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冤情深重

尉遲浣一走,張雨茹整個人就變得懨懨的,無精打采得很,不似之前那麽明亮幹淨。在掖庭之中當差的女官,多少也都知道些關於尉遲家發生的事兒。也就對張雨茹這個狀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若不是因為今日德妃楊青璿突然召見張雨茹。鄭司珍也不會出聲多提點她幾句。張雨茹雖然心裏對楊家人多有不滿,卻也知道現下不是表達這心中憤恨的時候。鄭司珍說些什麽,她都一一點頭,沒有表現出任何不耐的模樣。

縱然如此,鄭司珍還是覺得有些擔心,想了想道:“阿浣一走,你身邊也沒個人幫襯了。不然,我再撥個人給你吧。”

張雨茹抬頭,本來想拒絕,見鄭司珍一臉真誠地瞧著自己,最後還是不爭氣地將這推諉的話給咽了回去:“好。單憑大人安排。”

“好,好。那你快去觀瀾宮複命吧,莫讓德妃娘娘等了。”鄭司珍見張雨茹點了頭,暗地裏鬆了一口氣。直到目送她出了珍寶司,這才回到屋裏。

關於鄭司珍對張雨茹的多加照拂,憑張雨茹的聰明才智,細想之下便知道肯定是有幾分蹊蹺在裏頭的。可是現如今張雨茹滿腦子想的都是楊家的事情。

首當其衝的是楊青綰,其次便是楊青璿。在這兩姐妹之間。張雨茹最為忌憚的便是這個看起來與人無爭的楊青璿。一來是因為這人位高權重,在掖庭之內便隻有她可以和萬菁菁分庭抗禮;二來是這麽個深沉的人,張雨茹總覺得有些看不透。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對楊家人有成見。如此一來,楊青璿到底是什麽樣的人,就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臣妾,見過德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張雨茹就這麽一路想著,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楊青璿的地界。

“尉遲夫人免禮,來人啊,看座。”楊青璿本來斜倚在榻上,全神貫注地在解著小桌上的那盤棋。見張雨茹已經跪在了座下,趕忙便坐起身來。並招呼著張雨茹坐下。

“謝娘娘。”張雨茹又行了個禮,自始至終她都保持著一個低眉順目的姿態,將自己心中對於楊家的不屑與仇恨很好地掩藏了起來。

“今兒個找你來,不過是想商量一下這個宮裏的玉製物件的分配安排。清單嘛,本宮自己尋思著便擬了一個,你先拿去瞧瞧,若是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但凡提出來便是。”楊青璿笑眯眯地說著,似乎全然瞧不見張雨茹表現出來的冷淡與疏離。

她話音剛落,綠珠便捧了個錦帛卷軸來到了張雨茹麵前。雨茹雙手接過,這才又恭敬地對楊青璿說道:“臣妾一定仔細查閱,力求穩妥。”

“嗯,你辦事兒,本宮向來都是放心的。莫說是本宮了,太後娘娘都對你讚不絕口呢。”楊青璿說這話時,也不知道是存了什麽心思。

張雨茹疑惑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卻沒辦法從對方的神情上瞧出端倪來。無奈之下,她複又低下頭來,說了幾句謙卑的話:“承蒙太後娘娘與德妃娘娘錯愛,臣妾自當竭盡全力。”

“好的,去吧。明兒個你再過來一趟吧。這清單上頭其實也沒寫什麽,你若有想法,但凡便在那上頭添注吧。”

“是。”張雨茹聞言,立馬便行了禮之後退下了,沒有半點遲疑。

楊青璿瞧著她翩然離開的背影,眼神忽然就變得深邃又複雜起來。募地,她垂下眼簾來,看著手中把玩的棋子,歎了一口氣道:“我看,楊青綰做了那件事兒以後,咱們與她,算是徹底地決裂了。就是不知道,尉遲家是個什麽想法。”

“依奴婢看,尉遲夫人是個聰明人。縱然她是猜到了其中機關,無憑無據,她自然也不會亂說的。”綠珠安慰著楊青璿,卻見她眉頭更是緊鎖。

“她若心裏真有此想法,又怎麽會讓咱們看出來了?”楊青璿思量片刻,突然將手中棋子一股腦地又放回了盒中:“罷了,這又與我何幹。青綰做了那樣的事情,父親還如此縱容她,她早晚都該吃些苦頭的。這樣也好,讓她長長記性。”

“……那,如若她威脅到了楊家呢。”綠珠冷不丁地問了這麽一句,頗有些試探的味道。

楊青璿心下一跳,平靜的神色掩藏了她諸多心思:“不會的,那倒還不至於。”

楊青璿輕輕應著,這太過尖銳的問題,她隻能避而不答。

……

顓頊偷偷摸摸地來到子衿閣裏時,張雨茹正伏案寫著什麽。他湊過去一瞧,發現是皇家禦用玉製物件的分配清單,一聲輕笑便從他的唇間溢了出來。

“怎麽?”張雨茹不解地抬頭瞧著他,不明白他為何要發笑。

“你倒是盡職盡責,這些工作竟然還帶出了宮。”

“食人俸祿,忠君之事罷了。”張雨茹低下頭來,繼續工整地在那清單上添加些玉製物件的名稱:“你今日來找我?可有什麽吩咐?”

