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我茫然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周遭的一切,這個是他喜歡的壁掛,那個是他中意的擺件,那邊是他選擇的桌布,這邊是他決定的茶幾……
這套原本簡陋的房子從租下來到被我們布置成溫馨的小窩足足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每一樣都是我們精心挑選的。
開始的時候我還有點排斥,畢竟這是別人的房子,可是餘夏說,這兒是我們的家。
家,一個簡單的字眼,給了我無限溫暖和動力。
可是現在,這一切的一切我都覺得是種諷刺,我不確認那些他所選擇的是自己喜歡的,還是那個女人欣賞的。
這和遇到他們在咖啡廳吃頓飯不同,我清楚地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清楚地看到了那個女人的每一個表情,還有他們最後的擁抱……我做不到無動於衷,更沒有辦法做到坦然麵對。
我走了一路,哭了一路,想了一路,最終還是決定離開這個地方。
我蹣跚著收拾行李,把那些用慣了的東西放進包裏,真的很想帶走所有可以帶走的,有著我們回憶的東西,可惜我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來做這一切。
最後我背著簡單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離開了這個家,關上門時,我依依不舍地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泣不成聲。
餘夏,我真的很想相信你,很想聽你給我一個解釋。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你告訴我你和那個女人的關係是曖昧的,是超越友情的。就像你說的,我們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可就是因為這份好不容易,我的內心更加脆弱敏感。
我不是沒有想過我們分開的方式,我隻是不曾預料會以這樣的方式結束。
結束,想到這兩個字,我的心就像是被千萬根針紮入一般,密密麻麻地疼著。
餘夏,我還是好想在你給我煮麵的時候從你身後抱住你,說一句我愛你,說一句我們結婚好不好;我還是好想窩在你身邊看著那些被你嘲笑老土的韓劇;我還是……
可是我也知道我做不到了,我沒有辦法麵對那個視頻告知我的一切,我沒有辦法像個潑婦一樣質問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如果可以,就讓我們的美好留在這裏,止於這個家。
“嘭。”門輕輕地關上,我對餘夏的愛也徹底被關在了門內,不再放出來。
我背著包回到家的時候,媽媽看了一眼我哭腫的雙眼還有手裏拎著的行李包,問我:“吃過飯了嗎?”
我點點頭又搖了搖頭。
“這麽大的人了,連自己吃沒吃過飯都不知道了,真的是一孕傻三年。”媽媽假裝平靜,微紅的眼眶出賣了她。
“媽。”我放下行李包抱著眼前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的女人,這些年的操勞,讓她老得比同齡人快一些,頭發也白得多一些,我一直想這樣好好抱著她,就這麽抱著,讓她知道我愛她。
“傻丫頭,哭什麽,先回房休息吧,我一會兒做好飯叫你。”
她越是什麽都不問,我越是難過:“你不問我為什麽回來嗎?”
“你回自己家還需要問為什麽嗎?”她抽了兩張紙巾幫我輕輕擦拭掉眼淚,“無論發生什麽,都改變不了你是我的女兒,這裏是你的家的事實。”
“可是……”
“小北,媽媽知道你是個有想法的人,你做出的決定可能不是對的,但是無論是什麽,媽媽都支持你。”她幫我把行李包放到椅子上,交代說,“好了,先去睡下,一會兒我叫你吃飯。”
我睡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才記得我離開那個家的時候已經關機了,根本看不到時間。我捏著睡得有些疼的眉心走出房間,媽媽正坐在電視前,聽到聲音抬頭:“醒了?”那表情,和當初我沒有離開時一樣,沒有絲毫改變。
“現在幾點了?”
“八點半了,你睡得挺久,餓了吧,我把飯給你熱一下。”
“嗯。”坐在餐桌前打開手機,有了信號之後,未接電話提醒一個個彈了出來,都是一個名字——餘夏。
微信、QQ、短信,各種消息發了過來。
“蘇北,你在哪兒?為什麽不在家,為什麽手機關機了?”
