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蘇北,詩涵,走啦,去看盛一諾他們訓練啦!”

剛一下課,林茉茉就興奮地拉著我們往籃球場跑,根本不給我們拒絕的機會。

還沒到籃球場,一個抱著大束紅玫瑰的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玫瑰很多很高,擋住了來人的臉,隻能憑身高和穿著確定是個男生,具體是誰,不知道。

我剛想拉著林茉茉繞過他,卻發現手被緊緊拽住,轉頭,隻見林茉茉正一臉緊張地往許詩涵身後躲,很顯然,她是知道眼前的人是誰的。

看到她這副反應,我自然也明白了。

這種時候許詩涵是沒有辦法衝在前麵的,也隻有我站出來,擋住這個叫陳浩的男生。

自從我生日過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從林茉茉口中聽說過任何關於他的消息,就當我以為他已經徹底從我的生命中消失時,他再一次以一種紮眼的姿態出現,讓人猝不及防。

我思考著是該先出聲還是等他有行動之後再出聲。

身後的林茉茉抓著我的衣服又躲了一下,反倒許詩涵和我並肩站著,臉上沒有懼色,這反而是更讓我吃驚的。

“沒事兒,我陪你。”她衝我笑笑,聲音微微顫抖著。

明明是害怕的,許詩涵卻還是這樣站在了我身邊,讓我覺得胸口暖暖的,變得更加有勇氣。

“陳浩,這裏是學校,希望你收起你那些手段從這裏離開。”我挺直脊背對著眼前的人說。

“喲,不用我出聲都知道是我了嗎?”玫瑰從眼前移開,露出陳浩那副令人討厭的嘴臉。

這些日子,他剪掉了遮住眼睛的長發,露出整張臉的他讓我有些意外,“清秀”這兩個和之前見過的他完全不搭的字出現在腦海時,我覺得我是瘋了。

他咧嘴笑,自然地走到我身邊,望著我,卻像是對著我身後的林茉茉說:“明明是喜歡的,為什麽要躲呢?”

“誰喜歡你了?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林茉茉在我的背後喊了一句,臉頰緋紅,模樣像是氣急卻隱約透出害羞的小心思。

“是嗎?”

“當然了!我怎麽可能喜歡上你這種小混混!”

這兩個人隔著我和許詩涵,像是隔著一堵牆對話的賭氣情侶一樣,我分明從林茉茉的語氣裏聽出了心虛,這次又是我的錯覺嗎?

我剛想挪開一下,讓他們兩個可以麵對麵,林茉茉在我身後小聲懇求:“蘇北,幫我……”

心一下子就軟了,我再一次站了出來,說道:“陳浩,你也聽到了,茉茉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再糾纏了,即便你每天捧著花兒來,茉茉也不會因此動搖的,隻會讓她更加反感!森林這麽大,別在一棵樹上吊死行嗎?”

“就是!”許詩涵附和。

陳浩聽著我的話臉上露出訕笑,細長的眼睛裏露出狡黠的光,他把視線放在我的身上,表情戲謔,語氣卻有幾分認真地說:“嗯,我覺得你這話說得很對,確實不該在一棵樹上吊死,我也該換個方向了。”

聽到這話,我鬆了一口氣,自認為把陳浩這個大麻煩從林茉茉的身邊趕走了,可回頭的時候卻看到林茉茉有些失望的臉。

當時的我,隻當是自己眼神的錯覺,並沒有在心裏細想這番表情背後是什麽意思,更沒有意識到在喜歡一個人時,常常會有一種表現叫口是心非。

當然,如果當時意識到了,或許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了……

陳浩還沒等我把林茉茉的表情細細參透,就往前一步,站在了我的麵前:“蘇北,那麽你呢?我轉個方向追你怎麽樣?”

麵對這種引火燒身的結果,我一時之間又是懊惱又是憤懣,白了他一眼:“我們可一點也不熟,別瞎費功夫了……”

我喜歡的人隻有餘夏。

想到餘夏,我的心又疼了,關於他和顏安言的那個擁抱,關於生日後的那次表白,他始終沒有給我一個解釋,今天早上,我下樓之後又隻是看到盛一諾的笑臉。問他,他會告訴我說,餘夏說有事情沒辦法和我們一起走了。

是有事情,還是不想麵對我?

