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姻緣

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醫院, 已經是天光乍亮的時候。

尹天祥渾身燒得滾燙, 雙眼都迷蒙了,可還在求自己的父親救救村民。

他當然知道後果是什麽,但他隻是開口,“要是沒他們送我來, 我連昨天, 都挺不過去。”

尹天祥握著妻子的手,“我唯一對不住的,就是你了。”

而他的妻子,回握住他的手,隻說了兩個字, “我懂。”

然後也看向了尹羅春, “爸,你救救那些人, 不然以後就算他能長命百歲, 也一輩子生不如死。”

沒有人能明白尹羅春心中的感覺, 他狠狠吸了口旱煙, 說, “好, 我救!”

顧潤安聽爺爺說到這裏皺眉,他想開口問這些和我父母有什麽關係。

雖然他心中震撼於尹浩然的爺爺居然能和天意作對,但他並不想知道這些。

也不想知道對方究竟救了多少人——他並不會因為這個而放過仇人。

而且他不想聽到一點兒關於尹浩然的消息。

聽到了, 他就覺得……不由自主的心痛。

他不想深究那心痛到底是為了什麽, 隻浮皮潦草地認為是因為不能給自己父母複仇。

可他還沒說出口, 顧爺爺就看了他一眼,“你聽我說完。”

顧潤安的嘴唇蠕動了兩下,還是聽了下去。

尹羅春到底救了那個村子的人。

他設下封山大陣,以自己折壽數年,兒子的性命,尹家絕後,甚至祖上傳下的可以媲美顧家法器的七星桃木劍,損毀得隻剩下最後一枚五帝錢為代價,才救下了那個村子的人。

他甚至沒能見到兒子最後一麵,而且在悲痛不已地回到醫院時,還得到了兒媳割腕自殺的消息。

但值得慶幸的是,因為發現得還算及時,所以兒媳的性命保了下來。

另外還有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那就是尹浩然的母親,懷孕了。

這應該是一件好事。

但在當時卻宛如一個晴天霹靂般,劈在尹羅春的頭上。

尹家絕後。

絕後!

尹羅春無比清楚這兩個字的意思。

也因為這個而心痛欲裂。

雖然不知道兒媳肚子裏是男孩還是女孩,但那不僅僅是尹家的延續,也是自己兒子生命的延伸。

他無比希望這個孩子能夠活下來,卻也無比清晰地意識到,這孩子注定是個死胎,因為他身體裏帶著老天的殺機。

如果是為了兒媳好的話,他應該勸兒媳放棄這個孩子。

可當他看到自己兒媳的時候……

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撫摸著自己一點凸起都沒有的肚子說,“爸,我和祥哥要有孩子了,不知道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你給起個名字吧。”

他張了張口,想要說什麽,可兒媳卻搶先一步開了口,“不管孩子怎麽樣,我能帶一天,就帶一天,要是帶不了了,我就和TA一起走。”

尹羅春的嘴,閉上了。

然後他看著自己兒媳的肚子一天一天大了起來。

雖然他明知道這一切注定成空,但這孩子在兒媳肚子裏一天,他們都似乎能感覺到尹天祥的生命也隨之延續。

而尹浩然的母親更是瞞著尹羅春,不惜動用了禁術,用自己的生命為代價,隱藏自己的氣息,隱藏了肚中胎兒的氣息,讓天機無法察覺到尹浩然的存在。

尹羅春發現之後,她用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頸上,求他幫自己,不然她立刻就會死。

之後尹浩然漸漸地有了胎心,有了胎動……

十月懷胎,尹浩然出生。

並不算嘹亮的哭聲,小小的一團還不到三斤重,身體裏還帶著濃厚的天煞殺機。

但還是出生了。

這讓尹羅春對之前的事情,產生了懷疑。

因為他壞的若是真正的天機,憑他和兒媳的本事,是無論如何都不可能保下這個孩子的。

天道無情,他不信會因為他所謂的善舉,天道就會對他網開一麵!

最有可能的是,當年所謂的天機其實是人為的禍患。

是人為瞞過了老天,讓老天都認為那些村民的死,以及死後靈魂的禁錮,都是天意。

甚至那陣勢,都是不知道多少年前,人為運算出來的……

所以天道的追殺才沒有那麽嚴重,所以尹浩然才能出生。

但對方的手段畢竟“通天”,所以尹浩然出生的那一瞬,天道的追殺就隨之而來。

他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氣息也在緩緩消失。

但既然想通了這些的尹羅春,自然不甘心孫子的性命被奪走。

他既然已經救了那麽多人,已經和老天,和那將人命當做草芥的人鬥了一次,那就不在乎再鬥上第二次!

