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來到看守所的時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他是來找丁飛的,剛到看守所門口,卻發現看守所特別熱鬧,警察、醫生進進出出,穿梭不停。
一具屍體躺在看守所的大院裏,屍體旁圍滿了人,屍體是男性,大約五十多歲。腦袋血肉模糊,額頭明顯被重物連續撞擊過。
看守所賀所長見左佑來了,熱情地伸出手:“左警官,何事大駕光臨啊?”
左佑並不急著表明來意,而是問道:“出什麽事了?”
“一個犯人自殺了。”
“自殺?”
“剛才發現的,用頭連續撞擊鐵欄杆,把自己撞死了。”
左佑惕然心驚,滿腹疑竇。跳樓、上吊、喝農藥,這樣的自殺方式都很簡單,而且操作性強。因為一旦實施,基本上就沒有退路了。而撞牆?人總有求生的本能,用這種方式也可以自殺嗎?
“他是誰?犯什麽事進來的?”
“一個老色狼。”
“色狼?”
一聽到這個稱呼,左佑不自覺地想到了丁飛,丁飛不是專門懲罰那些戕害女性的男人嗎?
賀所長繼續說道:“這犯人叫孫斌,五十多歲了,幾個月前就關進來了,他多次誘騙鄰居的小女孩到他家裏進行**。小女孩不滿十四歲,所以構成了強奸罪。這幾天就要開庭了,估計是心理壓力太大,就尋死了。”
左佑微微點點頭,這樣死了也好!
“左警官,有什麽可以幫到你的?”
“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我來看一個人。”
“誰?”
“丁飛。”
“好,跟我來。”
左佑跟著賀所長往前走,問道:“他表現怎麽樣?”
“很平靜,不像其他殺人犯那樣囂張跋扈,看上去還挺斯文的。唉,人啊,一步錯,步步錯。”
當丁飛走進會見室的時候,左佑幾乎不認得他了,頭發剃光了,下巴上長出一層胡子楂,整個人看上去蒼老了很多,也穩健了很多。但是談吐沒有變,還是自信滿滿的樣子:“我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左警官啊。”
左佑衝他笑笑,沒有言語。
“左警官有什麽心理問題需要谘詢的?”
“哈哈哈,丁醫生三句話不離本行啊,看來在看守所裏也沒閑著啊。”
“嘿嘿,生命不止,奮鬥不休嘛。”
“你再在這裏多待幾天,恐怕這看守所就剩下你一個人了。”
“哈哈哈,左警官這是什麽意思?”
“據我看,這個看守所裏,全是該死之人。”
“非也非也,我們要允許人們犯錯誤,有了錯誤,可以勞動改造嘛。”
“可是孫斌死了。”
“哦……”丁飛恍然大悟般說道,“估計是他太得意了吧?
他幾次三番地在我們麵前說,他誘奸那個小女孩時多麽興奮,還有聲有色地描述那個小女孩的身體。所以……所以……哈哈哈,他就死了。”
“丁醫生的本領真是通天啊!可惜還是被抓起來了。”左佑故意刺了他一下。
丁飛不慍不火,依然微笑著,目光裏充滿了嘲諷和挑戰的意味:“如果不是我提示你,你會想到腰斬之刑嗎?你會想到那個廢棄的工廠嗎?哈哈哈,左警官,你之所以能抓到我,就是因為我想被你抓到。”
左佑恨恨地看著丁飛,他不得不承認丁飛說的都是真的。是丁飛告訴他要換位思考,是丁飛給他指示了路在何方。可是為什麽呢?
“你在想我為什麽想被你抓住,我告訴你,因為我知道這裏,”丁飛指指周圍,“有很多可殺之人,但是他們卻很可能逃脫應有的懲罰。你知道孫斌說什麽嗎?他說他谘詢過律師了,像他這樣的,最多判七年。他好得意啊,所以,他死了。”
“隻是,”左佑皺著眉頭說道,“太便宜他了。”
丁飛哈哈大笑起來:“知音難求啊。”剛剛笑了一陣,丁飛突然停住了,換上了一副深邃嚴峻的表情,跟方才簡直判若兩人,“左警官不是為了孫斌來看我的吧?”