“……你給我的那幾份三堂會審的記案,我仔仔細細瞧過了。用處很大。”顓頊話音剛落,張雨茹便筆頭一顫,差點就汙了那折子。

“怎麽說。”顓頊既然開了這個頭,張雨茹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沉心於這些工作之中了。索性她便將卷軸收拾在一旁,抬起眼來看著這個常年戴著麵具與自己相對的男人。

“端木家的財產到底有多少,你心裏可有數。”顓頊折扇一開,想了想道。

“這個……”張雨茹偏著頭細想了好一會兒,無奈地搖了搖頭道:“具體有多少,我還真不清楚。我隻知道,端木大哥的父親與我家自大昭朝開國以來,便是赫赫有名的紅頂商賈之家。我家是以玉見長,他家是以織造見長。之後,我兩家都被欽點成了皇商,專門支起了好幾個作坊為皇家的吃穿用度供應商品……他家更是一點民間生意都不做,專門侍奉皇家。大昭朝的皇帝給錢向來爽快,這麽算來,說不定他家財力,應該是在張家之上的。”

“嗬嗬,那你知道當初給端木家羅列的罪狀之中,可有一條是中飽私囊,虧空國庫?”顓頊說這些時玩世不恭的態度讓張雨茹心中一痛。

“虧空國庫?中飽私囊?不可能!當初大昭朝曆帝下江南視察,哪一次不是端木家自掏腰包?說他家虧空國庫,居然也有人信?”張雨茹激動地拍桌而起,關於與端木涼的那些兒時記憶湧現在她的腦海裏,讓她一陣暈眩。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顓頊喃喃念道,突然從袖中抽出一個小冊子丟到了張雨茹麵前:“這是端木家的賬簿,我當初花了大價錢拿到手的。隻是覺得蹊蹺的是,這賬簿若是和那記案上的內容對峙起來,卻是南轅北轍。”

“你想說什麽?”張雨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老舊的賬簿,一直不敢伸手去拿。

“……若是我沒猜錯,當初萬楊二家聯合彈劾了端木家,有一部分原因是覬覦端木家的財力。真正中飽私囊的人,怕是這兩個高高在上的宰相吧。”顓頊垂下眼來,說這些時,語氣十分平淡,就連氣息都不見半分紊亂。

相比之下,張雨茹的情緒波動更為明顯:“就為了那麽點錢財……他們就這麽無端端害了端木家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口人的性命?那麽楊家彈劾張家呢?也是一樣的道理嗎?”他盡大扛。

顓頊沒有正麵回答她的話,可是他的沉默卻已經是一種默認了:“因為我們二人對端木家到底有多少家產並沒有數目,我想若是真正想要抓住萬楊兩家中飽私囊的證據,大概就得查他們到底拿了多少黑錢。怎麽查,我還沒想好。”

“……他們一定有個私密的地方存放這些錢財,這地方一定是極為隱秘的,畢竟他們這麽幹,便是變相分走了本該納入國庫的錢財……若是被人發現了,當今皇帝一定饒不了他們。”張雨茹說到這兒,表情變得異常狠厲:“咱們可以先從他們經常出入的地方以及這兩家人置辦的宅院入手。”

“嗯,我也是這麽想的。”顓頊說這話時,表情陰晴不定。突然他站起身來,似乎是要告辭。

張雨茹瞧著他瞧了良久,突然叫住了他:“上次,就是你手下擄錯了人的那次,你本來是要抓誰的。”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要抓一個身上戴著青色蘭花的女子。”顓頊沉默片刻,如是答道。

“那你也應該清楚,那個女子,也是端木大哥的心上人。你抓了她,又是想做什麽?難道……這些事情,跟那女人也有關嗎。”張雨茹看著顓頊高大的背影,他黑色的衫融在了黑色的影子裏,看起來是那樣的孤寂。

“這個,我也不知道。”顓頊模棱兩可地回著,大概是怕張雨茹再問,他轉過身來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思緒:“今日你話有點多。與其將心思放在這不著邊際的事情上,你倒不如多去想想,怎麽去應付楊青綰。”

“……她要回來了嗎。”張雨茹一愣,隨機麵色便冷了幾分。

“嗯。”顓頊點了點頭,又打量了一會兒張雨茹道:“看看你現在的模樣,就跟從地獄裏爬出來的羅刹鬼一般。誰見了都知道你是跟誰有仇了……勸你一句,事情還沒有到瓜熟蒂落的那一天,一定隱藏好自己的真實想法。楊青綰現在猶如驚弓之鳥,著實敏感多思,若是她看出來你是想取她性命,我怕她會先下手為強。想想你的父母吧。”

“……我知道了。”當顓頊提到父母二字時,張雨茹先是一愣,旋即她周身的戾氣便全都消散了。

“孺子可教。”顓頊見狀,嘴角輕輕一揚,並沒有再多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