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屈於人下
朱綺羅跟著太後一回京城，便自然而然地在皇宮裏住了下來。耐人尋味的是，內務閣給朱綺羅安排的寢宮不僅離太後的住處近，離宇文端化的寢宮也近。太後有意讓朱氏入主東宮的意願。可謂是掖庭之中公開的秘密了。
眼見著自己苦苦經營想要登上的寶座，即將要被一個不速之客輕鬆拿下，萬菁菁終於還是沒辦法沉住氣。怒急攻心之下，竟然就一病不起。
當楊青璿聽到這個消息時，都有些哭笑不得：“她這人，從來如此。真強好勝，心狠手辣沒錯，但也是個心事重的人。這靜和郡主都還沒有出手呢，她便先自己病倒了。”
綠珠在一旁聽著，抿唇笑了笑，又給楊青璿的杯子裏添了些茶水，這才道：“娘娘說的是……可是。這一次來人攻勢太猛，也難怪淑妃娘娘會如此了……”
綠珠話說到一半，便恰到好處地止住了話頭。正在看書的楊青璿斜睨了她一眼，複又翻了一頁書：“你想問什麽，便問吧。父親栽培你這麽久，總歸是想要你在本宮身邊發揮些作用的，本宮不為難你。”
“……是。奴婢隻是在擔心娘娘的處境罷了，別無他想。”綠珠臉一紅，很是誠懇地說道。
楊青璿一聽，微微一笑，也沒有去探究她回自己的這句話到底有幾分真，自己又到底信幾分：“本宮的處境？這有什麽好擔心的。規規矩矩，靜觀其變便是了。”
楊言初想要些什麽，楊青璿自然清楚。隻是一直以來，楊言初所想的事之於她而言，就是一堆浮雲糞土，反之亦然。
想到這兒，楊青璿眉頭輕輕一蹙，大概是想起了些許什麽不好的事情。讓她連書本都懶得去再看幾頁了。主仆二人正在說話的當兒，突然一聲傳報，出現在觀瀾宮中的訪客注定讓這一個本該與世無爭的午後突然變得不再平凡。
“淑妃？你病可好些了？怎麽想著，到本宮這兒來轉轉了？”楊青璿若有所思地打量了萬菁菁好一會兒，見她依舊麵白如紙，便知道她是從病榻上掙紮起來的，身子壓根就沒好透。
“雎鳩宮那地方，近日裏住著愈發感覺逼仄了。本宮覺著。或許像現在這樣出來走走，與人說說話，或許對本宮病情有益。”萬菁菁冷冷地回著，一邊回著楊青璿的話，一邊揮了揮手，屏退眾人。
明明是在別人的地界，可是她卻並沒有覺得有何不妥。楊青璿瞧著她理所當然地趕走自己的那些宮女侍從，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怎麽？淑妃可覺著本宮這地方也是閉塞的很？現下人已經清空了，你可否舒服些了？”
“德妃真是好興致，都這個時候了，竟然還有那個閑情逸致喝茶下棋看書。”萬菁菁瞧著楊青璿一臉笑意，即便已經反複告誡自己大可以忽略掉她的種種揶揄。可是對方一派輕鬆的模樣，還是讓她忍不住想要諷刺幾句。估巨廣弟。
“過獎了。一直以來，本宮都是這樣的。你與本宮相處這麽久，本應該知道才是啊。”楊青璿說著，還從盤裏拿了一塊精致的點心親昵地遞給萬菁菁道：“吃點甜的，你就會平心靜氣了。”
萬菁菁瞟了一眼她手中的白色鬆軟麵點，又抬頭看著楊青璿：“最近掖庭之中來了一位貴客，你應該也有所耳聞吧。”
“嗯，是有聽說。然後呢？”楊青璿見萬菁菁沒有享用美味的意思，遺憾地聳了聳肩膀，便自己享用起來。
“那你可知道，這位貴客到底是隻是作客，還是另有所圖？”
“妹妹這話問得可有意思。旁人的心思，咱們如何能猜到？你說對吧？”一塊糕點吃完，楊青璿擦了擦嘴，又喝了一口好茶，這才意猶未盡地將注意力都放在了二人的對話上：“再說了，到底是客還是主，也不單單隻看她自己的意思，還得看那人的意思吧。”
“哼，若是老太太有這個想法，那人豈有不從之理。畢竟……”萬菁菁眉頭微微一皺，忽然回過神來看向楊青璿，表情變得異常堅定：“姐姐難道不覺得，現下正是我二人同仇敵愾的好時候嗎。若是我二人繼續這麽爭鬥下去，早晚是落得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下場。”
