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楊青璿回宮的第二日,便出現在了婉娩閣,開門見山地說了關於楊青綰的事情。

張雨茹默默地聽著,不甚唏噓。待楊青璿說完了,她才慢條斯理抬起頭來,看了對方一眼:“你要那樣處置。按照令妹的性子,定然是不願意的。若是她願意……尉遲少將軍離開之後,她便應該有所動作了才是。”

“管不了那麽多了。莫非還讓她繼續這樣,然後讓楊家人都陪著她一起提心吊膽不成。”楊青璿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說給張雨茹聽,卻更像是在說服自己:“眼看著她下個月就要臨盆。這件事。絕對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可要想好了。這一步隻要跨出去了,就沒有回頭路走了。這件事情……旁人早晚也都會知道。”張雨茹見楊青璿心意已決,也沒再說什麽。話鋒一轉。便落到了別的事情上:“對了,你不在這幾日,雎鳩宮那兒倒也還平靜。不過,聽說淑妃的身子骨也好得差不多了,可以離地下床了……估摸著,咱們的好日子也要到頭了吧。”

“怎麽?她是有所動作了?”楊青璿眉間一動,輕聲問道。

“正是因為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才覺著蹊蹺。”張雨茹一邊說著,一邊支起身來。將那一碗香氣撲鼻的燕窩捧在手裏,輕輕舀著碗裏的湯水:“你與她是同一年進宮的,應該比我還要了解她的個性。萬菁菁經過此事之後,還能如此冷靜,反倒是讓我無法心安。”

“……這就說明,她還在猶豫。”楊青璿沉思良久,半是自嘲半是玩笑地說道:“怕是分不清你與我,到底誰才是殺害她可憐孩兒的‘罪魁禍首’了吧。”

“又或者,她一早就認定了是我,隻是現在還對我有所顧忌……”張雨茹說著,伸手溫柔撫摸著自己隆起的小腹:“不得不說,朱綺羅的這一招一箭雙雕,果真是深謀遠慮……”

“事已至此,咱們隻能以不變應萬變了。”這樣的局麵委實可笑,明明是兩個無辜的人,卻不得不防患於未然,以免他人經不起挑撥,中了借刀殺人的計策:“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旁的便先不要想了。”

“慢著。”見楊青璿起身要走,張雨茹輕聲喚住了她。楊青璿聞聲回頭,正好見到張雨茹從懷裏拿出一枚做工考究的白玉玉佩:“你忘在我這兒的玉佩,究竟想要幾時才取回去?”

“你……你不需要知道那些事情了嗎。”楊青璿一愣,硬是壓住了自己想要一把將之攥在手裏的衝動。

“你現在不會說,並不代表以後不會說吧。咱們二人現下是一條船上的人,莫非我還怕你跑了不成?”張雨茹笑了笑,手一甩,便將玉佩扔到了楊青璿的懷裏:“拿著吧,讓它呆在你的身邊,本身也是端木大哥的遺願才是。”

“……謝謝。”楊青璿的唇微微顫了顫,猶如風雨中飄搖無助的嬌嫩花瓣。她緊緊將那白玉蘭抓在手裏,似乎是想要那花朵的形狀永遠鐫刻在她的手掌心裏一般。

張雨茹點了點頭,縱然楊青璿對於往事隻字未提,她還是就這麽放她走了。

“到頭來,你還是什麽都沒能讓她說出來。”端木涼的聲音忽然在這空曠無人的臥室裏想起。剛開始,張雨茹的背脊還有些僵硬,不過是那麽一會兒的功夫,她緊繃的神經便立馬鬆弛了下來。

“說了又如何。不說又如何。你我都知道,就算她現在什麽都說出來,也沒辦法改變過去分毫……無非是讓她把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再經曆一遍罷了。”張雨茹一邊說著,一邊轉過身來看向端木涼:“大哥,你說是不是。”

關於這個問題,端木涼並沒有回答。他的注意力,而今都放在了張雨茹那個已經顯懷了的肚子上:“你身子可還好。”

“很好。得虧了大哥悄悄送了那張紙條給我,不然……這肚子裏的孩兒還能不能安然活著,都是不可知的事情了。”張雨茹現在對端木涼的感情是極其複雜的,有擔心,有感激,也有無奈。

隻有真正經曆過國仇家恨的人,才能夠明白勸說一個心懷仇恨的人放下屠刀、立定成佛是多麽難的一件事情。在血海深仇麵前,隻要當事人不願意放下,任何的遊說都將是這個世界上最為蒼白無力的字眼。

“這事兒,你不用謝我……你應該怪我。”端木涼沉默良久,向張雨茹說了這樣的話,算是道了歉。

“我想,你應該道歉的人並不是我。”張雨茹歎了一口氣:“朱綺羅要陷害於我不過是臨時起意,其實她原本想要一箭雙雕一並拉下馬的人本不是我……而是,她。”

張雨茹沒說出這個女人的名字,可是端木涼卻立馬明白了:“什麽?不可能。”

“有什麽不可能的?雖然我也不明白為何楊青璿會成為皇後打擊的第二目標,我也不清楚為什麽她突然又打算將我作為替罪羊……可是,那一天所有的菜肴裏都有鬆露,便是最好的證據。你與她相處了這麽久,應該明白這意味著什麽吧。”

此時此刻,端木涼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雖然他一直沉默不語,但是張雨茹卻很是篤定,他在無比認真地聽著自己對於這件事情的分析,甚至於在推敲她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句。

“我早就說過,你與朱綺羅合作,便是與虎謀皮。早晚,都會要殃及池魚。若是你不在乎她的死活,你大可以這樣繼續下去。”

“誰說我在乎她了。她是楊家人,僅此而已。”端木涼說出來的話越是冷血無情,張雨茹便越是覺得心疼。

她本想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直指他的真心。最終,她卻還是什麽都沒有做。無奈之下,她隻能像是賭氣一樣坐在一邊,不再去看他:“那你便繼續去做你覺得應該做的事情就是了,何需來我這兒?”

“……今日,本來便是我最後一次來看你了。”端木涼輕輕說道,聲音不大,說出來的話卻叫張雨茹身子顫了顫。

“以後……便不來了嗎。”出乎意料的,她表現得很平靜。

雖然端木涼覺得有些失望,卻也欣慰:“嗯,以後,我與你再無瓜葛。”

“大哥,若是大仇得報,你以後打算怎麽辦?”

“以後啊……”端木涼抬頭長歎了一聲,又帶著些許笑意看向張雨茹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等到大仇得報的那一天,再想。就此別過,你……今後便是一個人了,多保重。”池盡團血。

“大哥!”張雨茹一愣,因為這一句話,撕心裂肺地疼。

端木涼這一轉身,走得太過決絕。等到張雨茹趕到的時候,他早已經消失在密道之中,並順手將鑲嵌在書櫃隱秘處的那個機關鎖也一並毀去了。

“大哥……”張雨茹怔了怔,忽然覺著肚子有些疼。迫得她先坐在了一邊平複情緒。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暮然突然進來了,見著張雨茹坐在書櫃一旁發呆,心裏便有些奇怪:“娘娘,您怎麽了?”

“哦,沒事。我隻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張雨茹搖了搖手,又是抬頭看了那書櫃一眼。

而今,它果真是成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書櫃,再也不會成為她的寄托所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