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醫院人來人往,有悲愴的哀號,也有暢懷的大笑,人們都在為自己、為親人、為朋友的身體或喜或悲,極少會有人注意到縮在角落裏的陌生人。

重症監護室外,我坐在長椅上安靜等待著,醫生說盛一諾傷得很重,手術成功隻是他存活下來的第一步,接下來的三天才是關鍵。

他的父母已經熬了一整夜,現在正在休息室裏坐著。休息這兩個字對於現在的我們來說都是沒辦法做到的。

餘夏在手術還沒結束的時候就來了,他從程家陽那裏詢問了一遍事情的大概經過之後,代替了程家陽陪在了我身邊。

和他一起趕來的還有盛一諾的父母,他們悲痛地互相依偎,依靠著對方才不至於倒下去。

我也很想有個人可以讓我靠一下,可每每轉頭看著餘夏,他總是眼神閃爍,甚至有幾次,他對我伸出了手,可在我想要依靠的瞬間又縮了回去。

我起身隔著玻璃看著重症監護室內渾身插滿管子的盛一諾,甚至看不出他是否還在呼吸,他安靜地躺在那裏,不吵不鬧,卻讓我想起當年爸爸離開我的那一天。

那個時候的盛一諾原本是個坐不住的調皮孩子,但在看到我的悲傷後,他在我身邊坐了一整天,一遍又一遍地對我說:“蘇北,沒事兒的,你不要這麽難過,一定會沒事兒的。”

我記不清他這句話說了多少遍,說到最後,嗓子都有些啞了,哭的時候都沒有了聲音。

盛一諾,你醒過來好不好,我還想再聽你跟我說一遍“蘇北,沒事兒的”,然後給我一個比哭都難看的笑容,讓我嘲笑你兩句好不好?

盛一諾,我不難過,真的,一點都不難過,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兒的,對不對。

“蘇北……”餘夏幹澀地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我沒事兒,盛一諾也不會希望我哭的。”那年以後,我就努力不在盛一諾麵前哭,可總還是忍不住。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哭,我知道,我哭的時候他會比我更加難過。

“要喝點東西嗎?”他問。

“不用,你幫叔叔阿姨買一點吧!”

餘夏轉身離開,望著他的背影,我想起了那一年,他也是這樣陪在我身邊的。

相較於盛一諾重複著同一句話,他安靜很多。他一直是一個不喜歡多說話的人,這麽些年,從來沒變過。

那一年,小小的我跪在靈堂邊,身邊陪我跪著的是盛一諾和餘夏。

他們就這樣陪著我,在我因為困倦倒下去的時候,總有一個肩膀讓我依靠。

後來餘夏跟我說:“我們沒有辦法做到完全地感同身受,但是作為朋友,我們能做的是一直陪伴。”

餘夏,現在的你是否也和我一樣痛呢?甚至比我更痛?

“蘇北,餘夏,你們也守了諾諾很久了,回去休息一下吧!”盛一諾的媽媽被盛叔叔攙扶著從休息室走出來,頭發有些淩亂,眼睛紅腫著和蒼白的臉色形成鮮明對比。

“阿姨,我不累……”我說。

“你們聽阿姨的,回去好好休息,要是諾諾醒過來看著你們兩個倒下去了,他也會心疼的不是嗎?餘夏,聽阿姨的,帶著蘇北回去好不好?不能讓你們的父母再擔心了。”

聽著阿姨的話,我的眼淚差點湧出來。

餘夏點點頭:“嗯,我們晚點過來接替你們,你們也要好好休息,盛一諾肯定更不願你們為了他累倒。”

“嗯,好。”

我被餘夏拉著走出醫院,刺眼的陽光讓我睜不開眼睛,不知不覺間已淚流滿麵。

“回去吧!”一出門,餘夏就鬆開了拉著我的手,疲憊又冷漠地開口說道。

“餘夏……”因為盛一諾我已經很傷心了,餘夏此時的態度愈加讓我心痛,我忍不住問,“你到底怎麽了?”

我拽著他的袖子不肯鬆手,哽咽著。

“蘇北……”餘夏轉過頭,滿臉悲傷地看著我,幾乎懇求地說,“回去好不好?”

