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繼從未真刀真槍在敵人麵前拚殺過,要說心裏沒有一點害怕是不可能的,他身邊有四個官兵護著,相比其他靠著自己真刀真槍的下屬已經是非常安全了,按捺下心中的慌亂,目光如鷹眼一般銳利,掃過眼前的局勢。

“傳令兵,給唐將軍傳消息,往我這邊靠!”

薛繼一聲令下,一旁的傳令兵便舉起了號角對著天空吹響,用吹出的聲音將消息傳到另一頭。

唐將軍收到信號立馬調轉了刀鋒所向,高喝一聲,對身後的兵下了令,朝著薛繼的方向靠近,將中間的山匪團團逼進一個圈裏。

寧王看過眼下情形,又聽見了薛繼那一頭的號角聲,當機立斷也下令往徐闌的方向靠近,這兩頭將山匪劃分成了兩個圈,官兵將山匪團團圍住,從外往裏進攻。

窄窄的山道中血流成河,倒下的山匪不計其數,轉眼就被他們的兄弟才在腳下成了鋪路的肉墊,被唐將軍的兵步步緊逼,奇鷹寨的山匪已經殺紅了眼,其中寨主出手最為狠厲,一把鑲了環的鋼刀沒沒落下都是用了十成十的力,要是落在人身上,必定是一刀將人從頭到腳劈開了。

為了擋下此人猛攻,官兵四人將刀交叉著擋去才能勉強撐下一輪攻勢,可這人跟不要命似的,才擋回去一擊,反手又落下一刀,硬是叫八個官兵圍著他一人,絲毫不敢分神。

薛繼一麵擋下側身偷襲的暗箭,一麵把控著全局,將此情形看在眼裏,不由得皺了眉。

“奇鷹寨……瘋了?”

這個打法不是真傻就是瘋了,早早拚盡了全力,後麵的局勢他都不要了?還是說他當真天生神力覺得自己這十成十拚命的打法能撐到官兵盡折?

身旁以為副將也是嘖嘖稱奇,歎了一聲:“他要真存著拚死抵抗的念頭,咱麽這一仗也不好打啊。”

薛繼聽了便明白了,這麽個打法必定會激勵周圍的山匪,山匪骨子裏都有一股狠勁兒,要是都照著這個打法猛劈狂砍,以這些未經曆過大型戰役的官兵必定是難以抵抗,到那時勝算還有幾分……真未可知。

想到這兒薛繼的眉頭便擰作一團,神情凝重了許多,緊緊按著手中的佩刀,目光在錯雜的亂軍中遊走,最終鎖定在奇鷹寨寨主身上,狠狠下了令。

“斬殺此人者,賞百金!”

此言一出便如同給朝廷官兵打了一針雞血,這些人哪裏見過這麽多錢,以他們的俸祿一輩子都未必能攢下十金啊!有錢能使鬼摧磨,何況百來個官兵?

這便是瘋了一般的向那奇鷹寨寨主湧去,刀刀劍劍直衝命門,縱使此人再勇猛,也難以抵抗同時攻來的這麽多兵。

正是此時薛繼身旁的副將卻將心提到了嗓子眼,在薛繼身旁沉聲道:“大人,是否不妥?”

“有何不妥?”

副將正想開口,身旁殺來一個山匪,一刀劈下來狠厲至極,撞掉了薛繼手中的刀,險些就要傷了薛繼,副將眼疾手快一刀反擋將人掀翻在地,薛繼也回過神,抽了腰間匕首——寧王贈的那把,狠狠紮在了那山匪的心口。

副將鬆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若是將精力都放在這奇鷹寨寨主身上,他們必定會忽視身旁的山匪,難保傷亡數不會大大提升啊……”

他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就從薛繼下令時起,官兵中傷亡人數顯然增加了不少,多是中招於周圍的山匪。

薛繼心裏一杆秤兩頭換著傾斜,拿不定主意,他深知擒賊先擒王,況且如今號令已下總不能無故收回,隻能期盼有誰手快斬了那奇鷹寨寨主。

這些官兵也不負薛繼所望,圍在裏層的數十人一人一刀便教那寨主應接不暇,不慎時臂膀上就中了幾刀,再用猛力揮砍幾刀,這就失血過多昏了頭了,一年輕的官兵趁勢揮出亂刀教他頭暈眼花,再有身旁另一個官兵幾刀斃命,斬下了那寨主的首級。

“奇鷹寨寨主已死!”

“奇鷹寨寨主已死!”

“奇鷹寨寨主已死!”

官兵中爆出一陣高呼,入了薛繼的耳朵,也入了數百人山匪的耳朵,有悲憤者已有退縮者,而官兵則越戰越勇,步步緊逼。

薛繼心裏安生不少,卻明顯察覺到朝他揮來的暗箭愈發多了,心裏輕嗤一聲,山匪也有腦子啊,想學他這擒賊擒王一招?瞎了心了。

他雖不善武,卻不是不習武,況且他讀過兵書百卷,絕不是空有官銜的無能之輩。他提起了百倍的精神,每有暗箭襲來便即刻擋下,一絲不敢走神了,見這知府大人似乎還算靠譜,一旁的副將也稍稍心安了,專注揮刀對敵。

遠處傳來號角聲,薛繼凝神一聽,是徐闌那一頭傳來的消息。

“虎頭子沒在齒虎寨山匪中?”