“如果我有這個功夫好好跟你熟悉一下,你說我們倆有沒有可能呢?”陳浩說完把那束玫瑰收在了身後,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的個性不喜歡這些俗氣的東西,你說,你喜歡哪種追求方式?咱也可以不搞這些虛的了。”

他的話讓我的嘴角忍不住抽搐,嘲諷道:“您這隨機應變,抓一個就喜歡一個的功力,真是讓我佩服不已。”

我的話讓陳浩的嘴角露出一抹不屑的笑,他看著我,臉上的表情囂張不已:“蘇北,老實告訴你吧,從見你第一麵開始,我就覺得你這姑娘跟別人不一樣,那個時候就對你感興趣了,今天聽你這麽一提點,我算是,用一個詞怎麽說來著,茅塞頓開吧……”

我不想自己繼續卷入這趟渾水,拉著林茉茉跟許詩涵準備離開,誰知道陳浩一個箭步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好狗不擋路。”我氣憤地喝道。

“狗不擋路,人可以擋啊!”陳浩一臉的無賴樣。

“陳浩!”我氣急,大喊了他的名字。

“蘇北,我是瞧得上你才跟你說這麽多,也不是每個人都值得我送花和用心的。”陳浩不可一世地說。

“是嗎?”我冷笑,“我是不是該感恩戴德地感謝你送一捧花店打折的廉價玫瑰給我?不好意思,我不稀罕。”

“蘇北!”這次輪到他生氣。

“你是什麽人?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保安大叔吹著哨子過來,盯著陳浩上下打量,“你叫什麽?哪個係的?”

“大叔,他不是我們學校的。”許詩涵趁機說,“他已經打擾到我們了,能拜托你讓他出去嗎?”

“不是我們學校的還敢往裏走?”保安大叔扯著陳浩,“快點出去,再不走我就要報警了,到時候你不要怪大叔說話難聽了啊!”

“你們……”陳浩憤憤地看了我一眼,把手裏的玫瑰花往地上一扔,轉身就走。

這時人群裏有個人看熱鬧不嫌事兒大地喊了一句:“喂,我們學校不準亂扔垃圾。”

周圍一片哄笑。

看陳浩走後,大叔板著臉走到我麵前批評說:“學生就是要好好學習,不要總想東想西的,學校可不是讓你們和不良少年談戀愛的地方。還有,這種人你們以後離得越遠越好,你看看他走的時候的那個眼神,大叔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個好東西,小姑娘啊,以後還是要學會看人啊,千萬不要人家送個花兒,說兩句甜言蜜語就讓人騙了。”

“謝謝大叔,我知道了,以後絕對不會了。”我十分誠懇,誰以後想再遇到陳浩那種人啊!

“嗯,以後在學校遇到麻煩及時報給保衛處。”大叔交代了一聲之後離開。

我轉頭看向林茉茉,她正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還是許詩涵叫了她兩聲,這才回過神來,有些抱歉地對我們笑:“不好意思啊,又給你們惹麻煩了。”

“好姐妹說什麽不好意思。”想了想,我還是決定把自己的疑問說出來,“茉茉,你對陳浩到底是什麽感情?”

“我對他?”林茉茉遲疑了一下,然後笑著拍了一下我的肩頭,“你想到哪兒去了,我和他就隻是單純的認識而已,我怎麽可能喜歡上這種人?走啦走啦,我還想去看盛一諾投籃的英姿呢!”

她笑著,大步地走向前,似乎剛剛臉上一閃而過的失落從來沒有出現過……

後來我不止一次地回想,如果林茉茉很早就對我們承認了她對陳浩的感情,沒有了我和陳浩之間那麽多的衝突,事情是不是就會有轉機?

但是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在沒有“早知道”的前提下,大多數人心裏站在首位的都是自己,有些事情,一直都在發酵著,它還沒發生,隻是還沒有發酵成熟而已,該來的,始終都要來。

02

我們仨來到籃球場,並沒有看到緊張的比賽,到處找了一圈,也沒有看到盛一諾的身影,隻看到一群女孩兒站在球場中央說笑。

我第一眼就看到了顏安言,她站在人群中央,像是個驕傲的公主,臉上的笑容燦爛得讓我難過。

所幸餘夏沒有在她的身邊,不然我的難過會更深一層。

“唉?今天沒有訓練嗎?好失望啊!”林茉茉失望歎氣,“蘇北,要不我們回去吧?”