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已經失去了能夠失去的一切,然後遇到了光鮮亮麗的顏安言,她嘲笑著跟我說了這一切,我才知道,這時的我隻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完全忽略了身邊的餘夏。

顏安言說:“蘇北,我對你的印象從未變過,你太自私了。你總是自以為是地對所有人好著,也希望所有人都對你好。一旦有什麽不順心的事兒,你就想要追根究底地去問,卻從來沒有想過對方是不是想說,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隱。”

她告訴我,餘夏在從程家陽那裏知道盛一諾車禍的經過之後,就把盛一諾出車禍的一切錯都歸結到了自己身上,他堅持認為,如果不是他告訴了盛一諾,我被陳浩糾纏的事兒,如果不是他和陳浩打了一架,盛一諾就不會去找陳浩麻煩,陳浩也不會因為積攢了太多的怨氣而把盛一諾推入川流不息的馬路當中。

那麽,這次意外就不會發生,盛一諾依舊會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我們麵前。

餘夏一路都在自責,而我卻一無所知地像個溺水者一樣想要抓住他這根浮木,在他漂走之後,還埋怨他的冷漠。

就像是顏安言說的那樣,一直以來,我都是個自私的人。

直到我明白了我的自私之後,我開始為宿命的輪回深深悲哀起來。我最親愛的爸爸,何嚐不是一個自私的人,他因為錯過了自己最愛的人,在長久的失落之後放棄了自己的生命。他是獲得了解脫,卻讓我媽媽永遠地活在了黑暗之中。

令人無比悲哀的是,我爸爸的自私也深深地刻在了我的骨子裏。我第一次開始厭棄自己的基因。

可是,我什麽都沒辦法改變。

02

餘夏把我送到樓下之後就離開了,看他走進樓道,我從陰影中出來,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

我根據曾經從林茉茉那兒得來的細碎消息找到了陳浩所在的林業大學。站在校門口,看著人來人往的人群,我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該從哪兒找起,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來這兒,明明我們已經報警了。

其實我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麽要來做這些無用功,要是能在學校找到陳浩,警察一定早就抓到他了。可是,此刻盛一諾躺在病**,我要是什麽都不做又會覺得內心無比的不安。

所以,哪怕是無用功,對於此刻的我來說也是巨大的安慰。

我站在門口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之後,終於找到路邊的一個同學問了一句:“請問,你認識你們學校的陳浩嗎?”

“陳浩?不認識。”

踏出了第一步,後麵再去問人就輕鬆了不少。雖然收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但我仍舊鍥而不舍地問著。

“你好,你認識文學係的陳浩嗎?耳東陳,浩瀚的浩。”

“不認識。”

“你好,你認識陳浩嗎?”

“陳浩?不認識。”

我問了很多很多人,脾氣好的會對我微笑著說不認識,脾氣不好的會煩躁地揮手讓我走開,看好戲的會調戲我兩句,然後講一些留個電話號碼之類的話。

正當我絕望時,一個男孩叫住了我問:“你是找陳浩嗎?喜歡騎摩托車那個。”

我小跑到那人身邊,重重地點頭說道:“對,就是他,你知道他在哪裏嗎?”

“知道,在室內排球場呢,你跟我來吧!”

我毫不懷疑地跟著男孩往室內排球場方向走,一路上人都很多,我完全沒有想到在我到達排球場門外之後會被人突然推進去,大門“哐當”被關上,任憑我怎麽拍門,都沒有人理會。

我試圖找個窗戶出去,卻發現這裏的窗戶都很高,根本爬不上去。想要掏出手機求救,可我昨天一整晚都在醫院,它什麽時候關機的我都不知道。

心被絕望籠罩,我靠在牆邊滑了下去,腦子裏滿滿的都是盛一諾的臉,他語重心長地教訓我說:“蘇北,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輕易相信別人?你怎麽總不長記性?”

然後他又說:“蘇北,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麽忍心離開你?”

“那就不要離開啊!”我對著空氣大吼,“我不準你離開我!”

等反應過來才發現這一切不過是我的臆想,盛一諾還躺在醫院裏,而我正被關在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被人發現的地方。

或許是昨晚太累了,我竟然昏昏沉沉地睡著了,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站起來,渾身的關節疼得厲害。

“哎喲,這小妞兒醒了啊!”黑暗中,一個聲音傳來。

我努力辨別著聲音的方向,燈突然全部被打開,照得我睜不開眼。

“關了我這麽久,你到底想做什麽?”眼睛終於適應了燈光的亮度後,我緩慢睜開眼看著眼前的人,才發現是一個我不認識的黃色頭發的男人。

“哎喲,你可醒了。”黃毛壞笑著走到我身邊,手捏著我的下巴,“你知不知道你睡著時候的樣子很迷人,我差點沒忍住。”

“滾!”我打開他的手往後退了一步,想要衝出去,卻發現身後還站著兩個人,他們像兩尊門神一般擋住了我的路,“我要回去了。”

“回去?你不是說你要找陳浩嗎?怎麽還沒找到就要走了呢?”他笑眯眯地又湊近我,“如果你親我一口,或許我會考慮告訴你陳浩在哪裏喲!”