“爭？”楊青璿疑惑地看向她，見萬菁菁很是認真地在說這句話，忍不住便笑了出來：“妹妹你可是病糊塗了？我姐妹二人又何時爭過？從來，不都是妹妹你占著先機嗎。再說了，若是本宮真與妹妹爭，妹妹又何曾會在這個時候想到本宮呢。”
楊青璿說得直白，卻也說得是實話。話已至此，萬菁菁索性便攤開了說：“這一次老太太可是使了全力，不僅是要朱家之女入主到這掖庭之中來，且還想要朱家之子在那朝堂之上，占有一席之地……姐姐可知道，那朱家之子，是打算當什麽差事嗎。”
“妹妹都這麽問了，那自然便是與本宮母家息息相關了。看樣子，在妹妹來之前，萬相應該是與家父通過氣，敲過邊鼓了。”
楊青璿淡然一笑，心裏卻不甚唏噓。父親高高在上又如何，自己位列貴妃之尊席又如何。這世間之事，總是在按照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章法演著。
楊青璿不用多想，便知道貪婪的楊言初怕是這一回又被萬家人給鼓動了。縱然兩家現今的關係並不好，可是鑒於前塵往事牽絆太多，拜這姓氏所賜，楊青璿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扮演著與萬菁菁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
“……待到朱家入主京城，我兩家必然會受到牽製。如此一來，當初所做的那些，又有何意義。”萬菁菁說得冠冕堂皇，就好像隻是在當萬相的傳話筒一般。可是楊青璿作為這場大戲的旁觀者一直都看得很清楚，萬菁菁想要的，遠不止於這些。
甚至於，她其實比她們的父輩都要貪婪得多——身為後宮中的芸芸眾生，她竟然是想要得到宇文端化全部的愛。
“妹妹，姐姐提醒你一句。若想要姐姐乖乖就範，就少提當初你們做的那些事。”楊青璿心中一痛，麵上雖然還是帶著笑意，可是微微眯起的美眸卻顯得異常冰冷。
萬菁菁隻道她是厭惡威脅，便沒有在意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恨意：“好，那便不提。姐姐隻需記著今日咱們姐妹二人的閑聊便好。”
萬菁菁說到這兒，微微一笑。明明是柔弱淺白的唇色，卻讓楊青璿覺著有一絲嗜血的顏色。
“本宮自問記性還是不錯的。這點小事，還不勞妹妹你擔心。”楊青璿機械地應著，萬家三番四次地耍同樣的手段，早就已經讓楊青璿麻木。此時此刻，她突然特別能夠理解父親過河拆橋之心了。
“那妹妹便放心了。”萬菁菁見目的達成，也不打算多留，一抬手便讓錦瑟扶著自己站了起來：“聽說治理水患一事，朱允堂確實做得也還不錯。長此以往，估摸著他上京述職最晚也不過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咱們姐妹倆是否可以力挽狂瀾，就在這一個月了。姐姐向來足智多謀，這一回也應該好好合計合計才是。”
“這些糟心的事情，妹妹便不要想了吧。病好了再說。”見萬菁菁三言兩語便要將燙手山芋丟在自己身上，楊青璿聰明地選擇了緩兵之計。
萬菁菁噙著笑意瞧了她一眼，知道對方是在故意堵自己的嘴，卻也不似平常那般錙銖必較。楊青璿話剛說完，她便帶著自己的奴婢們離開了觀瀾宮。
她一走，綠珠就立馬進到了觀瀾宮裏：“娘娘……”
“沒什麽，不過是與淑妃聊了幾句無傷大雅的話罷了。”楊青璿半是自嘲地說著，並垂下眼來，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她眼裏正在翻騰著的真正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