“蘇北,你沒事兒吧,看到消息快給我回個電話。”
“你別嚇我,你到底去哪兒了?阿姨說你也沒有回家,你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了?”
“蘇北,你再不回我電話我就要報警了。”
“蘇北,你不要嚇我了,你回我電話好不好?”
……
很多條信息,都證明著他在緊張我,在找我,在害怕……
在餘夏烏泱泱的微信和來電裏還夾雜著幾個學姐和莫準的來電,想來是餘夏找不到我已經找到他們頭上了。
為了不讓他們擔心,我分別回了條我沒事兒的短信過去,剛回完,餘夏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我被嚇得把手機扔到桌上,它倔強地在桌子上嗡嗡震動著,一遍又一遍。
“接吧,有什麽話說清楚的好。”媽媽說。
“喂。”我拿起電話按下綠色的接聽鍵,一個字剛出口,那邊已經像連環炮一樣問了一大堆,每一句都是在擔心害怕,每一聲都隱約帶著哭腔。
“餘夏,我沒事兒,我現在也很好,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們先冷靜一段時間吧,這段時間不要見麵也不要打電話了,等我想清楚所有的事情之後,自然會跟你聯係。”
“我不準!”
“你不要像個孩子一樣無理取鬧好不好?我不想跟你吵架,我隻想安靜幾天,請你,拜托你給我這個機會好嗎?”說著,我也哭了起來,哽咽著,泣不成聲。
“好,你別哭,我答應你,你別哭,對身體不好。”他慌亂地應聲,在我掛掉電話的那一刻,他還在重複著,我答應你,你別哭。
我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男人會背叛我,可我又沒有辦法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家裏住了三天沒有聯係餘夏之後,他再次崩潰了,開始不停地給我打電話,不停地敲響我家的門,在被鄰居一而再再而三的舉報之後,他開始每天下班都到我家樓下站上兩個小時,風雨無阻。
我總是站在窗前看著站在下麵的他,那麽深情的模樣任誰看見了都會心疼,更何況是深愛著他的我,可心裏的那個結,始終沒有辦法真正解開。我不敢去麵對他,害怕自己會用最尖銳的語言傷害到他也傷害到自己。
學姐和莫準都問過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沒有告訴他們,有些事情我不想讓朋友為我擔心,也隻有知道一切的許詩涵會時常安慰我,但這樣的安慰始終沒有辦法讓我真正地清醒過來。
02
每周二是產檢的日子,沒有分開之前餘夏陪著我去過兩次,分開之後,我為了不讓他找到我,我換了一家醫院,離家近點兒,也適合我自己一個人過去。
回來的時候我想著醫生的話,他說孩子目前發育得不錯,但是媽媽如果長時間心情抑鬱的話也會對孩子有所影響,而且還有可能流產,讓我注意一些。
一路上我都在想著怎麽來調節心情,讓孩子更好地在我的肚子裏長大,卻沒想到在樓下遇到了已經等在那裏的餘夏。
原本想著工作日會避開他,沒想到還是這樣遇到了。
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和他這樣麵對麵站著了,他穿得西裝筆挺,一看就是上班時要穿的昂貴套裝,我大概猜到,他是翹班來的。
“好久不見。”他看著我,眼睛裏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也冒著青青的胡茬,要不是那套西裝映襯,或許我會以為他是一個網癮大叔。
一對情侶,還未分手的情侶見麵之後竟然說的是一句“好久不見”,也算是個笑話了吧!
“嗯,好久不見。”其實我每天都能從窗邊看到他,每天都要壓抑著自己奔下來抱著他的衝動。
“去產檢了嗎?”
“不是,去做流產手術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像是對他那句“我還沒有做好當爸爸的準備”的一種報複,既然你沒有做好準備,那就不要當了吧!
“蘇北,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他說完,咧了咧嘴角,我從開始就有注意到,他的嘴唇有幹裂的血痕。
這些天他一定沒有好好喝水,好好吃飯吧!