“滾開!”我揮手,原本想打他一巴掌,不成想手臂被這個黃毛男人給握住,讓我掙脫不得。

“我可不喜歡小野貓。”黃毛抓著我的手臂直接把我甩到牆邊,後背傳來劇烈的疼痛,我的腦子“轟”的一聲,亂得不成樣子,身子出現了一瞬間的僵硬。

緊接著,我的雙臂同時被按在牆上,周圍的人開始歡呼吹起口哨。

黃毛咧開嘴衝著周圍的人喊一句:“先讓我試試,你們再來。”

我不是小孩子了,當然明白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渾身一陣發毛,力氣漸漸回到身體中,我拚命掙紮:“放開我!放開我!放開我——”

“乖,我會好好疼你的。”

就在黃毛男人想要進一步動作的時候,一聲清冷卻不容拒絕的聲音響起:“放開她。”

一個陌生的男人出現在排球場,其他幾個原本還很囂張的家夥立刻噤聲,畢恭畢敬地喊:“徐哥。”

“這個女孩兒我帶走了,陳浩要是有意見讓他來找我。”

我像是隻小雞仔一般被突如其來的陌生男人拉扯著走出排球室,一直到了人多的林蔭道上,我才鬆了一口氣,感激著這個人。

“謝謝你救了我。”

“出了校門口右轉第三家門麵是個咖啡店,拜托我救你的人在那兒。”男人說完轉身就走,我甚至都沒有看清楚他長什麽樣子,隻記得那些人叫他徐哥。

出門右轉的第三個門麵,是一個叫“my coffee”的咖啡廳,推門進去,一股暖流襲麵而來,讓剛經曆過徹骨寒冷的我打了個激靈,也終於感受到了一點活著的氣息。

“歡迎光臨!”穿著女仆裝的店員笑眯眯地走到我麵前,“請問是一個人嗎?”

“我……我找人……”

“蘇北,這邊。”

咖啡廳裏,顏安言坐在一個角落裏,對我招了招手。

眼前的顏安言比起之前指責我害她時溫柔了許多,當我們麵對麵坐著時,我說不出來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我更不敢相信,是她找人來救了我。

明明才隻過了一個晚上,我們之間卻像是走過千山萬水一般產生了劇變。

我雙手握著服務生送來的熱水,汲取著一點點溫暖。抬頭看了她幾次,我張了好多次口,可還是沒有問出心頭的那些疑問。

“謝……謝你……”我聽到自己對眼前的人說出了謝字,聲音帶著些沙啞。

這是之前完全不敢想象的事,我竟然會對顏安言說謝謝。

“我隻是不想讓餘夏難過而已。”她半靠在沙發裏,換姿勢時,眉頭會微微皺一下,看來腳上的傷依舊在疼。

“餘夏他……”

“蘇北,我真的很討厭你!”她抬頭,眼裏有了淚水,“你知道嗎?我在林業大學的朋友告訴我說,你到處找陳浩時,我真的恨不得陳浩把你揍一頓,讓你知道這個世界遠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可是在知道你突然消失時,我害怕了,不是害怕你會出事兒,而是害怕餘夏會因為你而難過心傷。”

我看著她,腦子裏一片空白。就像她說的,我確實把這件事兒,把這個世界想簡單了。

“蘇北,我是真的很討厭你。”顏安言語氣一軟,“可我又知道,你對餘夏來說是真的很重要。”

“我說這番話並不是想讓你誤會餘夏是喜歡你的。”她抬手,假裝揉眼睛擦幹了眼角的淚,“餘夏是一個溫柔的人,他見不得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受傷。”

“我知道。”

“你既然知道,我希望你也能正視你對他和對盛一諾的感情,不要讓他再受傷,再難過。”

這時那個救我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了我們身邊,一言不發地站著。顏安言抬頭看了他一眼,對我說:“我救你,並不代表我放棄餘夏。”

男人扶著顏安言站了起來,兩個人艱難地走出幾步,顏安言突然回過頭對我說:“如果你想知道陳浩的下落,你應該去問林茉茉,而不是像個無頭蒼蠅一樣在林業大亂轉。還有,精油的事我查清了,是林茉茉幹的。”

怎麽可能……

我頹然地坐在沙發裏,不敢相信顏安言的話。我一遍又一遍地說服自己,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顏安言為了離間我和林茉茉故意說的,她沒有證據。

這不是真的……

手中的水已經涼了,指尖僅剩的溫暖也被吞噬。

周圍的音樂聲、嘈雜聲被身體隔絕在外,我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不知該想些什麽,該做些什麽?

03

昨天晚上離開林業大學之後我還是去了醫院,最後還是盛叔叔打電話給媽媽,讓她出麵我才離開的醫院,他們還讓我第二天必須去上學,不然等盛一諾醒了之後,落下的那些功課誰來補?