我沒有回複她,目光直直地盯著顏安言在的方向,像是魔怔了一般,一步步朝著那個方向走去。

有太多的話想要問清楚,有太多的疑問想要得到一個解釋。

既然找不到餘夏,那麽她來給我一個解釋也未嚐不可,不是嗎?

“安言,她是來找你的嗎?”

“她的表情好凶啊!”

“安言,你還是不要理她了。”

……

女生們碎碎地說著我的不是,我站到顏安言麵前,瞪著她問:“能跟我單獨聊一聊嗎?”

“在這裏說就好,我沒有什麽不可以跟大家說的。”顏安言輕描淡寫地笑,和憤怒的我形成鮮明的反差。

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以和她站在同一水平線上交談。餘夏曾經對我說過,兩個人談判,最先發火的那個人一定是輸家,我不想成為輸的那個。

還沒有等我真正地平靜下來,顏安言的聲音響了起來,她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剛好讓在場所有人聽清楚她說的每一個字。

她問:“你是來跟我談餘夏的嗎?我知道你昨天看到了。”

悲傷湧上心頭,我瞪大眼睛看著她,滿滿的不可思議和難過。

他們相擁的那一幕,幻燈片一樣在我麵前循環播放,每閃現一次,就有一根刺,準確地刺中我心髒的位置。

就像是在北風天裏被人潑了一桶冷水,我渾身顫抖著,說不出一個字來。

“蘇北,你和餘夏並不是男女朋友,就算是我們兩個在一起了,你也不應該恨我不是嗎?我們隻是正常交往,而你,永遠會是他的好朋友,也將會是我的朋友。”

我盯著她得意的臉,恨不得衝上去撕爛。

什麽時候開始,我也變得暴力了?

“怎麽?生氣了?”她又笑了起來,“你有什麽資格生氣呢?你不是一直說你和餘夏是好朋友嗎?好朋友有了女朋友你難道不是應該替他開心嗎?”

聽到女朋友三個字,我就來氣:“你不是他的女朋友。”

“現在不是,以後說不定就是了呢!”她看著我,表情冷了下來,冰冷的目光掃過我的臉,“蘇北,你知道你很自私嗎?喜歡的,不喜歡的,你都要留在自己身邊。”

“我自私?”我突然冷靜了下來,朝她笑,“到底是我自私,還是你在害怕呢?”

她沒有開口說話,我們望著彼此,都能從對方的眼睛裏看到對彼此的討厭。

最後還是她嗤笑一聲,結束了這無聲的對峙。

我聽到她說:“蘇北,這一次我一定會贏你的。”

她說得篤定,反而讓我有些心虛了。這些天餘夏的若即若離,還有那麽多次的提前離開,從熟悉的形影不離,到現在的經常失蹤……

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中間一定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我想要追問,卻害怕聽到自己不願意聽到的答案。

“沒到最後,誰也先別把話說滿了。”我不肯認輸地說。

“嗬,哪怕看到我們擁抱你還是不肯死心嗎?還是嘴上說著不會輸,其實心裏早就潰不成軍了?”顏安言撩了一下長發,“蘇北,你遠沒有你表現出來的堅強。”

“但我至少要比你想象的強得多。”我嘴硬道,“你……”

“蘇北。”突然,我的胳膊被拉住,即將出口的話也被一聲輕喚給打斷。

我轉頭看去,迎上來的是盛一諾有些擔心的臉。

“你剛去哪兒了?到處不見你人影。”我收起剛跟顏安言對話時的刺,溫和地看他。

“隊裏開了個小會,馬上就要開始比賽了,顏安言她們要表演,我帶你去看台吧!”

