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算命
而此時酒店裏的尹浩然, 在顧潤安的一再安撫下，已經平靜了不少，但他滿心的憤怒依舊沒法完全平息。
他實在是想不通, 自己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哦，錯了, 他連一般的小市民都不如。
他一個整天為一日三餐發愁的人, 究竟誰這麽看得起他，如此處心積慮的來陷害他？
——尹浩然想的並沒有顧潤安那麽深, 畢竟他生活裏接觸的都是升鬥小民, 所以下意識的隻認為是個認識人仇視他, 才挖空心思的弄出來這樣的事情。
可還是那句話，有仇為什麽不能衝著他來，為什麽要泯滅人性的對啞婆下手？
但他一直想不出來對方是誰，這讓他想要找人當麵鑼對麵鼓的開片都做不到。
尹浩然頹廢的坐在床頭，雙手拄在額頭上, 一臉的萎靡。
他滿腦子都是亂七八糟的想法, 卻連一丁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就算他一直以來都很倒黴，但過的都是平平凡凡的生活, 並沒有經過什麽大風大浪。
而且他不說自己與人為善, 可如果遇到別人有為難招災的時候，不管認不認識, 他都能搭把手就搭把手。
所以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究竟得罪過什麽人, 還得罪的這麽厲害……
正當尹浩然心情低沉不已的時候, 他的手機再一次響了起來。
是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顧潤安拿著他的手機，“別接了。”
他擔心是那種打來罵尹浩然的騷擾電話。
畢竟他貼了那麽多小廣告，要是有心人的話，很容易找到他的電話號碼。
尹浩然明白顧潤安的意思，但他還是伸出手，“接！”
他又沒真的做虧心事，為什麽要怕這種事。
顧潤安隻好把電話遞給尹浩然。
他接起來，那邊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你是尹浩然？”
尹浩然回想了下，想不出聲音的主人是誰，於是回答，“我是，您哪位。”
那邊頓時破口大罵起來。
好在尹浩然早有心理準備，他立刻開口，“閉嘴！我可以告訴你，我沒有騙過人，也沒有殺人……”
可對方根本不聽他在說什麽，“你這個殺千刀的白眼狼，你不得好死，你畜生不如，你……你為什麽要騙我媽的房子？你這個……”
尹浩然疑惑的打斷了對方，“你是誰啊？”
“我是啞婆的兒子，你這個喪盡天良的玩意……”
那邊還在罵，但尹浩然已經呆住了。
啞婆的兒子？從來沒聽說過！
他住在啞婆這裏也有四五年了，啞婆從來都是孤身一人，連逢年過節都沒有人來拜訪，這會兒怎麽會忽然多出個兒子來？
而且當初啞婆幫他收著戶口身份證的時候，還翻著她自己的戶口比劃，可惜不能把他加上來，他清楚的記得啞婆的戶口本上沒有任何人。
他正奇怪這是什麽情況，就聽那邊又罵了一通之後開口，“你這個下作的騙子，小白臉，你把我媽的樓房還給我，不知道你給她灌了什麽迷湯，你……”
尹浩然掛了電話。
罵他是騙子，他看對方才是騙子。
那人肯定是從報紙上看到啞婆把小樓過戶給了自己，又看到那片要拆遷，才想來這麽敲一杠子。
虧他還能罵的那麽真心實意的。
電話下一秒又響了起來，還是那個號碼。
尹浩然想要拉黑，可他那手機慢的，反應過來怕是要等十分鍾，所以他幹脆的關了機——反正小白彪子他們也有了顧潤安的電話。
之後尹浩然有氣無力的躺在了床上。
他雙目無神的盯著天花板，腦子裏依舊有雜亂無章的念頭瘋轉。