因為前一天給林茉茉打電話她一直不接,我打電話問許詩涵,許詩涵也不知道林茉茉的消息,隻安慰我說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會好嗎?我不知道。

我隻知道如果聯係不上林茉茉,不把一切事情弄清楚,我肯定是不會好的。

第二天上學,我本想找林茉茉當麵問一下關於陳浩的事情,誰知她根本沒來上課,手機依然聯係不上,直到午飯時間,也不見蹤影。

喧鬧的食堂中,我和許詩涵麵對麵坐著,突然就有些懷念五個人坐在一起的日子。

“蘇北,你沒事兒吧?”許詩涵敏感地意識到了我情緒上的變化,關切地問道。

“啊?沒……沒事兒,隻是擔心盛一諾。”我不知道怎麽去說關於林茉茉的事,便沒有提起她。

許詩涵低下頭,手裏的筷子撥弄著碗裏的米飯,完全沒有吃的意思,她歎了一口氣說:“你為了盛一諾的事情分心,茉茉最近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事情經常會找不到人,晚上也是很晚很晚才回宿舍,有時候身上還有煙味和酒味。”

我是走讀,林茉茉雖然也是本市人,但是她說不喜歡出去聚個餐都要被爸媽問的生活,選擇了住校,和許詩涵是一個宿舍。

平常的她,雖然嘴巴上說著大學就是要叛逆,要瘋狂,可內心還是規規矩矩的,倘若不是跟陳浩混在了一起,煙味跟酒味是不會出現在她身上的,這是她平時最討厭的兩種味道。

昨天顏安言的話在我的腦海中回響,我的內心陷入奇怪的焦灼。

仿佛我所認識的林茉茉與現實中的她已經是兩個不同的人。

盛一諾的事倘若真與她有關聯……

我不敢再往下想,抓著許詩涵的手,激動地問:“除此之外呢?除此之外茉茉還有什麽其他奇怪的行為嗎?”

“啊?”我語調的提高讓許詩涵像是被嚇了一跳,穩了穩心神後,回憶說,“除此之外啊……她回來之後經常會抱著手機一直發消息,有時候還會傻笑。有些時候也會帶花兒回來,她都說是以前同學送的,但是哪有什麽同學會每次都送紅玫瑰的?我覺得,茉茉應該是戀愛了。”

戀愛了嗎?

“如果你想知道陳浩的下落,你應該去問林茉茉。”

“精油的事情我查清楚了,是林茉茉幹的。”

顏安言的話回響在耳畔,我抬頭,眼淚盈滿眼眶:“詩涵,你知道茉茉現在在哪裏嗎?”

“我不知道,隻是她最近經常在‘SA’吃飯。”

“詩涵,我有事兒先走了,下午的課幫我請一下假。”

從許詩涵那兒得到有可能找到林茉茉的地址信息之後,我立馬瘋了一樣朝外跑,在路邊打了個車直奔“SA”。

站在“SA”門口的巨大動物雕塑旁,我的腦海一片空白。眼睛定定地望著玻璃窗裏對坐的兩個人,哪怕我再不願承認,也不得不麵對眼前的這一切。

此刻的林茉茉臉上帶著淡淡的紅暈,嘴角掛著甜甜的笑,坐在她對麵的陳浩則是一副無所謂不太耐煩的樣子。林茉茉像個黏人的小姑娘,不停把自己盤子裏的東西夾往陳浩的盤子裏,陳浩則是拿著手機,置若罔聞。

原本可以立馬撥打報警電話報告陳浩的位置的,但是我並沒有那麽做,而是推門進了餐廳。

因為我想要在警察抓住陳浩之前,將一切弄清楚。

“歡迎光臨。”

服務生衝我禮貌地微笑,我臉上的表情顯得有點冰冷。

走進餐廳之後,我徑直走到餐桌旁,拿起一杯溫熱的咖啡,直接從陳浩的頭頂倒了下去。

和咖啡一樣一起傾瀉的,還有我和林茉茉的友情,以及她曾經帶給我的那些溫暖。

“蘇北,你瘋了嗎?”陳浩尖銳大喊,看到是我,他愣了一下。

“您好先生,請問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服務生很快迎了上來,見到這陣仗,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

一旁的林茉茉看到我的出現,先是有點訝異,隨後變得有點緊張,“蘇北,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我看你是一點也不想要見到我的吧?”我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被我的話噎得不再出聲的林茉茉,有點求助性質地看向坐在一旁的陳浩。

陳浩怒視了我一陣,這才跟一旁的服務生說:“麻煩幫我們換一個包間吧!”