不容我拒絕,盛一諾拉著我的胳膊往前走,他身上散發著和平時不同的氣息,平日裏的盛一諾總是嘻嘻哈哈的,很少見他這麽嚴肅。

安頓好我之後,他還叮囑了許詩涵兩句才回到隊伍中。

我沒有坐下,而是靠在椅子邊上站著,眼睛一直盯著舞台中央的顏安言。

音樂聲響起,啦啦隊已經站好了隊形,顏安言穿著與另外幾個女生顏色不同的衣服站在中間位置,格外紮眼。

歌曲是很多年前流行的一首舞曲,曾有一段時間爛大街的那種,起手動作也略微有那麽一點土氣。我把這些告訴許詩涵,她笑我是帶著偏見去看的,她看過一次她們排練,還挺精彩的。

我不置可否地撇撇嘴,沒有再說什麽,目光依舊看著舞台。

“啊——”一聲尖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球場中間開始混亂起來,一群女生圍了上去,不知道到底是誰發生了什麽事情。

籃球隊的隊員們也很快到達了舞台中央,人聲嘈雜中隱約聽到是顏安言受傷了。

“蘇北,我們也過去看看吧!”許詩涵提議說。

還沒等我拒絕,林茉茉就響應了許詩涵的話,拉著我們往那邊走。

果然是顏安言受傷了,她躺在地上,頭上有著密密的汗珠。再往下看,腳腕的位置,紅腫一片,怎麽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

周圍人都在關切地問:“安言,你沒事兒吧?”

“安言,我們這就送你去醫務室。”一個男生把她背了起來,往外跑去,身後還跟著幾個女生護送而去。

“蘇北,安言說有話要問你,你也跟我們一起來吧!”剛才跟出門的女生又折返回來,不由分說地拉著一臉疑惑的我走了出去。

“蘇北!”林茉茉在身後叫我的名字。

我衝她擺擺手,表示一會兒就回來,實際上呢,我也不知道顏安言到底找我有什麽事情,反正不會是好事兒。

到了醫務室,醫生說是扭傷,處理之後就讓顏安言好好休息,近期內不能做劇烈運動。

聽完這個,顏安言坐在**啜泣起來,哽咽著問醫生:“醫生,我不能參加啦啦隊的訓練了嗎?過幾天可就是正式比賽了啊!”

“如果不想自己的腳廢掉,在完全康複之前,跳舞的事兒就不要想了。”醫生說。

“那怎麽辦……”

“如果你以後想要一瘸一拐地走路,那你就去跳,我不攔你。”說完,醫生又囑咐了兩句好好休息之後就出門了,留下了我、幾個啦啦隊女生和兩個籃球隊男生。

沒過多久,病房裏又湧入了一批啦啦隊的人,我就在角落裏站著,始終不明白為什麽顏安言會讓我來。

在進入病房的人一輪輪表達對顏安言的關心之後,突然有個女生說:“蘇北,其實是你幹的吧?”

“什麽?”我愕然抬頭看著指責我的女生,我並不認識她,今天應該是第一次見,“東西不可以亂吃,沒有證據的話也不能亂說。”

“亂說?你們走後我特意觀察了一下現場,安言的摔倒並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她常站的位置滴了一些精油,這才致使她滑倒的。”女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巾,明顯能看出上麵有些油漬,“這張紙巾就是證據。”

“所以呢?”我反問,“這是精油又能說明什麽?”

“除了你,沒有任何啦啦隊以外的人到籃球場中間,我們排練的時候還沒有,為什麽你走了之後就在安言站的位置有了油呢?不是你還會是誰?”女生分析說。

她的身邊已經開始有人附和,包括籃球隊的男生,他們所有人都將矛頭指向了我。

“誰知道是不是你們隊伍裏有人嫉妒顏安言才做的這一切呢?”許詩涵和林茉茉推開門走進來,兩個人都站在了我身邊,一左一右,像兩個護法似的。

“蘇北,我知道你嫉妒我和餘夏走得很近,就算這樣,你也不能害我啊,更不能在害了我之後離間我和隊友的感情呀!”顏安言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每一句話都暗示這件事情就是我做的,我的狡辯不過是想要離間,“我知道你喜歡餘夏,我也知道你看到了我和餘夏在一起之後心裏不舒服,可是蘇北……我是真的很喜歡跳舞,真的很希望能在學校比賽的時候給校籃球隊加油打氣的,你……你怎麽可以……”

哭聲掩蓋住她即將說出口的話,當然,哪怕她不說完,所有人也都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總結起來就是她熱愛跳舞,是我的嫉妒害她沒辦法為學校加油打氣了。

“顏安言,你別裝了,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用的苦肉計呢?”林茉茉看不過去嗆了她一句。

