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姻緣
尹浩然的內心是拒絕的……
非常的拒絕。
但腳步卻不聽他指揮一般的, 朝著那狗洞的方向走過去。
他的眼中似乎出現了幻影一般, 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洞口，義正辭嚴地朝著另一個稍大些的孩子開口，“我先進去，沒事, 你放心, 這是我們顧家最重要的地方，隻有把東西埋在這裏才有誠意。”
於是那個大一些的身影點了點頭，跟著更小一些的孩子鑽了進去。
尹浩然一邊想著不要不要，一邊跟在了那個大一些的幻影身後。
然後就被洞口給卡住了！
還是進退不能的那種卡住！
尹浩然自己都覺得奇葩。
他實在是高估了自己的體積，也低估了這個圍牆的厚度。
往裏鑽的時候他才發現, 這圍牆厚度差不多趕上大半個他的身高了。
但一般情況來說, 就算不能進了，也應該可以後退的。
可他偏偏太想進去了, 於是在已經覺得不大可能進去的時候, 還硬是往前蹭了一下, 於是就變成了一隻手和腦袋探出了洞口, 但另一隻胳膊和身體都卡在了洞裏的姿勢……
尹浩然思考了一下被人發現後救出去的可能性。
可他進來的時候為了不讓人發現, 對待外麵那一塊野草可謂是小心翼翼, 他保證露在外麵的草叢，可以很好地擋住自己的腿腳。
而前方也是野草，也能很好地擋住他……
那就隻有呼救這一條路了。
可……尹浩然猶豫了。
顧潤安已經很討厭自己了, 如今自己又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那估計就隻有徹底絕交一條路了。
他有點不想那樣。
雖然現在的情況也差不多了, 但即便他不願意欺騙自己，他也已經打定主意，等他從顧家村離開，就當顧潤安是一個很好的朋友，隻不過因為對方工作忙生活忙各種忙，所以才不再聯係……
所以他不想呼救。
不想打破心裏那一點點僅存的幻想。
於是他頹廢地趴在那裏，想著自己要是餓死在這裏的話，是會變成一具幹屍，還是會腐爛……
就在他想到幾十年後自己變成一具瑩瑩白骨——也不知道顧潤安會不會發現自己的骨頭，能不能對著自己的骨頭和他一笑泯恩仇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現在可以說了。”
一聽這語調，就是很長一段話，還是非常隱秘的一個故事。
尹浩然不想這麽齷齪地聽牆角，可他進退不得。
他想捂耳朵，但隻有一隻手。
他隻能生無可戀地把腦袋埋進土裏，試圖睡覺。
可那個聲音的下一句話說的是……
“其實尹家和顧家一樣，都是道術世家，尹浩然本來也應該和你一樣，是正經的世家傳人，而且我們兩家，也應該算是世交。”
尹浩然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又聽到自己的“家世”，耳朵頓時豎了起來。
他有一種直覺，覺得自己今天聽到的東西，能解開很多謎題。
關於自己為什麽被屢次陷害的，關於顧潤安為什麽會出現在自己身邊的，還有……他心中一直存在的隱秘疑問……
他爺爺，是附近人盡皆知的活神仙，可他卻一點自家爺爺的本事都沒有學到。
如果是驅魂除鬼那種事情，自己受天資所限學不了也就算了。
但他爺爺最擅長的是風水，雖然他未必能學到精髓，可……他母親最開始也不會這方麵的東西，不也學了。
而且他隱約記得，從很小的時候開始，隻要他表露出對這方麵有興趣的態度，他媽媽就會露出傷心難過的表情，爺爺更是想盡辦法讓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好玩的東西上。
漸漸他也就明白了，媽媽和爺爺都不希望自己學這個，他心也就散了。
隻是偶爾在夜市擺攤的時候，有那麽點兒不甘心。
可想著爺爺臨終的時候還交代他，千萬不可以碰這些東西……
尹浩然輕輕地吐出一口氣，聽著那個聲音繼續說了下去。
顧潤安也在聽，甚至感覺自己的心，在緩緩下沉。
他明明期待這一天良久。
可真到了這一刻的時候，他的薄唇抿得更緊了。
“不過尹家和咱們顧家有些不同，他們尹家祖上有幹天和太多，所以子息不像我們顧家這麽興旺，到了尹羅春那一代，更是隻有一個兒子尹天祥，就是尹浩然的父親，但這個尹天祥身體不好，一直病病殃殃的。”