很快,大廳的那些餐食就被挪到了包間中,我跟著林、陳兩人進了包間。

到了包間以後,林茉茉看了我一眼之後,“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麵前,聲淚俱下:“蘇北,我知道你今天來是為了什麽,我求你,求你放過陳浩。”

“你幹什麽?林茉茉,你給我起來!”我還沒有任何反應,陳浩先炸了毛。

原本看著在我麵前卑微地下跪的林茉茉,我的內心充滿了悲傷,可是這悲傷被陳浩的話語全部打碎。

“林茉茉……”我無比受傷又無比憤怒地看著她。

這個女孩兒,曾一次次帶給我溫暖,我無比珍視的朋友,她在知道我經曆的這一切之後,沒有安慰,沒有問候,而是為了傷害了我、傷害了盛一諾的男生跪在了我的麵前。

而她的這一跪,把我心中所有的疑慮全部坐實。

“蘇北,我求你,求你放過陳浩。”

“林茉茉……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我問她。

“我知道,我知道,對不起,對不起!”林茉茉抓著我的腿,哭著道歉,“蘇北,對不起,是我騙了你們,我是喜歡陳浩的,因為他是個小痞子,所以我一直沒敢告訴你們,怕你們笑我。我是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他。”

“你喜歡他?”我和她一樣跪在地上,看著她的淚眼,同樣淚流滿麵,“你知道他做了什麽嗎?你知道他對盛一諾、對我做了什麽嗎?”

“蘇北……”

“他!你喜歡的這個男孩,昨天找人侮辱我,如果不是我被人救,或許你就已經見不到我了,你知道嗎?”

她愕然地看著我,看來並不知道這些事情。

“看來他也不是什麽都告訴你的是不是?他也一定沒有告訴你,他是故意把盛一諾推到大街上的,故意害盛一諾出車禍的。茉茉,這樣一個男生,究竟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你為什麽還要這麽執迷不悟?”

“蘇北,不是的,不是的,他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盛一諾的事兒,隻是個意外,隻是個意外啊蘇北,你要相信我,那隻是個意外,陳浩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林茉茉抓著我,慌亂地解釋,“蘇北,他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求你,求你了,放過陳浩好不好?我真的已經離不開他了,求求你放過他。”

眼前的林茉茉讓我覺得心寒,從進門到現在,她隻是一味地幫陳浩開脫,從未問過一句,我有什麽事?更沒有問過盛一諾是否有事兒。

這就是所謂的友情嗎?

“林茉茉,現在盛一諾躺在醫院裏生死未卜,好歹也是朋友一場,你問都未曾問過一句。”我突然很想笑,來之前我想了很多很多替她開脫的借口,等真的見到了,她的每一句話都在狠狠地打我的臉,“你真的有把我,有把盛一諾當成過朋友嗎?”

“蘇北,蘇北,對不起!對不起!你真的是我的好朋友,我隻是……我隻是……”

“你隻是擔心我會去告發陳浩,擔心你愛的男孩兒會坐牢,所以你的心亂了對嗎?你隻是想要告訴我,在你的愛情麵前,不管是我的安危,還是盛一諾的生命都無足輕重對嗎?”我站起來,擦幹臉上的淚,一句接一句緊逼著,“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你的愛情,所以你一麵表現出對我的支持,一麵往籃球場地板上撒精油嗎?”

“蘇北……”林茉茉抬頭,愕然地看著我,“你怎麽知道的?”

不是否認,不是道歉,而是……你怎麽知道的。

林茉茉用另一種方式承認了這件事, 我覺得一直在給她找借口的我很可笑,可笑至極。

“為什麽呢?”即便到了這種時候,我還是想聽一個答案,哪怕知道這個答案會再在我的心口補一刀。

“因為……因為陳浩……”陳浩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很輕,我還是聽到了。

“陳浩?”

答案令人啼笑皆非……

“陳浩說過,他喜歡你這樣的女生不是嗎?”

這一切荒唐得可笑,我愣在原地,嘴角扯出一抹極其難看的笑容。

不過是因為陳浩的一廂情願,我就被恨上了,被設計了一次,而這次設計直接導致了之後悲劇的發生。

我很想知道,林茉茉在我被誤解,站在我身邊安慰我時,是否有一點愧疚?

我看著麵前的林茉茉,揚起手,隻想要給她重重的一巴掌,讓她能夠清醒一點,不要再蠢下去了……

可剛揚起的手,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給製止了。

“夠了!”陳浩甩開我的手,把跪在地上的林茉茉拉起來,“蘇北,你有什麽火盡管朝著我來,不要難為茉茉了。”

“你們現在竟然變得這麽相愛,這麽護著對方了嗎?真是令人感動啊!”我滿臉嘲諷地看著陳浩,眼裏盡是恨意,“陳浩,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盛一諾現在在醫院生死未卜!你……”

話還沒說完,我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在我接聽完電話之後,我的心裏仿佛有個什麽東西崩塌了。

餘夏說:“蘇北,快來醫院,盛一諾不行了。”

經曆過一場生死的我當然明白“不行了”三個字意味著什麽,我瘋了一樣往外跑,背後還有林茉茉的呼喊聲。

不過,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盛一諾,我隻要你好好的,好好地等我去醫院,好好地活下來,繼續陪我瘋,陪我鬧。隻要你在,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的眼前出現了許多過往的畫麵——