她的眼淚跟水龍頭似的,怎麽也止不住,就連一旁的男生也看不過去指責我說:“蘇北,敢做就要敢當。”

“去你的敢做敢當,你今天要是有證據證明是我做的,我今天就站在這裏任憑你懲罰,如果沒有證據,就別亂潑髒水。我蘇北雖然性子急,暗害別人這種事兒我還不屑於做。”我瞪著演技爐火純青的顏安言冷笑說,“誰知道是不是某人為了跟我爭,故意演了這麽一出戲呢?畢竟這個世界都同情弱者,不在乎真相。”

“蘇北,你什麽意思?”幾個女生擋在了顏安言麵前,那表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就是字麵意思,我想勸你們,凡事兒留個心眼,不要被人免費當槍使了。”說完,我轉身離開,任憑後麵的人髒話連連,也沒有回頭。

“茉茉、詩涵,你們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走出去之後,我對一直陪在我身邊的林茉茉和許詩涵說道。

“可是……”

“我們先回去吧!”許詩涵善解人意地拉著還想跟我說什麽的林茉茉離開,留下我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才有力氣挪動腳步。

內心委屈嗎?

當然。

難過嗎?

當然。

可我更明白,委屈、難過都不能在顏安言麵前表現出來,她自導自演這一切,不就是為了打垮我嗎?我絕對不可以讓她稱心如意。

03

我坐在情侶角的長椅上看著周圍的情侶們你儂我儂,偶爾有人會回頭看我,嘲諷地笑笑之後又轉過頭。

這裏是我曾看到過餘夏和顏安言擁抱過的地方,這裏也是我心碎的地方。

這兩天,每每想到那個擁抱,我的心裏總是堵得厲害。不知道餘夏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是不是相信了顏安言的話,認為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呢?

這一次,他是會站在我身邊,還是站在顏安言身邊呢?

又或許他還是什麽都不會說,就像是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不再提及,任憑我和顏安言自己處理。

曾幾何時,我以為自己是最了解他的人,直到現在我才發現,那些都是我的自以為是,我一點都不了解他,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突然地遠離我。

在清楚地記得他和顏安言那個擁抱的同時,我也記得他給我生日祝福時的那個擁抱,我們貼得很緊,能清楚地聽到彼此的呼吸聲,可是哪怕那一刻我們那麽親密,我還是覺得我們距離很遠,像是再也無法觸及對方。

是不是從那個擁抱開始,他就已經決定要遠離我了呢?

我腦子裏很混亂,找不到一點頭緒。

“蘇北,我們還真是有緣分啊!”

又是這個討厭的聲音,即使不用抬頭,我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你怎麽還沒走?還嫌保安攆你攆得不夠嗎?”收起悲傷,我瞪著衝著我賊笑的陳浩,心裏無比惡心。

“這麽凶,看來要跟你熟悉起來,不是那麽容易啊!”說著,陳浩擠在我身邊坐下,探尋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我,“不過沒關係,我這個人啊,生來就喜歡挑戰。從前我喜歡一個人,總是三分鍾熱度,現在看來,這個習慣可能要打破了……”

“陳浩,你給我滾開!不要再說這些話來惡心我了!”我嫌惡地站起來,不想和他坐在同一張椅子上。

“蘇北,我這個人脾氣不是很好,雖然我喜歡你,但是你不能仗著我喜歡你,就對我為所欲為,知道嗎?”陳浩拉著我的胳膊又湊了過來,語氣有幾分凶狠。我想要掙脫開,卻發現他的力氣很大,根本掙脫不開。

“陳浩!你放開我!”我大聲喊著。

周圍的情侶看到這種情況都悄無聲息地遠離了,根本不指望能有什麽人來救我。

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觀察著周圍的情況,想要找一個機會逃走。

那張臉距離我越來越近,我想要躲,胳膊卻被鉗製住根本沒有掙紮的空間。

就在我絕望地閉上眼睛準備忍耐陳浩接下來惡心的舉動時,一聲怒喝在我麵前響起:“你幹什麽?混蛋!”