“我沒有在開玩笑,喏,這是我的病曆本。”我從包裏拿出一本病曆遞給他,“這個比我說一萬句都值得你相信不是嗎?”
他手指微微顫抖著接過病曆本,在翻開時,一張宣傳單掉了下來。他彎腰撿起,上麵“無痛人流”四個粗紅色黑體大字特別醒目。
被這四個字刺激到的他臉色更加蒼白,手指也抖動得更加厲害,直到翻開看到醫生潦草的字跡之後,病曆本掉落在地,他望著我,眼睛裏滿滿的悲傷、絕望,他抓住我的肩膀搖晃著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
麵對這樣的餘夏,我再也沒有辦法狠下心來,心裏醞釀了的那些對他決絕的詞,全部吞回到肚子裏,一個字都說不出。
“蘇北,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麽,讓你這麽討厭我,甚至這麽長時間都不願意看我一眼。”肩膀傳來一陣陣疼痛,他抓得我越來越緊,“你毫無征兆地突然從我身邊離開,我開始以為我們之間一定是有什麽誤會,隻要說開了,誤會解除了,那麽一切也就好了。所以我每天都來等你,希望你給我一個挽回的機會,給我一個向你解釋的機會。今天也是這樣,我大概計算著你產檢的時間,特意請了假到這裏等你,希望見你一麵,告訴你我有多麽想你,告訴你我有多麽愛你,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解釋我們之間的所有誤會,也給我一個機會繼續愛你和孩子。”
看到我因為疼痛皺眉,他鬆開了手,踉蹌地退後兩步,留下兩行清淚:“我究竟做錯了什麽,可以讓你這麽絕情,連孩子都不要了?”
“不是……”看著他這麽痛苦的樣子,我的心狠狠疼了起來,我想告訴他,不是的,我沒有打掉孩子,在一瞬間我是有過這樣的想法,所以找醫生開了手術單,所以才有了病曆本上的字,但我馬上就後悔了,我沒有去做手術。我們的孩子還健康地在我肚子裏成長著,我甚至想要拉著他的手摸一摸我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可他接下來的話讓我墜入深淵,伸出去的手如同被冰凍一般僵硬在那裏,仿佛都能聽到骨頭碎裂的聲音。
他說。
“蘇北,我們分手吧!”
“好。”我不需要再去想我們會用一種什麽樣的方式結束,也不需要再去奢求抱著他說什麽結婚,說什麽我愛你,因為這一切已經結束了,我和他在這樣的一個風和日麗有點微熱的午後,結束了。
他轉身打開車門直接坐了進去,然後掉頭筆直地開出去,像是沒有留戀一般,決絕而去。
望著車子越來越遠,最後再也看不見了,我蹲在地上不顧形象地號啕大哭起來,我就這麽弄丟了我的男孩兒,因為我可笑的自尊,可悲的懷疑。
我很想告訴他,我剛剛是撒謊了。
我很想告訴他,孩子還在我的肚子裏鮮活地成長。
可是,都已經不可能了。
我太過了解餘夏,他能說出的分手不是普通情侶那樣的小打小鬧,撒個嬌、裝個可愛就過去了,而是代表著,我們再也回不去。
分手之後我過得渾渾噩噩,周邊人都發消息來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我什麽都沒有說。
與此同時,心裏有一個想法急劇膨脹著,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當我坐在那個叫藍雨的女人麵前時,我覺得有些自卑。
藍雨,二十八歲,海歸,本市知名心理醫生。
這些名頭對我來說都並不稀奇,這年頭女學霸並不少見,讓我覺得不舒服的是,坐在她麵前的我,就像是個站在公主旁邊的丫鬟一樣,遜色極了。
“您好,我是藍雨。”進門之後,她微笑著跟我打招呼,優雅至極,“我能簡單地問你幾個問題嗎?”