“不是。”
“是謝儷出什麽事了嗎?”丁飛關切地問道。
左佑很討厭他那副表情,他憑什麽關心謝儷?謝儷是我的,我來保護她就夠了,你一個犯人,瞎操什麽心?
“有人被殺了。”
“哦,”丁飛放心了,反問道,“那不是很正常嗎?這個世界上,天天都有人在殺人,天天都有人被殺。”
“用的是黥麵之刑。”
丁飛一怔,來了興致:“男的還是女的?”
“女的,臉上用針刺著‘**賤’兩個字。”
丁飛頓時笑了,笑得那麽含蓄、那麽高深莫測,含蓄裏又透著幾分欣喜和期待。
“你知道凶手是誰?”
丁飛還在笑著:“我當然知道。”
“誰?”
“我啊!”
左佑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你放老實點兒!”
“左警官,我還不夠老實嗎?凡是死於古代刑罰的,你們警方都栽贓到我頭上,現在又出了這樣的案子,當然也是我做的嘍。”
“你不要混淆視聽!之前的死者的確是你幹的,我想知道的是,現在的死者是誰殺的?”
“左警官真是有意思,我被你們關在這裏,又怎麽知道誰在外麵殺人?而且之前的人也不是我殺的。”
“哈哈哈,”左佑禁不住大笑起來,“丁醫生不會自己也有什麽心理問題了吧?你殺羅峰,是我親眼看到的。”
“心理問題,心理問題……”丁飛喃喃地重複著,“左警官讓我茅塞頓開啊。”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沒什麽,隻是覺得左警官想象力很豐富啊。”
“如果人不是你殺的,那你覺得誰是凶手呢?”
“如果我說出來的話,能不能減刑啊?”
“這個我說了不算,但是我會把情況向法庭反映。”
“謝了。”
“到底是誰?做什麽的?”
丁飛猶豫再三,警惕地看看四周,壓低聲音說道:“我怕被打擊報複。”
“你要相信警察。”
“可是……可是……那人就是個警察!”
左佑頓時緊張起來,原來有內奸!是的,怎麽之前沒有想到呢?彭大宇接到了報案電話!凶手殺死秋芸之後,不是向110報警,而是直接撥打了彭大宇的電話。每個警察的手機號碼都不會輕易告訴外人的,凶手怎麽會知道呢?除非他是內奸。丁飛的話,打開了他的思路,讓他豁然開朗了。“誰?”他緊張地問道。
“你要保證我的安全。”
“我保證。”
丁飛笑了,笑得很得意,他指著左佑說道:“就是你啊!”說罷哈哈大笑起來。
左佑麵紅耳赤地坐在丁飛麵前,他又被這個麵目可憎的心理醫生耍弄了,他惡狠狠地看著這個囂張的犯人,恨不得一拳打死他。
“你就等著挨槍子吧!”說完這話,左佑便離開了看守所,回到局裏,剛坐了一會兒,彭大宇就來了,他已經查清了秋芸的底細。
秋芸,28歲,離異,在一家外企做翻譯。三年前嫁給了一個房地產商人,生了一個孩子之後就離婚了。那套別墅就是前夫送的。後來又傍上了一個香港的老板,法拉利跑車是老板給她開的,但是她不是車主。香港老板一個月來住三四天,其他時間,她就開著跑車到處泡吧,遇到合適的男人就帶回家上床。
左佑沉思著說道:“現在的女人都怎麽了?真的這麽空虛嗎?”
“這本來就是一個沒有信仰、沒有羞恥的時代。”彭大宇隨口說道,可是說完之後,臉馬上變紅了。沒有羞恥的時代?什麽樣的行為才算沒有羞恥呢?我算沒有羞恥的人嗎?不,我不是!要怪就怪這個時代吧,這個人心浮躁、禮崩樂壞的時代,把一切善良的人都毀了!在這個時代裏,所有的信仰體係都崩潰了,所有的傳統觀念都過時了,所有的道德觀都轟然倒塌了。人心自由了,再也沒有任何羈絆,再也沒有任何顧慮。於是,女人的褲子越來越容易褪下來了。這能怪我嗎?這真是一個倒黴的時代,我怎麽就活在這個時代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