挺胸地往前走就沒有錯。”
“蘇北,你真的變了很多。”她感慨地說。
“畢竟長大了,不能再像那時那麽不懂事兒了。”我笑著說。
“也是,我們都長大了。”她看著我也笑了,這個笑容又讓我見到了熟悉的林茉茉,曾是我好朋友的林茉茉。
“對了,你有見過……”
“蘇北!”從廁所出來的許詩涵叫著我的名字,我聽到聲音回頭對她招手,她看到之後朝我走過來。
“你剛說什麽?”我回過頭問林茉茉。
“沒……沒什麽,我要上台了,老板不讓離開太久。”
“不跟詩涵說兩句嗎?你們也很多年沒見了。”我挽留說。
“不用了,以後總會再見的。”說完林茉茉上了站台,繼續擺弄著姿勢,不再看我們。
我對她揮了揮手離開,轉身後許詩涵問我:“林茉茉剛才對你說了什麽?”
“沒有,我們就是寒暄了兩句。”她對林茉茉的出現似乎一點兒都不意外,也沒有像我遇到時候的那種驚喜感,林茉茉剛才的態度也有些奇怪。
這樣的疑惑轉瞬即逝,很快我就陷入了到底給餘夏買什麽禮物的糾結中,最後還是許詩涵幫我做了決定,幫他挑了一根領帶。
等著櫃員打包好領帶,許詩涵站在門口有些緊張地四處張望,時不時還回頭看看我,發現我已經打包好之後,她明顯愣了一下,很快又假裝平靜地對我笑笑:“打包好了?我們回去吧!”
“對啊,我突然有點累,我們回去吧!”說著,她拉著我就往門口的方向走,腳步匆匆。
她這樣更讓我覺得奇怪,總覺得我剛才在等包裝的時候,她是看到了什麽。我停下腳步,拉住她問:“詩涵,你怎麽了?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沒……沒什麽,我就是累了,真的很累了,我們回去吧!”她硬是拉著我往外走。
越是這樣,我心裏的疑惑更重,忍不住說了重話:“詩涵,你是不把我當朋友嗎?你剛才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我……蘇北,你不要問了,我不能說。”
“許詩涵!”
“好啦好啦,你別生氣,我說就是了。”許詩涵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做了極大的決定,“我剛看到餘夏了。”
“餘夏?”
“嗯,他和一個女人進了那邊的咖啡廳。”
順著許詩涵的話找到咖啡廳,站在透明的玻璃前就能看到店裏大部分的場景,餘夏和一個陌生的女人坐在咖啡店裏正開心地聊著什麽,看餘夏眉飛色舞的樣子,我的心揪疼了一下。
“蘇北,我不想讓你知道的。”
“沒事兒,或許是同事吧!”我拉著許詩涵轉身離開,“走吧,說好的陪你逛一天,絕對不食言。”
“你真的沒事兒嗎?”
“沒事兒,我相信他。”
雖然嘴上說著相信,但一路上我都在想著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麽人,跟許詩涵聊天也總有些心不在焉,最後她實在受不了我,把我推出了商場,“趕”回了家。
坐在屬於我和餘夏的家裏,我糾結著,不知道是否該問餘夏,不知道他會給我一個怎樣的答案。
女人是一種矛盾的動物,心裏相信著,知道他不會做出背叛我的事情,可仍舊沒有辦法做到心無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