“我可以問你幾個問題嗎?”我反問。
她愣了愣,臉上的笑容沒有因為自己的吃驚而有絲毫的損毀:“當然可以。”
“藍醫生長得這麽漂亮,身邊一定有很多追求者吧,不知道這些追求者中有沒有那種有了女朋友或者有了老婆的呢?”
“我大部分時間都在醫院,根本沒有時間去處理感情的事情,您說的追求者,或許有,或許沒有,我不太清楚,因為我的男朋友始終隻是工作。”
“那你的意思就是有,但是你不在意?”我的每一句話都帶著刺,我就是想知道這個女人能忍到什麽程度。
“我把絕大部分時間都交給了工作,我沒有精力去查那些人是結婚了還是沒結婚,對我來說他們跟路人沒什麽區別。”
“是嗎?”
“當然。”
她越是淡然,我越是生氣,我沒有辦法接受這個毀了我生活的女人竟然可以這麽淡定地絲毫不受影響地在這裏工作。
一想到這裏,我的語氣也變得更加尖銳:“藍醫生從來沒有當過小三嗎?”
“沒有。”
“是沒有還是不敢說?”
“這位女士,現在是您預約的心理谘詢時間,你確定要把您的金錢和時間浪費在我個人問題的八卦上麵嗎?”她微笑著詢問,沒有看到一絲不悅。
“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
“既然如此,您可以繼續問,我會如實回答你。”
她這麽坦然,我反而覺得有些不自在,不知道該繼續問些什麽了。想了很久,我站起來跟她告別,不再問其他。
走出醫院,我簡單地給許詩涵發了個短信講述了一下這整個過程,也感謝了她把藍雨的見麵方式告訴我。
沒錯,藍雨就是那個跟餘夏一起吃飯的女人,一個讓我陷入崩潰的女人。
03
見過藍雨之後,我陷入了自卑的旋渦中無法自拔。
她是那麽的成熟美麗有韻味,而我呢,總是不停地在哭在鬧,甚至還欺騙餘夏我打掉了孩子。
也難怪餘夏會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還要見她,如果我是男人,有這樣的一個女人在身邊,我也會忍不住總是見麵的吧!
回到家,媽媽正在忙碌,看著她最近越發疲憊的臉色,我什麽都沒有說,隻是陪著她假裝沒事兒地做著家務活。
“媽,我明天要去一趟北京。”我說。
“嗯?去北京?”她有些吃驚,停下了正在洗碗的手,在圍裙上擦了兩下,抬手把頭發撥到耳後,“去那裏做什麽?”
“那邊有個麵試,是個很不錯的公司,我想去試試。”
我一直猶豫著是否要去北京,和餘夏在一起之後,我原本都想要放棄了,但是現在似乎沒有了任何放棄的理由。
“是嗎?那你去吧,票買了嗎?要不要我幫你買?”媽媽雖然不舍,但是她總是支持我的任何一個決定。
“沒事兒,我已經買好了,住的地方也訂好了,過去就行。”
“那你先去準備準備吧,廚房的事兒我自己收拾就行,也沒多大事兒。”媽媽推著我出廚房,讓我自己去找點事兒做。
回到房間,我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短短的一段時間,已經瘦了一圈,臉色也十分難看,像極了一個黃臉婆。
可我現在已經做不了餘夏的黃臉婆了。
莫準打進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鏡子前自怨自艾,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我拍了拍臉,讓自己精神一點,才接起電話。
“蘇北,你明天是不是要去北京,後天麵試?”莫準問。
“你怎麽知道?”我有些訝異。
“你之前不是跟你學姐說了嗎?”莫準回答。
我這才想起因為去北京公司複試需要我之前的公司開一些證明,前幾天去開證明的時候遇到了學姐,我順口跟她提了下。
“大公司都有大公司的要求,你第一次去可能沒有經驗,我找朋友打聽了一些事情跟你說一下,你找個筆記一下。”