啞婆不肯說出那個凶手是誰，怕還以為對方有苦衷，誰知道對方卻是想要陷害自己。
現在所有人都認為他是殺人凶手，這真是太可笑了，要是啞婆知道，不知道會多為他傷心。
啞婆……傷心……
尹浩然猛的從床上坐起來朝著顧潤安叫，“大師，大師！”
顧潤安一直安靜的坐在旁邊，想讓尹浩然自己靜一靜，這會兒聽對方叫自己，馬上開口，“怎麽？餓了？”
他拿起房間的菜單遞過去，“想吃什麽？”
“不是！”尹浩然哪有心情吃東西，他把菜單推開，語氣恭敬了不少，“晚上您能不能再和我去見見啞婆，我想和她說，現在大家都覺得我是凶手，警察也在抓我，她要是不說出來真凶，我就沒救了！”
他不是在賭，他相信啞婆和自己的感情親如母子。
他覺得啞婆雖然善良，甚至想要放過凶手，但絕對不會放著自己不管。
顧潤安也瞬間明白了尹浩然的想法。
這是個不錯的主意。
雖然他不認為是幕後推手親自下手殺害的啞婆，但隻要找到了凶手，就可以順藤摸瓜，把那個人給揪出來。
於是他點頭，“好，我晚上陪你去，不過你要好好吃飯，再好好休息一會兒，不然晚上沒有精神。”
可尹浩然哪裏吃得下什麽東西，“不用，就這麽去，越頹啞婆就越心疼。”
顧潤安隻好開口，“那不行，你要不好好的，我不會讓你見啞婆的。”
尹浩然看了顧潤安一眼。
他以後再也不說自己倒黴了，能有啞婆、能認識劉彪、白生，現在還有顧潤安在身邊關心他，他倒黴什麽啊倒黴？
別說他還沒淪落到吃不飽穿不暖的地步，就算真的山窮水盡，能有這些人，真心誠意的這麽對他好，他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他從來不願意辜負別人的好心，因此雖然難受，但還是點了頭。
好在顧潤安也不是全無常識，給尹浩然叫了點好消化的粥。
不過吃了飯尹浩然沒能立刻就補覺，因為顧潤安的行李郵寄到了。
尹浩然傻眼的看著一箱一箱又一箱，足足三十來個都是三十二寸規格的拉杆箱，目瞪口呆，“你家裏……是真不打算讓你回去了？”
顧潤安看他一眼，點了頭，“嗯！”
“那你這東西也太多了！是把你用習慣的家具啥的都運過來了麽？”尹浩然覺得貧窮限製了他的想象力。
“就我一些衣服，和我用慣的一些小東西。”顧潤安一邊說著一邊檢查拉杆箱。
不少箱子裏裝的都是符紙之類的東西。
外麵雖然有賣的，但假貨太多，即使能用，蘊含的力量也太少，所以一般道術世家的人，都會用自己家出產的東西。
他當然也是。
隻不過最開始來濱城的時候滿心不願意，才沒帶。
而這會兒……行李裏幾乎一多半都是香燭法器什麽的，他卻還覺得有些不夠。
不過有一點他還是很滿意的……
“我先出去一趟！”顧潤安開口。
“幹啥去？”尹浩然不解的看著擠得他們連下腳的地方都快沒有了的行李箱，“不先收拾收拾這些東西麽？”
他到是不介意自己收拾，就是不知道顧潤安介不介意自己碰他東西。
雖然這幾天他覺得對方的潔癖好多了，但還是盡量尊重一下別人的習慣麽。
“這房間哪裏放得下，我去換個更大的房間。”顧潤安如是回答，心裏想著最關鍵的是要換個隻有一張床的。
失眠很痛苦的！
尹浩然不知道顧潤安在想啥，但他隻能無助的站在那等著。
顧潤安換了個最大的房間，給了小費讓工作人員幫忙推一下行李車。
行李員到門口一看到尹浩然就變了臉色，眼神裏的憤恨藏都藏不住，甚至小聲的嘀咕了一句，“人渣！”
顧潤安當下就黑了臉，“你再說一遍。”
行李員攝於顧潤安的氣勢，雖然不情願，但立刻道歉，“對不起，我隻是一時沒控製住自己的嘴！”
尹浩然：……
他有點想揍人。
顧潤安微眯眼睛看著這人，“把你們主管經理叫來。”
那人大概沒想到顧潤安如此的小題大做，訕笑著服軟，“我不是已經道歉了麽？”