他立刻拿出了塵封了數月的法器,兒媳也不顧產後的虛弱下床,再次施展了禁術……

尹浩然趴在洞中,清晰地聽到了這一切。

他對母親的印象其實已經有些模糊了,但此刻他卻淚流滿麵。

因為他認識到了母親早逝的原因,必定是因為那個禁術。

而爺爺之所以也離開得那麽早,也肯定是因為要保住自己的性命。

他的手狠狠地揪住了野草,覺得自己還不如不要出生的好。

同時也無比憎恨那要害了整個村子性命的人,他甚至已經可以確定,這段時間來一直宛如跟屁蟲一般要害自己的人,就是那個家夥了。

為什麽會有人那麽不把人命當回事兒?

而這種人,到現在居然還沒有報應!

就在他心中恨極,恨不得把那人食肉寢皮的時候,他忽然聽到了顧潤安的聲音,“這一切,和我到底有什麽關係?”

顧爺爺輕咳了一聲,“你還記得,你小時候有個陪你玩,給你煮麵條下荷包蛋,帶你滑滑梯的……小姐姐麽?”

顧爺爺每說一句,顧潤安的腦子中,就會出現一幕塵封已久,但回憶起來卻還無比清晰的畫麵。

他記得那時候自己好像也就三四歲,那個小姐姐是忽然來到自己家的……

那天父母外出“辦事”,他醒來見自己在爺爺家,就賭氣不肯吃東西,還邁著小短腿,偷偷跑回了自己家。

上午的時候在家裏胡鬧還不覺得怎麽樣,勉強午睡之後,就餓得不行了。

但他從小就愛麵子,雖然這樣也不想回爺爺那裏認錯,於是在家裏硬挨著。

那個小姐姐就是那時候來的,她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小裙子,粉色的小皮鞋,說要帶自己出去玩。

他知道肯定是爺爺叫她來的,正猶豫要不要下了這個台階的時候,肚子咕咕叫起來了。

那個小姐姐聽了,就說要做飯給他吃。

他想著那就不用回爺爺家了,也很開心。

於是兩個孩子就這麽開始作妖起來。

小姐姐勉強點了火,但還要踩著小板凳才能夠到鍋,而且她隻會煮麵條。

他覺得麵條裏得有荷包蛋,就告訴那小姐姐雞蛋在哪裏放著……然後小姐姐打了五六個雞蛋進去,但最後成形的隻有兩個。

後來麵條做好了……可太難吃了,他吃了一口就吃不下,於是小姐姐把兩個荷包蛋都給了他……

也不知道是餓了,還是那荷包蛋真的特別好吃,他記得自己很長一段時間裏,就愛纏著那個小姐姐給自己下荷包蛋吃。

還要纏著對方帶自己滑滑梯……他不想去幼兒園,因為幼兒園沒有滑梯,也沒有帶他玩的小姐姐,於是天天裝肚子疼……

隻是後來他家出了事,小姐姐也離開了。

他很多次都懷疑,是不是那個小姐姐在這場事故中……因為他隱約記得,天河朝自己衝過來的時候,那個小姐姐正朝著自己跑。

可惜他很快就暈過去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他後來問起來的時候,爺爺每次都斬釘截鐵地說小姐姐沒事,並且告訴他時候到了,自然能再見到。

但後來他也就漸漸忘了——或者說刻意地忘了。

盡管當時他覺得……

想到這裏,雖然不知道爺爺為什麽提起來這件事,但顧潤安還是開口,“顏顏姐?”

顧爺爺又咳嗽了一聲,“那是因為你說話漏氣,其實應該是然然姐。”

這一句,對顧潤安和尹浩然,都宛若當頭棒喝。

對顧潤安刺激更大,他當然想得到那所謂的然然姐就是尹浩然,於是他立刻開口,“他當年是穿裙子的。”

都是粉色或紅色的小裙子,“還紮著蝴蝶結!”

上麵還帶著小珠子。

而尹浩然則是把自己的臉埋進了土裏。

但他很快就抬起來了。

因為他根本不記得有女裝大佬的這麽一段。

但他很快又把腦袋埋下去了。

因為從他剛剛對顧家村的熟悉程度來看,這種事情是很有可能的,隻是可能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才導致自己不記得了。

不管兩個人心情如何,此刻他們相當一致地安靜下來,聽顧爺爺繼續說了下去。

“尹羅春雖然想辦法暫時瞞過了老天,但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他和兒媳將尹浩然打扮成一個女孩兒,甚至逆天改了尹浩然的生辰八字。

但他們不能將時辰改得太好,反而要改得差一些,才能不被天道注意到。

都說人定勝天,但真的做起來,又哪裏是那麽容易的事情。

所以尹浩然六歲的那年,他的母親為了保護他,還是去世了……

顧潤安:顏顏姐,然然……小哥哥?

尹浩然:你別這麽叫,我軟。

顧潤安:有地方硬著就行。

尹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