“好。”莫準把那些麵試需要注意的規則一條條跟我說著,遇到不懂的還細心給我解釋一番,等全部說完,已經過去了大半個小時。
我看著紙上密密麻麻的要求和規則,心裏特別感激:“莫準,真的很謝謝你。”
“我很高興能看到你為了理想去拚一把,你和餘夏的事兒我聽說了,我也不知道怎麽安慰你,努力工作吧,那是忘記不快的良藥。”他有些糾結地說。
“嗯,我會調節好心情迎接一個好的前程的,你和學姐要好好的呀,趕快結婚生個大胖小子,然後跟我家這個結個娃娃親什麽的。”我調笑著說。
“你家那個?蘇北,你不是……”
看來他已經聽餘夏說了,這也難怪,他們是好朋友,又是同事,聊到這個話題一點都不奇怪。
“孩子還在,莫準,這件事情不要告訴餘夏好不好?我不想讓他知道這件事。”
“他是孩子的爸爸啊,為什麽他不能知道?”莫準有些無奈地說,“蘇北,知道孩子沒有了之後餘夏真的很難過,不僅僅是因為孩子,也因為你這麽肆無忌憚地傷害自己的身體。你們之間到底有什麽解不開的結,非要鬧成這個樣子?”
“莫準,我累了。”我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也不想把自己渾身的負能量帶給朋友,“工作的事情謝謝你。”
“你這次去北京什麽時候回來?”
“明天去,後天晚上回來,可能要十點才能到。”
“那麽晚?你一個人?”
“嗯。”“我去接你!”他的語氣很堅決,“不要拒絕,我們都不希望你那麽晚一個人回來。”
我知道,這個我們是他和學姐,想了想我還是答應了。
掛掉電話,我又開始昏昏欲睡,我摸著肚子苦笑,你還真是個嗜睡的小家夥,不知道以後長大了會不會是個大懶蟲。
第二天我一早出門開始了我的北京之行,去之前我的時間安排得很滿,根本沒有出去玩的時間,也沒有玩的心情。
因為莫準的幫助,麵試很順利,那些需要注意的細節還有回答問題時需要說出的重點,都被他事先說中,可以說我是完全不費力氣地進行完了這一場麵試。
隻是在最後,他們問了一個問題:“蘇小姐,現在的你是懷孕狀態,你還是未婚,你是準備結婚了嗎?”
“沒有,我不會結婚,我打算獨自撫養這個孩子長大。”
麵試官們互相交流了一下,對我說:“我們知道了,您先回去吧,無論是否通過都會有郵件通知的。”
“好的,謝謝。”
我知道這會是一個自取滅亡的回答,我還是這樣說了。我不想因為這個時候的一個謊言,讓以後活在不安中而忽略掉孩子。
我和餘夏的孩子。
回到家確實已經晚上十點多,走出站,莫準已經在那兒等著。見我出來,他上前幫我拎著行李,兩個人一起走出站。
我怎麽也沒有想到會是在這個時間、這個場合再次遇到餘夏。
他靠著欄杆站著,聽到有聲音,抬頭看著我和莫準,眼裏滿是難以置信。
我和莫準都停下了腳步,餘夏走到我們的麵前,看了看莫準,最後把目光停留在我身上。他死死地盯著我,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我燒出個洞來。
“這就是你離開我的理由?”餘夏看著我,轉頭,一拳砸在了莫準的臉上,“作為我的好兄弟,你就這樣對我?”
“餘夏,你做什麽?”我擋在莫準麵前,不讓餘夏繼續傷害他,我知道他是一定不會還手的,“這件事情和莫準無關,我離開你是我自己的選擇。”
“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你去北京,我什麽都不知道,是他來接你嗎?你知不知道我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知道這個消息?我還想著我來接你,或許我們能聊一聊,哈哈哈,蘇北,你真是演了一出好戲啊,我祝福你們!”