隨著這身怒喝,鉗製著我胳膊的力量鬆了開來。

我睜開眼,看到餘夏瘋了一般拉扯著陳浩,將他甩到一邊。

“英雄救美?”陳浩也不是善茬,被人這樣對待了,他的拳頭砸了過來。

餘夏伸手擋住,拳頭也揮了出去。

兩個人在我麵前你來我往地打了起來,幾個回合過去,陳浩臉上有幾處掛彩,餘夏的唇角也有了瘀青。

“夠了!”我插到兩人中間,製止著。

我知道這是一個十分不理智的行動,當時腦子一熱也想不到有其他辦法了。

好在兩個人同時停下了手,陳浩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憤恨地看了一眼餘夏:“裝什麽情種?呸!”

“滾啊!”我衝著他大吼。

看到我聲嘶力竭的樣子,陳浩的臉上雖有不甘心,但咬牙忍住,惡狠狠地看了餘夏一眼,丟了一句“蘇北,我走不是因為我慫,是因為你。”就離開了。

陳浩離開後,我扶餘夏到長椅上坐下,心疼地問:“除了嘴角還有別的地方受傷了嗎?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說著,我的眼眶就紅了。

“他就是個混混,你怎麽能跟他動手?他這種人經常打架,早就練出來了,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我埋怨著說。

“蘇北,我沒事兒。”餘夏原本是想扯動嘴角對我笑笑,誰知道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真的沒事兒嗎?”我還是有些擔憂。

“真的沒事兒,反倒是你,以後還是離這個陳浩遠點,他雖然表麵上追求林茉茉,但是對你也不懷好意,這次還好我出現了,萬一我沒來,你出事兒了怎麽辦?”

“餘夏,你是來找我的嗎?”我看著他的眼睛問,“你是不是知道了我和顏安言的事情?”

他是一個不善於說謊的人,隻要說謊,眼睛就不敢看著對方。

“嗯。”他點頭。

“餘夏,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冷酷、帥氣、學霸……這些都是別人給餘夏的評價。

私下裏那個溫柔,偶爾喜歡說個冷笑話的餘夏,或許隻有我和盛一諾看到過。我曾不止一次地說過,我是最了解他的那個人,可就在剛才,他和陳浩廝打在一起的時候,我突然就覺得陌生了。

這就是餘夏嗎?這就是我所不知道的另一麵嗎?

時間像水一樣覆蓋過我們相識的這十幾年,過往的那些記憶像是沙漠裏的沙一樣被卷入空中,有多少消散在風中已經記不清了。

我記得,以前我的身邊總有安靜的他和熱鬧的盛一諾,每天早上我下樓,就會看到他們兩個微笑地看著我。

上學的路上,總是我和盛一諾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他偶爾插一兩句,大多數時間都是沉默的。

我還能清晰地記得,風吹起他的白色T恤,露出一小片皮膚都足以讓我麵紅耳赤地別過頭,有一次還差點撞上路邊的樹。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愛上了這個叫餘夏的男孩,而不是單純地喜歡著了。

“餘夏,你真的沒有話要對我說嗎?”我又問了一句。

他還是沉默。

“如果你不說,那麽我來問你好不好?你隻需要說是的還是不是就好了。”我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看著他說。

他點點頭。

“你是在知道了我和顏安言的事之後特地來找我的嗎?”

“是的。”

“這次的事情,你還是會站在顏安言那邊嗎?”

“不是。”

“那你是相信我的對不對?”

“是的。”

“餘夏,你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他沒有說話。

“你喜歡我對嗎?你也是喜歡我的對嗎?”

他還是沒有說話。

“餘夏,為什麽你不肯說出來呢?我知道你心裏是喜歡我的啊!”我哽咽著,聲音悶悶地從胸腔發出,“你明明是喜歡我的,我知道,我就知道。”

說著,兩行眼淚從我的眼中流了下來。

“蘇北……”

“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麽突然地疏遠我?”我抓住他的手,緊緊抓住,“餘夏,為什麽,你告訴我為什麽好不好?告訴我好不好?”

“蘇北……”他沒有回答我,隻是一遍遍叫我的名字。

“我不想聽你叫我的名字,我隻想讓你告訴我一句實話。”為了逼出他的實話,我決絕地說,“餘夏,如果你今天告訴我,你不喜歡我,我們隻是朋友,又或者是我們以後連朋友都不能做了,我會立刻站起來離開,以後絕對不糾纏你一分。但如果你告訴我你是喜歡我的,以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情,我都願意和你風雨同舟。所以,你能告訴我了嗎?”