副將聞聲也仔細辨聽了一會兒,還真是如此。

“為何?”

兩人皆皺了眉,心存疑惑。

就這片刻間有山匪迅猛出刀朝薛繼的肩膀上劈了一刀,薛繼回神側身避開,卻還是讓刀尖擦過,濺起一串血珠。

“大人!”

副將驚醒,立馬將那山匪斬殺,轉頭將薛繼牢牢護住。

“大人如何?”

薛繼快速扯下一塊布條緊緊綁住傷處,隨即應道:“無妨,專注。”

這瞬間變得吝嗇字句,實際上是疼的,薛繼在家中受傷都少有幾回,要說疼無非是親兄長打的,這戰場上的刀傷是從來沒受過,怎會想到一刀劃破皮肉是如此的疼。

薛繼咬牙撐著不肯撤退,目光還一刻不離開眼前的山匪,心裏琢磨著事兒,那虎頭子若是不在山匪之中能在哪兒?流沙應該是在他身邊吧……

不知過了幾個時辰,待到夕陽西下時,山匪殺盡了大半,但仍有兩三成的山匪破出重圍鑽山道逃了,其中就有蒼狼寨寨主,以及不知什麽時候沒了蹤影又去了何處的齒虎寨寨主,還有他那十九個妻妾。

回到知府衙門,沈玉容一見薛繼這渾身是血的模樣便險些昏過去,驚呼著喚人請大夫,連聲音都在顫抖。湊近前半跪在薛繼身邊,伸出了手卻半晌不敢搭上去。

“夫君……這,這是怎麽搞的?山匪砍的?這流了多少血啊!”

薛繼進門時唇色已經顯得蒼白,不必想就知道是失血過多。

大夫一來,見狀也是有些沒回過神來,平日裏他見得都是傷寒之症,什麽時候遇上過這種刀傷,卻還是硬著頭皮指使人扶他平趴下,免得亂動再白白失血。

“可有男丁?替我摁住大人,老夫給他縫合傷口。”

沈玉容立馬去招了王衢進來,摁住了薛繼,將肩背傷處露在大夫麵前,大夫握著剪刀將傷口上的衣料剪開挑去,仔細將傷口附近處理幹淨,擦去了血跡汙漬,小心翼翼撒上了金瘡藥然後立刻用紗布疊成方形按在了上邊,那一瞬間能明顯看見薛繼身子在顫抖,齒間溢出了一陣低吟。

“大人忍著點,這傷口必須止血。”

不必說都知道藥粉灑在這麽深的刀口上是何等的折磨,看著大夫一圈一圈將繃帶纏緊了,沈玉容仍是憂心忡忡。

“大夫,不需要縫針嗎?”

大夫稍稍愣了神,一邊講繃帶綁緊打結,一邊應聲道:“刀口雖深,卻沒到要縫的程度,若真是要落針,恐怕還需要麻沸散,咱們乾州這種地方哪裏尋的到啊。”

薛繼聽說過麻沸散,就是止疼的藥劑,此時身上的疼痛倒叫他渴望起此物了,可大夫的後半句算是讓他死了心。

大夫走後沒多久寧王就進來了,王衢在薛繼耳邊小聲道:“王爺在外邊等候多時了。”

薛繼聽了此話,沒受傷的那一邊手臂撐著床榻就想起身,卻被剛進來的寧王一把按了回去。

“別起來,小心扯著傷處。”

薛繼僵在原處略顯尷尬,這麽趴著跟人回話,他還真不習慣。

“王爺,可有齒虎寨的消息?那人哪兒去了?”

寧王來也正是為今日陣前之事,今日的結果其實算是不錯了,好歹斬殺了七八成的山匪,連奇鷹寨寨主都死在了薛繼所指揮的官兵手中,薛繼領的兵算是立了頭功。

要說齒虎寨,方才派人去仔細查問了一番才知道,那虎頭子倒是謹慎,早就懷疑官府要動手,特意安排了替身假扮他的模樣在齒虎寨山頭守著,實際上他自己早就帶著妻妾幾人逃了。

薛繼聽聞此事皺了眉,仍有些疑惑不解:“他那十九房妻妾,全帶走了?怎麽會沒被發現?”

寧王搖頭歎道:“你當他真這麽重情義呢,十九房妻妾他就帶了三個,三個都是新寵,連跟了他十年的糟糠之妻他都沒帶上。”

薛繼心底鬆了口氣,雖說這人如此行徑確實薄情寡義,但一聽聞他帶的是新寵,那就是有流沙一份,消息不會斷,於他而言就是好事。

正此時,方才寧王近來時退下的王衢又匆匆進來了,朝二人欠身一拜,道:“王爺,主子,軍營裏有兩人打起來了……也算不上,就是起了爭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