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繼對蘇虞大抵了解了幾分,從他二人的對話中能看出這是前任乾州知府黃大人的女人,看樣子乾州這些官員私底下生活夠混亂的。
隻是不知那男子又是什麽身份,怎麽蘇虞敢這麽大膽辱罵他?
思索的片刻間蘇虞已經換了一壺酒推門進來了,矮下身子將酒放在桌上,朝薛繼俯身一拜。“叫爺久等,爺可莫生氣。”
薛繼的目光從蘇虞進門時起邊便一直停留在她的手上,雖然方才滿手的血都擦拭幹淨了,可那傷口處還在不斷冒血,就一塊破布條纏著,必定是沒上藥。
“你們這兒沒藥?”
這話叫蘇虞愣在了原地,仿佛沒聽清楚薛繼問的什麽,眼中帶著一絲茫然與薛繼對視了一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才慌張低下了頭。
“不打緊……”
薛繼懶得在這小事上與她糾纏,直接大聲衝外邊喚道:“拿金瘡藥和繃帶來!算爺賬上!”
“爺您不必如此。”
薛繼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蘇虞,可惜了一張臉被麵具擋去一半,另一半還殘留著微微泛紅的巴掌印,唯有一直挺著的脖頸顯示著她的倔強和骨子裏透出來的傲氣。
“還挺硬氣?怎麽就到這地方來了?”
隻字片語間外邊的人已經取來了金瘡藥遞到薛繼麵前,薛繼接過白瓷瓶子便揮手讓人退下,眨眼間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叫住了正往外走的女子:“再取個熟雞蛋來。”
那女子也愣住了,張了張口甚是愕然:“爺不點些好酒菜?就點一雞蛋?”
“你瞧我像是點來吃的?”薛繼挑眉看向了蘇虞的臉。
女子才恍然明了,忙下去準備了,心裏還暗歎蘇虞命好,前邊兒攀著黃大人,黃大人才走沒倆月這又附上富貴人家了,還都是會疼人的……
薛繼也不管她樂不樂意抗不抗拒,將她受傷的一隻手拽了過來,將瓷瓶裏的金瘡藥粉往上撒了點,再撕下一段繃帶給她纏好了,嘴上還念叨著:“爺沒做過這事兒,捯飭的難看你可別嫌棄。”
蘇虞等他綁上繃帶便抽回了手,猶豫了片刻,將麵具摘了下來。“爺上這兒快活來的還是受累來的?奴家舊主雖然已故,卻也不是什麽正經自由女子,您這什麽意思?”
薛繼這才將金瘡藥推到一旁,倚著藤椅看她,將麵具下的容貌露出來之後她的氣質便不同了,方才是清冷中透著神秘,此時再看便是絕色佳人令人癡迷,難怪了黃大人能上這兒包下一女子。
再說來這地方的正事,薛繼稍稍猶豫了一會兒,知道肯定不能直接打聽黃大人的事,得繞著點兒……
“方才那人很厲害?是官老爺?”
蘇虞低著頭不肯看他,這便教人察覺不到她眼中的神情。
“是個芝麻官兒,隻是這種官乾州可不少,論起勢力連土匪都不如。”
薛繼心裏覺得好笑,她倒是一點不怕他往外說,就這麽大膽的背後貶低貴人?
“我瞧他身邊伺候的人可不少,這是芝麻官兒?”
蘇虞強壓下嗤笑的欲望,眼睛盯著地麵:“誰不是看著黃爺的麵子,等過些日子新上任的薛大人立威了,他還成什麽事兒,誰還給他臉呢。”
“別總看著地上,這水靈水靈的模樣不都埋汰了?”薛繼忍不住使著扇子挑起了她的下巴。“你怎麽就知道薛大人能製得住他?”
“這還用說嗎,今兒其他幾位大人去了衙門再出來不都向著薛大人了?”蘇虞說這話時還帶著一絲欣喜的意味,叫薛繼看不明白。
“那他怎麽就還這模樣?”
“這不是他沒去嗎。”
薛繼心裏有底了。“他是李大人吧。”
蘇虞一驚,本以為這就是個尋常富貴公子,多說幾句也無大礙,怎麽這話聽起來……也是個大人啊?
就在此時,薛繼點的煮雞蛋送來了,那女子再踏入房門時明顯覺得氣氛有些不同,卻又不敢多問,放下東西就退下了。
薛繼撿起雞蛋對著一旁扶手敲了兩下就開始剝殼,這讓蘇虞陷入了尷尬,隻是轉念一想,在這地方她什麽大人沒見過,可從來沒見過這麽一位爺……
這要麽就是個尋常公子,家裏有點勢力的公子應當也知道官場之事。要麽就是她走了運了,這是新上任的薛大人!
可隻是這麽一揣測,蘇虞又有些疑惑了,前些日子李大人分明下了死命令,這條街可不許外人來,若不是乾州本地人怎麽會識得路?