“蘇北,不要逼我……”

“究竟是誰在逼誰呢?”我甩開他的手站起來,聲淚俱下,“餘夏,難道不是你在逼我嗎?你知道嗎?這短短的幾天裏,我感覺我自己都要被你逼瘋了!我明明能感受到你對我的喜歡,可為什麽在我對你表白之後,一切就都變了呢?為什麽你要故意疏遠我,還和顏安言抱在了一起?”

“蘇北,你現在很激動,不適合談這個話題,我們還是先回去吧!”餘夏站起來打算離開。

我拉住他的袖子,走到他身側,頭靠在他的肩頭,任憑眼淚打濕他的肩頭。

“餘夏,我真的很喜歡很喜歡你,你能喜歡我一點嗎?”

我從未在一個人麵前這麽卑微過,我以為我的卑微能換來些什麽,可餘夏隻是轉身幫我擦掉了眼淚,然後和我表白的那天一樣,他對我說了句無關痛癢的“再見”之後匆匆離開。

我一直以為自爸爸去世後,這就是我能經曆的痛苦的極致了,可這一切與即將要發生的事情相比,這樣的悲傷,簡直不值一提。

04

接到盛一諾出車禍進醫院的電話時,我還沉浸在餘夏離開的悲傷中不能自拔。那一刻,我以為是許詩涵為了讓我精神起來對我開了一個遲到很久的愚人節玩笑。

可當我聽到電話那頭林茉茉的哭聲時,我才明白,這不是一個玩笑,是真切發生的事實。

我像瘋了一樣坐車衝到醫院,那時救護車也剛好到達醫院,盛一諾被醫生抬下來推著往急救室衝。我踉蹌著追上車,抓住盛一諾的手,一遍遍喊著他的名字。

“盛一諾,我是蘇北,你快點睜開眼睛看一看我啊。盛一諾……盛一諾……”

“蘇……北……信……信……信……”

他反複重複著“信”這個字,被推進了急救室。

我頹然地坐在長椅上,感覺頭都要炸開了。

抬頭望著急救室三個字,我緊緊攥著拳頭,指關節發出哢嚓的聲音。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此刻的我,一定是臉色蒼白。

“喝杯水吧!”一次性紙杯盛著溫水遞到我麵前,“手術可能還要做很久,你要打起精神啊!”

我抬頭看著遞給我水的男孩,因為長時間低著頭,突然抬頭,脖子像是忘記塗潤滑油的機器人關節一樣,嘎吱響了一聲,疼得厲害。

可身體再怎麽疼,也比不過心痛。

“你可能不認識我,我叫程家陽,是盛一諾的籃球隊隊友。”程家陽雙手握著紙杯坐在了我的身邊,從他嘴裏,我知道了關於這場車禍的一切。

顏安言受傷的時候盛一諾和程家陽被籃球隊長叫去協調停賽改期的事情,等他回來知道我被顏安言叫去醫務室之後,臉色一變就衝向了醫務室。

在醫務室,盛一諾和程家陽看到了和一群人說說笑笑的顏安言,卻沒有見到我。那個時候,顏安言臉上的淚痕都沒幹卻掛著燦爛的笑。

見盛一諾進門,一個啦啦隊的女生問:“你是來找蘇北的?”

在得到盛一諾的回應後,女生帶著嘲諷地說:“盛一諾,我真不懂你是怎麽看上蘇北那種心腸歹毒的女生的,你看看她都把我們安言害成什麽樣子了?她要是敢做敢當,我還覺得她有點骨氣,沒想到她竟然還誣陷安言演戲,她怎麽不自己摔成這樣試試?”

“你給我閉嘴!”盛一諾瞪了女生一眼,轉頭問顏安言,“你知不知道蘇北去哪兒了?”