頭頂著陽光的他,表情燦爛地拍著單車後座對我說,蘇北,來,一起去學校。

還有每一次投籃時刻,總是習慣性地看向我,帶有炫耀意味的表情和笑容。

那個總在我不開心的時候,送上最溫暖溫柔的安慰的他。

那個假裝把驚心準備的早餐,當成不經意買的放進我書包裏的他。

那個被眾多女生尖叫圍繞,卻總是不依不饒地說著,要一輩子喜歡我、照顧我的他。

爸爸走了以後,我曾經以為自己喪失了快樂的能力。

如果不是因為他還有餘夏,我的世界不會有任何的色彩。

我曾經在心中無數遍地祈禱,祈禱上蒼,不要再拿走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抹色彩。

04

上天,沒有聽到我的呼喊。

我來到醫院時,白色的床單被拉上,蓋住了盛一諾的臉。

整個世界似乎都變成了白色,那些哭喊還有撕心裂肺的叫聲,都變成了無聲,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

我第一次知道,一個人的心痛到麻木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

就像把自己封存進了冰窖,冰霜封閉了你所有的器官,你的呼吸變得緩慢、沉重,而心,冰涼又刺骨地痛。

周圍有很多人在哭,隻有我沒有流淚。我瞪大眼睛望著**的人,等待著他拉開床單,從**坐起來對我吐吐舌頭說:“蘇北,你上當了吧?哈哈,我是騙你的。”

是的,這一切一定是個騙局。

或者說,是一個夢……

“盛一諾,你一定是騙我的對吧?我早就拆穿了你的騙局了,你快點起來,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我嘟囔著走到床邊,大笑著掀開了床單。

那個人安靜地躺在**,額頭、鼻子、嘴角還有深深淺淺的傷痕、瘀青。

我抬手戳了一下他的臉,笑著說:“盛一諾,別玩了,該醒了。”

他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裝得可真像啊!你看,我真的被你騙到了,盛一諾,這一次你贏了,贏了好不好?這個遊戲不好玩,我不要玩了……”我拉著盛一諾冰涼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哀求。

我以前怎麽那麽喜歡跟他抬杠呢?

這一次我提前認輸,所以,盛一諾醒來好不好?

“蘇北!蘇北!盛一諾死了,死了。”餘夏從身後抱著我,眼淚滴落在我的脖子上,濕濕熱熱的。

我半仰著頭看他,笑說:“連你也陪著他一起騙我了嗎?”

“蘇北……”他呢喃著我的名字,“蘇北,蘇北別鬧了……”

別鬧了?

我也不想鬧了……

可我怎麽接受?

怎麽承受?

“我知道啊!我知道啊!我知道他死了啊!”我蹲在地上,手緊緊攥著胸口,劇烈的疼痛讓我幾乎不能呼吸,“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是他?這世上有那麽多該死的人,為什麽是他?”

“蘇北,不要這樣,一諾也希望你能開心。”

“開心?”我突然站起來撲到盛一諾身邊,手抓著他的病號服搖晃著,“你快點起來告訴我,你希望我開心,我會馬上笑給你看的,你告訴我啊!盛一諾!你這個混蛋,你不是說會愛我一輩子嗎?你這個混蛋!你騙我!騙我!”

“蘇北——蘇北——”

“蘇北,你不要嚇我,蘇北……蘇北……”

耳邊是餘夏一直在呼喊我的名字,好像還有媽媽的聲音,她們都在叫我,為什麽?為什麽盛一諾沒有叫我呢?盛一諾,你叫我一聲我可能就會立刻醒過來了……

模糊中,我好像看到了他在對我笑,對我說:“蘇北,我走了你也要開開心心的啊!”

盛一諾,你這個騙子,你走了,我怎麽可能會開心?

05

醒來時,媽媽坐在我的床邊,周圍是熟悉的一切,簡單裝修的房間,藍色雲朵圖案的窗簾,床頭還擺著一張我和盛一諾、餘夏的合影,照片裏,我們三個人一個拎著水桶,一個拿著魚竿,一個滿身是泥,幾乎看不到臉。

我艱難地張了張嘴,嗓子幹裂得疼,努力吞咽之後才有一點緩解。

“媽,我睡了多久?”