說完,餘夏轉過身離開,任憑莫準在身後怎麽叫他的名字他都沒有回頭。
我覺得有些悲哀,他眼裏的我就是這樣的嗎?可以為了一個男人離開他?如果我能那麽輕易地放棄他,我怎麽可能守著記憶孤單地過那麽多年?
餘夏,我在你眼裏就那麽膚淺嗎?還是你隻想用這個機會讓自己可以毫無愧疚地離開我,和藍雨在一起?
想到藍雨,我的心更加疼,也是,她那麽優秀,遠不是我能比的,餘夏有這樣的選擇並不稀奇。
“蘇北,你沒事兒吧,需不需要我跟餘夏解釋清楚?”
“不用了,你和學姐的事情,餘夏還不知道嗎?”我問。
“你們鬧成這個樣子,他心情不好,我一直沒找到機會告訴他。”莫準歎氣,“你們明明那麽相愛,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呢?”
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呢?我也很想知道。
我勉強笑了笑:“怎麽搞成這樣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回去要好好跟學姐解釋一下你臉上的傷了,還有,你要攔著她,千萬不要讓她去找餘夏拚命。”
“她呀!”說起學姐的時候,莫準笑了一下,“我一定會攔著的,不然我怕餘夏會被打得鼻青臉腫。”
“也是呢!”
一場鬧劇以這樣的一個玩笑畫上了句點,回去的路上,坐在莫準的車裏,看著窗外霓虹燦爛,我一直在想他問我的那個問題。
你們那麽相愛,怎麽會搞成這個樣子呢?
為什麽呢?
事情從什麽時候開始偏離軌道了呢?
04
拿到北京公司offer的時候我還是有些吃驚的,最初還以為最後那個問題的回答結果一定會讓我再也沒有進入的機會。
告訴莫準,他也略微有些吃驚,我笑說,原來也有他不能掌控的事情,我還以為他無所不能呢!
學姐在一旁附和著我,惹得莫準哭笑不得,一直大喊,你到底是誰的女朋友。
知道這個消息之後媽媽很淡定,就是有點擔心我肚子裏的孩子,我去了北京之後,要是沒人照顧怎麽辦。雖然每天念叨著,她還是開始著手給我準備行李,在我沒有注意到的時候,她不知道歎了多少氣,流了多少眼淚。可在我麵前,她一直是那個稍微有點絮叨的老太太,和以前沒什麽不一樣。
我以為我會安靜地離開,就像是詩裏說的那樣,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直到……我看到了那個。
離開之前要處理的事情很多,到公司辦工作交接手續,參加同事們的歡送會,還要收拾行李,還要忙著北京那邊需要的各種資料,還要定期去產檢,一堆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當想要好好地跟許詩涵告別一次,打電話給她卻一直是沒人接的狀態。無奈之下,我隻能去她住的地方找她。
許詩涵是跟別人合租,我去的時候一個穿著肥大T恤的女孩睡意蒙矓地給我開了門,我們見過兩次,她知道我是找許詩涵,直接指了指房間說:“她剛出門了,你去她的房間等著吧,我要繼續睡了。”
“謝謝。”
這還是我第一次進她的房間,她的房間和她的人一樣,很幹淨整潔,所有東西都有條理地擺放著,和我的亂七八糟完全不同。
我坐在書桌旁拿著手機翻看著最近的消息,心裏有些亂,什麽也看不進去,隻能四下看著房間裏的一切,最後我的目光在她的電腦屏幕前停留。
看別人電腦是件不禮貌的事情,但在我不經意地一瞥看到一些熟悉的東西之後,我沒有辦法假裝什麽都看不到,寫在筆記本電腦裏社交軟件上的內容。
這些內容,像是日記、像是小說,又像是一些隨筆,所記錄的都是我們身邊曾經發生過的事情。
那些熟悉的名字用字母一一代替,不知情的人當然不知道那指代的是誰。
鼠標來回翻動著,每看一條,我的心就冷一分。