他和尹羅春的關係，雖然從……咳……的時候就有些尷尬，但從尹羅春娶妻生子之後也漸漸好了，他就勸對方，為了尹天祥的身體，也該急流勇退。
但尹家之所以會幹天和太多，到今天這地步，就是因為他們家人一根筋，軸得厲害，覺得有不平不公的事兒，總想管上那麽一管。
所以雖然尹羅春已經盡量避世，但有些事情，總是避不開。
那次也是……
那是二十六年前的事兒了。
尹羅春的妻子去世之後，他沒有再娶，而是又當爹又當媽地把兒子拉扯大，還給兒子娶了一個同是道術世家之後的嬌妻。
因為身體不好，沒能留下香火，但他們夫妻兩個人恩恩愛愛和和美美的，也讓尹羅春覺得欣慰。
然後就是一次平事兒之後。
他們平的事兒很小，不過是一家祖墳裏被仇人埋進了不該進墳的東西而已。
而事情出在他們回程的途中。
那是個大雨傾盆的夏天，三人冒雨歸程的時候，因為大雨導致山路崩塌、鐵路被埋，他們被隔在了一個上陵縣下屬的村子裏。
這村子不算小，人口加起來能有個三四千人。
但村子地處偏僻，所以過的是自給自足的生活，那裏家家都關係親近，村民們的性格更是淳樸又厚道。
這裏極少有外人來，所以尹羅春一家的到來，讓村民爆發了極大的熱情，如果不是暴雨，簡直要擺起了流水席，來招待這一家人。
他們天天冒雨送來各種各樣的吃食，而且是變著花樣的送，讓尹羅春一家每天都感覺在過年一樣。
尹羅春要給村民錢還抵食宿費用，但這些村民卻說什麽都不要。
於是閑來無事的時候，尹羅春給村民算命，算是償還情誼。
這一算之下，就出了事。
因為他發現，這個村子的所有村民，都會在三天後的午夜時分，同時死去。
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兒！
可他無論怎麽算，給多少人算，死期都是那個時候。
饒是尹羅春見多識廣，這會兒也感覺不對勁。
一陣的心驚肉跳之後，他冒雨走出借宿的人家，四下觀望——一下子死這麽多人，隻可能是天災。
等看清楚周圍的情況之後，他更是大驚失色。
這幾天一直暴雨，尹天祥身體又不好，他和兒媳一直照顧著，所以他基本都沒出門，更沒有觀察周圍的情況。
這會兒一看，周圍的山勢加上村中的小徑房屋，溪流泉眼，居然漸漸形成了一個天然的陣勢……
這陣勢還沒有完全成形，因為溪水的水勢還不夠高。
但如果暴雨一直這樣下下去的話，三天後，陣勢必成。
尹家是風水世家，自然知道這陣勢的可怕，這陣若是成了……若是成了……
凡是在這個陣中死去的人，靈魂都會被禁錮在屍體之中，永生永世都不得超生。
尹羅春幾乎是呆立當場。
尹天祥雖然一直臥床，但見父親在外麵失魂落魄，呆若木雞的樣子，也察覺到了不對勁，於是勉強爬起來走了出去。
這一看之下也麵如土色。
風水這方麵他雖然火候還差一些，但眼力卻是不差的，這一眼看過去，也發現了這陣勢的陰狠之處。
兩個人都立在雨中，還是來送飯的村民把他們給拉進屋子裏去的。
被冰冷的雨水一澆，外加剛剛發現的大事，尹天祥的心裏和身體都受不住，頓時高燒不止。
就算這樣，他也在央求自己的父親，讓他救救這裏的村民。
就算性命有妨礙，但還可以投胎轉世。
可靈魂被禁錮……這實在是太大的折磨了。
尹羅春的臉色也不好。
他當然想救人，可若是救人……這又是幹涉了天機，尹天祥的身體說得不好聽一點，本來就是在苟延殘喘著，若是他救了這些人，那他尹家，怕是真的要絕後了——他的兒子，立刻就會死去！
他牙齒咬得咯咯響，眼睛裏更是遍布血絲。
這種抉擇，對自私一些的人來說，可能並不算是什麽問題。
但，他們是尹家人……
尹天祥自然知道父親在糾結什麽，他看著自己的妻子……他想和妻子白頭偕老，想和妻子生一個可愛的孩子……
可這一切和幾千人的命運比較起來……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陷入了昏迷之中。
村中的赤腳醫生來看了眼，說他的情況要是不抓緊送到大一些的醫院，怕是熬不過去。
可路不通。
村裏的青壯年全體出動，拿著鋤頭搞頭，硬生生刨出一條路來，將尹天祥抬起來，往縣裏的醫院送。
尹羅春回頭看著可以通過的路，想著自己有沒有辦法勸這些村民離開這裏。
但他很快搖了搖頭。
他隻是一個風水先生，沒有舌燦蓮花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