“沒多久。”媽媽倒了一杯水遞給我,“蘇北,盛一諾不在了,你要接受這個現實。”

“嗯,我知道。”

我接過水喝了一口,從最初的不能接受到現在的平靜,我已經記不起我的心遭遇了什麽,我難過,我痛苦,我更恨自己沒有見他最後的一麵,他在離開之前一定很想再見到我一麵,再給我一個微笑,再叮囑我兩句。

可是我錯過了,這一次的錯過是一輩子的遺憾。我再也沒有辦法聽他喊我一聲“我最親愛的蘇北”,再也沒有辦法聽他說喜歡我。

“媽,我去看看叔叔、阿姨。”

媽媽沒有攔我,出門時給了我一個保溫桶,裏麵放著她熬了幾個小時的湯,她叮囑說:“見到了叔叔阿姨,不要哭知道嗎,他們現在比你更難過。”

“嗯,我知道了。”

走到屋外,陽光很好,冬日的暖陽不會太過熾熱地灼傷眼睛,可在我轉身時,卻被不遠處甜蜜的兩個人刺痛。

我將保溫桶抱在懷裏,緊緊抱著,試圖讓它分擔一些我的痛楚,隨著那兩人的接近,我的心越來越疼,眼睛幹澀著,流不出淚來。

餘夏……

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看著他們朝我走來,眼睛依舊疼著。

以前我一直覺得餘夏就是我的救贖,無論在什麽時候,他都會是我最溫暖、最溫柔的依靠。我甚至覺得這樣的男孩就是上天派來拯救我的,可是現在,我視為救贖的男孩兒,正拉著另一個女孩兒的手出現在我麵前。

我不怪他和顏安言在一起,真的。這是他的選擇,我沒有權利置喙。我怪的是,他選擇在這個時機讓我知道這一切。

這個我深愛的男孩兒,在我最悲傷的時候帶著另一個女孩兒在我的世界裏張揚地出現,在我的不會愈合的心口又劃出一道深深的傷口。

“蘇北。”他叫我的名字。“嗯。”

“你要去盛叔叔家嗎?”“嗯。”

“我們也要過去,一起嗎?”“好。”

我像是個隻會單音節的機器人回複著他的話,他身邊的顏安言一瘸一拐地走著,從始至終,她都沒有跟我說過一句話。

餘夏,你知道嗎?

盛一諾的死把我推到了懸崖邊緣,我用盡力氣才爬了上來,頂著寒風不讓自己再掉下去。可是你出現了,你伸出手,輕輕用手指碰了我一下,我就跌入深淵之中。

萬劫不複。

我努力重塑的世界在看到你們牽手的那一刻,轟然崩塌了。

去盛家的路上,我們三個一前一後走著,我在前,他們在後,我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聽到衣料摩擦的聲音。

“蘇北,你還好嗎?”在敲門之前,顏安言問了我一句。

我回頭看她,她哀傷的眼神讓我更加難過。在她救了我之後,我沒有辦法去怪她任何,她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因為愛餘夏,因為我懂她的心情,就更沒有辦法去討厭這個人。

“我很好,謝謝你。”

我的道謝讓她有些吃驚,她愣了一下,回我:“不……不客氣。”

其實我一直以來是嫉妒顏安言的,嫉妒她可以肆無忌憚地說出自己的喜歡,嫉妒她可以張揚跋扈地宣示自己的主權,不像我,總是怯懦地害怕失去,不敢說出口。

就算說出口了又能怎麽樣?我不是說了嗎?換來的也隻是更加難過而已。

敲門後,是盛叔叔開的門。

沒有了盛一諾的盛家冷清了很多,以前我們總愛到他們家玩,盛媽媽燒得一手好菜,每次來都會吃撐。盛叔叔則是會買很多很多好玩的玩具,每次我都是被餘夏拖著離開。

我回家後,盛一諾還會抱著一堆玩具來敲我家的門,然後一股腦地塞到我懷裏說:“這些給你玩,我不喜歡玩。”

那些明明都是他最愛玩的,因為我喜歡,他甘願送我。

“叔叔,這是我媽煲的湯,你們最近一定沒怎麽吃東西,喝點吧!”進門後,我把保溫桶放到桌子上,看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阿姨的身影。

走到盛一諾門前,門半開著,阿姨在**側坐著,手裏抱著一本相簿默默流淚。聽到推門的聲音,她快速地擦幹眼淚擠出一個微笑,見來人是我,她像是突然鬆了一口氣般,眼淚又掉了下來。

我想,她一定是怕叔叔難過才這樣的吧!

“小北來了啊,坐吧!”

這個下午,我坐在盛一諾的床邊,聽著阿姨講述著那些關於盛一諾的過往,這裏麵也包括他對我的喜歡。

阿姨說,她一直知道我是喜歡餘夏的,也勸過,可是盛一諾說,就算蘇北喜歡餘夏,我也要把這世上最好的都給她。

我幹澀的眼睛因為這一句話,湧出淚來。

參加完盛一諾的葬禮後,我就再也不願說話,確切地說是提不起力氣和周圍的人交流。每天早上,我還是會在曾經約定好的時間出門,有幾次,我邊走邊往嘴裏塞麵包,對著外麵喊:“盛一諾,你帶牛奶了嗎?噎死我了!”