“今天我認識了Y少年,他站在人群之中寵溺地看著他喜歡的女孩兒和N少年嬉笑打鬧,嘴角輕微上翹,扯著一個帥氣的弧度。望著那樣的他,我突然很嫉妒那個女孩兒,如果我也能被這樣的男孩兒這樣看著,該是多麽的幸福。我發誓,我一定要成為Y少年身邊的那個人,不擇手段。”
“S少女主動跟我打招呼的時候我還是挺意外的,我以為她不會看到角落裏不起眼的我。如果不是因為她是Y少年喜歡的人,我可能會很喜歡這個女孩兒,她身上有著我沒有的東西,總是能在人群中讓人一眼看到。我知道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成為這樣的人了,可我依舊想要站在Y少年身邊。”
“做完這件事情的時候我的心裏是緊張不安的,我用自己的方式誘使L少女去陷害S,我實在沒有辦法接受自己長時間和S在一個空間裏,聽她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對Y的喜歡。她每說一次,我就討厭她一分,我知道自己已經開始扭曲了,我不在意,隻要能待在Y身邊,我什麽都可以不在乎。”
“N少年的死是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我做了那麽多事情,隻是希望Y不再喜歡S,沒想到卻間接害了N少年。或許我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想著利用C男,他是一個不可控的因素,他能做出什麽瘋狂的事情我並沒有辦法預料。”
“S終於離開了,她跟我擁抱的時候我簡直想放禮炮慶祝,可是我還是要裝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樣和她依依惜別。她走之後,Y少年有點崩潰了,我就希望看到他這個樣子,他越是崩潰,我的出現就越能填補他心裏的空虛。我仿佛已經看到了Y少年抱著我說愛我的模樣,真的有點小激動呢!”
“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我們分明已經成了男女朋友,為什麽他還是要對我這麽疏遠。一起上班、一起吃飯、偶爾會牽手,這就是他所認為的交往?為什麽連吻都不肯接?難道他就那麽忘不了那個女人嗎?原來人都是欲望動物,得到越多想要的就越多,我已經從一個單純想站在他身邊的女人變成了一個想要得到他一切的人,我一定要讓這個男人完全屬於我,一定要!”
“那個女人出現的時候我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他們牽手站在我麵前,求我原諒他們,是多麽可笑。好啊,我原諒你們,我讓你們在一起,我一定讓你們承受比今天的我痛上萬分的痛苦!總有一天,你還是會回到我身邊,一定會!”
“哈哈哈,那個傻女人真的相信藍雨是第三者了,真的相信了!”
“為什麽她都離開你了,你還是不肯接受我呢?”
“為什麽你都看到她和莫準出雙入對了,你還是不肯放手呢?”
……
句子越來越短,到後麵那些字母代號直接不加掩飾地變成了名字,字裏行間充斥著的都是她對餘夏的質問。
這都是曾在我身邊發生過的事情,我和盛一諾打鬧的時候餘夏在看;我主動跟她打招呼,成為朋友;我去了電台和她一起搭檔,結果在上廁所的空當被人放了奇怪的語音,她還把一切推到顏安言頭上,讓我和餘夏有了第一次爭吵;關於林茉茉和陳浩的部分她說得沒有那麽清楚,想來陳浩知道我家在哪兒,知道我哭的時候躲在哪兒,餘夏為什麽又能那麽剛好地出現,這一切都在許詩涵的算計之中,包括藍雨,包括我和餘夏的分手……
她漏算的可能隻有盛一諾的死和餘夏不肯和她重修舊好的決心。
我沒有辦法相信,我認識了這麽多年的女孩兒是一個這樣心機至深的人,明明她每次都會朝我微笑,我難過的時候都是她陪在我身邊給我安慰……
原來這都是算計之內嗎?