不容她多想,剛剛退下的女子又慌慌張張進來了:“蘇姐姐,李大人……李大人叫你上去伺候。”
此時薛繼已經握著雞蛋在蘇虞的臉上敷著了,這聲音傳來叫蘇虞皺了眉,臉也沒轉回去,隻是看了看薛繼的臉色,發覺這人竟是一點波動也沒有,還同樣看著她。
“我這兒伺候著呢,爺給錢了我憑什麽說走就走?”
“可是……可是李大人嚷嚷著非得要您。”
蘇虞朝薛繼點了點頭,隨即轉身看向她:“叫他改日趁早來,咱這兒不興半道劫人的!”
女子出去之後薛繼便笑出了聲:“你還真一點不怕他。”
蘇虞推開了薛繼伸來的手,朝他輕輕搖了搖頭,轉身將一旁的琵琶抱起,側著跪坐在毯子上。“爺花錢來這兒還是做些正事兒吧,奴家伺候您一曲。”
薛繼手在半空中頓住了,隨後便撤回手將雞蛋丟到一旁,揚了揚頭示意她開始,然後閉上眼靠在藤椅上凝神細聽。
玉珠走盤一般清脆的琵琶聲在耳旁回旋,稍稍睜開眼便能看見這絕色女子一雙藕臂牽動著纖細的玉指在弦上撥彈,確實是賞心悅耳令人心怡。
這一曲還未落下最後一折,門便被人推開了,薛繼睜眼一看,可不就是那位盛氣淩人排場不小的李大人。
李大人身後還跟了幾張熟悉的麵孔,那幾人一見竟是薛繼坐在這兒,瞬間愣了神。
薛繼皺了眉,暗裏朝幾人使了眼色,幾人稍稍猶豫片刻便倒戈了,遂了薛繼的心意一句話也沒說,也沒給李大人提點著些,各個兒低著頭權當沒看見。
“這位小公子,瞧你也是頭一回來,還不知道吧?這蘇虞姑娘是咱們前任乾州知府黃大人的娘們兒,你頭一回來怎麽能就嚐這種不新鮮的東西?”
說著,李大人一點不憐香惜玉的攥住了蘇虞的手腕,瞧見她手上的繃帶還稍稍怔了怔,斜眼打量了薛繼一番:“謔喲,還是個疼人的公子,怎麽上這種地方來,這兒的女人可不配被疼惜。”
話音一落便想將蘇虞拖走,隻是身後幾個跟著來的牆頭草擋著,他一時還出不去這門。“幹什麽呢!走了!”
隻是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蘇虞又掙脫了他的束縛,嗤笑了一聲:“李大人做什麽呢?人家可是付了錢包了夜的,您想劫人就劫了?”
“賤人你還真有臉了!”李大人怒指著她,指尖還不斷顫抖。“好,好,今兒他的帳都算在爺這兒,就當是爺包的夜!”
還不等蘇虞有什麽反應,薛繼已經起身走到了他麵前,臉上是儒雅的笑容,教人挑不出半點毛病。
“李大人,您有錢有權勢,可不代表我就沒錢了,既然是我先要的蘇虞,您要想搶也得問問我的意思吧?”
李大人這才重新注意起薛繼:“你是誰家公子?家裏大人沒告訴過你這女人你動不得?”
“謔喲喲喲,誰家大人也不會把煙花之地的事兒掛在嘴上不是!”
到底是在長安城裏做了五年的官,官至三品,薛繼身上的氣勢早已非往日可比,隻是笑著看人一眼,足以令人冷汗直下。
李大人心裏還犯著嘀咕,明明說這屋裏的爺是個雛兒,瞧他歲數也年輕,怎麽一點沒有年輕雛兒的模樣?
薛繼是沒打算亮身份的,他也不能亮身份,朝廷明文規定官員不得出入青樓瓦舍,在京城是少有這麽大膽犯禁的東西,乾州可不好說……所以他來了,隻是他要整治人不能把自己帶進去了。
薛繼當著這麽烏泱泱一片人的麵掏了一把金瓜子塞在蘇虞手上,分明笑著卻渾身透著戾氣:“李大人,開個價?”
蘇虞一雙小手哪裏比得了薛繼,金瓜子攥在手裏還漏了一地,落在地上時的聲音叫一個清脆,驚住了堵在門口的一眾人。
李大人向來仗的是權勢,雖說在乾州這地方他家財不算寒酸,可乾州是什麽窮鄉僻壤,哪裏比得了薛繼這種江陵富商出身?一把金燦燦的金瓜子兒已經閃了他的眼,嘴皮子哆嗦了兩下,咬牙忍住了,狠狠瞪了蘇虞一眼,轉身出了門。
“李大人您別生氣,下回咱們早點來,那賤人還不是隨您收拾……”
“你說說,怎麽還真有這有錢的傻子,幹淨的不要盡要這肮髒娘們兒!”
本就沒出房門幾步,還不知道收斂著聲音,這對話一點沒拉下進了薛繼的耳朵。
薛繼卻隻是輕蔑的笑了笑,這話說的可不是李大人自己,給黃大人當狗還不算,就這麽惦記黃大人吃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