“我又不是她媽,我可沒有義務管她去哪兒了。”顏安言用牙簽插一塊水果放進嘴裏,毫不在意地回道。

“顏安言,你和餘夏怎麽樣我不管,如果你想做任何傷害蘇北的事情,我絕對不允許。”盛一諾準備離開時,又警告了她一句,“你要是敢再傷害蘇北一分,我絕對不會饒你。”

盛一諾和程家陽走出了醫務室,兩個人在學校裏找了很久,到處都找不到我的蹤影,當時我的手機關機,餘夏的手機也打不通,盛一諾像是瘋了一樣在校園裏亂轉,見到個有點印象的人就衝上去問人家是不是認識一個叫蘇北的女孩兒,有沒有見到她去了哪兒。

他問了好多好多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不認識、不知道。

程家陽看他這個樣子,有些心疼地勸:“一諾,你先冷靜下來,蘇北又不是小孩子了,她肯定沒事兒的。”

盛一諾搖搖頭:“她從小最接受不了別人冤枉她,受了這樣的冤枉,她一定會找一個角落躲起來哭,如果我沒有找到她,她還不知道躲到什麽時候。現在天這麽涼,萬一生病了怎麽辦?”

聽到這裏,我的眼淚不可遏製地流了下來。因為想到餘夏太過難過就把手機關掉了,卻沒想到盛一諾會這樣擔心我。我還是太自私了,總是因為自己的喜怒去做一些事情而忽略了身邊人的感受。

程家陽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給我,繼續說了下去。

就在他們到處找不到我的時候,盛一諾在路邊見到了那個叫陳浩的男生。

陳浩有些狼狽地出現在他們麵前,臉上帶著傷,衣服也有些淩亂。他最初是沒有注意到他們的,是盛一諾先衝了上去,不由分說就給了他一拳。

陳浩一天內被兩個人打,眼睛都紅了,他怒視著盛一諾,大吼:“你是瘋了嗎?”

“不要以為我認不出你,之前纏著林茉茉,後來又到小區門口找蘇北的人就是你吧?”盛一諾像是看到了仇人一般看著陳浩,那眼神中的凶狠是程家陽從未見過的,讓他有些駭然。

程家陽眼裏的盛一諾從來都是嘻嘻哈哈笑著的,哪怕是打籃球受傷時,也沒見他發脾氣,甚至還會安慰讓他受傷的隊友。

今天是他第一次從盛一諾臉上看到除了笑容之外的表情。

“喲,你還挺關注那個小丫頭的呀!”

“關於蘇北的一切我都知道,我早就想要教訓你了,沒想到你自己送上門了!”說著盛一諾又想打上去,被陳浩躲開。

我沒有去問程家陽為什麽盛一諾會知道我被陳浩糾纏的事情,想想,他也是不知道的吧?

被餘夏打過一頓的陳浩本來就在氣頭上,又遇到上來一句話不說就開打的盛一諾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兩個人就爭執了起來。

“臭小子,你不要以為我打不過你!老子今天沒有心情跟你打,你快給我滾開!”

“可是我今天心情很不爽,就是想跟你打一架。”

聽到蘇北這兩個字的盛一諾像是瘋了一樣衝上前抓住陳浩的領子,質問:“你見過餘夏和蘇北?他們現在在哪兒?”

看到盛一諾那麽緊張,陳浩突然就笑了:“喲,原來是三角戀啊,真是場有趣的戲,你想知道,我偏偏不告訴你。”

“你找打!”

悲劇就在那一瞬間發生了。

左手還抓著陳浩領子的盛一諾,抬起了右手朝著陳浩的臉上用力地砸了過去。

這時,剛好紅燈結束,路上的車輛又開始快速動了起來,陳浩突然翻手抓住盛一諾,把他推向了車來車往的馬路上。

巨大的刹車聲後,盛一諾躺在了血泊中。

司機慌亂地從車上下來,哭喊著說:“不是我啊,不是我,他是自己跳到馬路中間的。”

程家陽撲到盛一諾身邊後,周圍已經沒有了陳浩的蹤影,他趕緊打了120急救電話。

說完這一切之後,程家陽問我是怎麽知道盛一諾出事的,因為他還沒來得及通知任何人。

我回答說是我朋友打電話告訴我的。我剛答完,腦袋就緊了一下,想著為什麽許詩涵會那麽及時地給我打電話呢?

還是說……林茉茉和陳浩之間聯係的緊密性遠遠超過我所知道的。

隻是現在的我已經沒有心情去理會那麽多,我隻希望盛一諾能夠好好地回到我身邊,再笑著喊我一句:“我最親愛的蘇北。”

盛一諾,你一定會沒事的。

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