我該說是我太過天真還是她太過深沉?又或者兩者都有。
“你都看到了?”許詩涵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我的身後。
我回頭,對上的是一張極其陌生的臉,她靠在門邊,雙手環抱在胸前,冷笑著看我,那笑容無比森冷。
“看到了,我隻是沒有想到我竟然認識了這麽個狼心狗肺的人。”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既然知道了一切就不可以再意氣用事,讓自己處於下風。
“狼心狗肺?蘇北,你是在說自己嗎?”她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從包裏掏出煙放到嘴邊,熟練地給自己點上,吐出一個不成形的眼圈,“不要用那麽悲傷的表情看我,你楚楚可憐那一套在我這裏沒用。”
“你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得到餘夏?”我問。
“你以為呢?”她笑著反問,“我喜歡著餘夏,我對他的喜歡一點都不比你少,憑什麽就隻有你被愛著?我想要得到的東西就一定會得到,人也一樣。你把內容都看了也知道我做了些什麽對吧,我慫恿林茉茉陷害你,不停地給陳浩提供消息讓他糾纏你,又總會假裝不在意地告訴盛一諾你的事情,讓他總是先餘夏一步到你身邊。你還記得你生日那次嗎?也是我裝著不在意地告訴盛一諾,讓他用友情作為威脅,讓餘夏退出你們這段悲哀的三角戀情。那個傻瓜還真的照做了。”
“這一切都是你?”
“都是我,我原本的計劃是讓餘夏一點點對你失望,從你身邊離開,沒想到盛一諾竟然死了,因為他的死,餘夏把所有錯都歸咎到自己身上,自然就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了。在我歡呼雀躍之餘,你又要離開,我別提有多開心了。你離開之後,我費盡心機把自己留在了餘夏身邊,讓他成為我男朋友。蘇北,為什麽你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呢?如果你沒有出現,或許我現在已經和餘夏結婚,過著幸福的二人世界了,為什麽你又要出現?”她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目光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你的出現打亂了我所有的計劃,我不得不又重新計劃,顏安言說得對,你是一個自私的人,你隻能看到自己的喜悲,然後沉浸其中而忽略了周圍的所有人。我剛好能好好利用起來。”
“所以,你假裝不經意地讓我看到了藍雨和餘夏在一起,你又裝成很不想讓我知道的模樣給我看了那段視頻?”所有真相都擺在麵前,我疼著,又隻能堅強著,“如果我沒猜錯,那段視頻也不過是你偽造的對不對?”
“偽造?蘇北,視頻裏麵是不是餘夏難道你不清楚嗎?我能製造讓你看到他們的機會,我可做不到控製他們之間說的每句話。”她笑著站起來,把煙攆滅在煙灰缸裏,“蘇北,你是不是很恨我?我告訴你,我對你的恨更深!”
“就因為你喜歡餘夏,你就要傷害這麽多人?”我難以置信,我站起來想要離開,不想和這種蛇蠍女人再在一個空間裏相處。
她擋在我麵前冷笑著,不肯讓開。
“你讓開!”我一把推過去,用的力氣並不大,她卻尖叫一聲,狠狠地摔倒在地。
“蘇北,你為什麽要這麽對我?我承認我還喜歡餘夏,你們已經分手了呀,為什麽分手了你還是不同意我繼續回到餘夏身邊?為什麽?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她趴在地上聲淚俱下地說著讓我不懂的話。
餘夏進來之後,我才明白,原來這一切是演給餘夏看的。
“蘇北,你做什麽!”餘夏上前扶著許詩涵起來,擔心地問,“沒事兒吧,要不要送你去醫院。”
“我沒事兒的。”她虛弱地說。
“餘夏,是不是我說不是我,你也不會相信?”我看著他緊張的模樣,埋藏在心裏的炸彈爆炸了。
“我親眼看到你推倒她,你讓我怎麽信?”
“嗬,親眼看到,我知道了,祝你們幸福。”
我抓起包離開,無視背後餘夏和許詩涵繼續互相關心。以前一直以為眼見為實,現在才明白,眼睛看到的不一定都是事實。
那麽餘夏和藍雨呢?我看到的又有幾分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