等我拍著胸口走出樓道,望著眼前空****的一切,才知道自己又產生錯覺了。

他送的自行車顏色依舊鮮豔,是他最喜歡的綠色,他說這是青春的顏色。

他買的CD還有很多在我家的書架上,一排排都是動漫原聲,他說,青春就是要這麽的熱血。

盛一諾啊,我們的青春才剛剛開始,你怎麽就走了呢?

陳浩因為盛一諾的死亡開始下落不明,警察一時間也束手無策,案子因為陳浩的消失陷入了僵局。

嗬嗬,真是太可笑了,一個殺人凶手竟然可以逍遙法外……

我曾經無數次在陳浩的學校門口,希望能夠看到他的人影,可每一次都被趕來的餘夏拉走。

他告訴我,顏安言已經幫忙打探過,在盛一諾去世的第二天,陳浩就已經離開了這座城市,跟他一起失蹤的還有林茉茉,林茉茉的父母因為想要打探她的下落,甚至開始在微博上求助。

所有的事情都有自己發展的軌跡,而我……

像是一個局外人。

我和餘夏的交流越發的少,開始的時候他還會試圖跟我說兩句話,漸漸地也沒有話可說了,原本的三人行,徹徹底底變成了我一個人。

火紅的“雙蛋節”之後,迎來了大學的第一次考試,我考得一塌糊塗。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聊了一個多小時,最後也因為受不了我的沉默,頹然放棄。

媽媽在我麵前流淚時,我正在房間裏聽盛一諾最喜歡的歌曲,耳機被外力拿下,自從爸爸去世後,從未流淚的媽媽滿臉淚痕地站在我麵前說:“蘇北,就算我求你了,放過自己吧!”

“媽,你怎麽哭了?”我慌亂地站起身想要找紙巾給她擦眼淚,肩膀卻被她按住,坐回了椅子上。

“走?馬上要放寒假了,我們要出去旅行嗎?”我迷茫地看著她,有些不解,“旅行不應該是開心的事兒嗎?你怎麽哭了?難道是要去你和爸爸曾經去過的地方?”

這些年,讓媽媽流過淚的也隻有爸爸而已。

“不是,我們離開這裏,換一個城市生活吧!”媽媽坐在**,拉著我的手說,“我這些日子已經聯係了中介公司看了一下我們家的房子,我算了一下,把房子賣掉,再加上我手裏的積蓄,我們即便是換個城市生活也不會有太大問題。學校的事情我也查過了,隻要跟學校溝通好,換個學校學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

“媽……”我難以置信地看著她,要離開自己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這到底是什麽樣的決心?

“剛開始離開的時候肯定會難過,但是媽媽這都是為了你好啊!”媽媽抱著我,眼淚直流,“小北,聽媽的,離開這裏好不好?媽媽害怕,害怕再在這裏待下去,你會把自己逼瘋。我已經沒了你爸爸,不能再失去你了啊!”

“媽……”“小北,媽媽從來沒有求過你,這一次,就聽媽媽的好不好?”她緊緊抱著我,懇求著。

我是那麽的不孝,竟然讓辛勞的媽媽為我這麽擔心,甚至這樣的懇求我。

“好。”為了媽媽,這個唯一還在我身邊守護著我的人,我決定放過自己,不再因為自私地沉溺在自己的悲傷中,而對身邊關心我的人的痛苦視而不見。

“小北……”我簡潔得不能再簡潔的一個“好”字,讓媽媽如釋重負,她終於鬆了一口氣,抱著我號啕大哭起來。

五年了,這是我們母女第一次這麽親密地抱在一起,這也是她第一次在我麵前展現脆弱。

媽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第二年三月的時候,媽媽賣掉了老房子,幫我辦好了所有轉學手續。這次的離開,除了我們母女也隻有學校的幾個老師知道。

自始至終我都沒有告訴過餘夏這個消息,我不知道怎麽去跟他提,更不願意看到他和顏安言相親相愛的樣子。

離開那天,隻有許詩涵來為我送行。

“蘇北,你這個壞丫頭,要不是我注意到了你桌子上麵的文件,我都不知道你要走。”她捶了一下我的肩膀,“你是不是從來沒打算過告訴我?”

“對不起,我隻是不想再經曆一次離別。”我低著頭說。

“你呀!”她明白我話裏的意思,輕輕抱了我一下,“無論如何,你永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對不對?”“對。”

剛認識時,我一直覺得許詩涵是一個懦弱需要保護的女生,可經曆了這一切之後才發現,她遠比我們都要堅強,無論遇到什麽事情,她都可以用自己的方式麵對,沒有眼淚,甚至都不會察覺到太多的悲傷。

希望在以後的日子裏,我也可以像她這樣堅強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