顧潤安絲毫不為所動，微眯著眼睛看著這人，“我說，叫你們經理來！”
行李員急急忙忙的跑了。
顧潤安又開口，“站住！”
那人不明所以的看著顧潤安。
“把我給你的小費還給我！”顧潤安伸出手。
行李員：……
行李員心不甘情不願的把二百塊還給顧潤安就想走，顧潤安在他身後開口，“如果你不把經理找過來，待會兒我就直接投訴你。”
行李員憤憤然的離開，尹浩然心裏則是有些複雜，“也不至於這樣。”
顧潤安瞪他一眼，他這是為了誰？
尹浩然小聲嗶嗶，“以後這種事多著呢。”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就算啞婆的事情結束了，他以後的日子怕是也會被指指點點的。
畢竟流言傳的那麽廣，就算以後真相大白，但事實哪有八卦那麽讓人欲罷不能。
總這麽氣，不是要氣死了麽。
而且他並不怕那些，無非就是艱難點罷了。
他也不想離開濱城，他父母、爺爺、啞婆都在這裏葬著呢，更何況還有劉彪他們。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他每天擺攤的那個市場，兩個女孩子在一個攤位點了兩份炒飯。
他們坐下之後就開始討論，“嘿，你看今天的報紙了麽？”
“沒看，但是我知道你說的啥，網上也傳的可厲害了，真沒想到，這市場裏居然有那麽個人。”
“他是不是就在前麵擺攤？我之前從那路過，還想讓那人給算算呢，幸虧沒有……”
正在收拾桌子的老板娘頓時放下了手裏的抹布走了過來，“你們說的是小尹吧。”
那兩個女孩兒點頭，“是叫尹……什麽來著？”
“老板娘你認識不？”
“認識，當然認識，小尹人可好了，我可不信他會做那種事兒，肯定是那報紙瞎編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其中一個女孩子開口。
“更何況還是個騙子。”另一個女孩子補充。
老板娘把炒飯端來給她們，“騙子？可拉倒吧，你在這片問問，誰不知道小尹的爺爺是有名的活神仙，不說別的，就這個市場，當年剛建起來的時候根本沒人來，家家都是交了租子半死不活的挺著，還是他爺爺稍微指點了下，立了塊風水石，你看看現在什麽成色，整個濱城有不知道咱們這個市場的麽？小尹就算年輕，沒學到他爺爺的全部本事，那也不可能是騙子。”
那倆個女孩子聽了不可思議的問老板娘，“真的假的？”
“你問唄，除了這兩年新開的攤子，哪有不知道這事兒的？再說小尹那孩子可好了，平時我們要幫個忙搭把手的，從來沒推拒的時候，而且啥活都會幹，修電燈拉電線換水管的……人好著呢，我就是沒閨女……反正我不信這事兒他幹的。”
老板娘感慨的說完，就去別的地方忙活去了。
但同樣的事情，幾乎發生在這個市場的每一個角落。
隻要有人在這說起這個話題，聽到的攤主都會為尹浩然說上兩句話。
而且不光在這個夜市，在WB上也有一小波人在對於這件事進行討論。
最開始是那個尹浩然幫忙修車過的網紅靈異博主，發博力挺尹浩然，說這件事絕對不是他做的。
她這樣做，除了因為尹浩然幫過她，還因為她知道事情的真相——警察聯係過她，讓她幫忙找的自己的粉絲，拿到了那天的照片。
WB一出，下麵就吵成了一團。
信任她的自然是力挺，但更多的人在嘲諷她。
有說她想要借這件事熱度的，有說她想炒自己能開天眼的，有說她以為自己是靈異博主就真的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的。
她也沒說什麽，隻是啪啪啪的往外甩那天的照片，然後就又有杠精來說照片是可以P的，就算不是P的，傳播封建迷信也是違法的。
可這時候忽然有個幾百萬粉絲的知名博主轉了她一張照片，@了一個隻有幾十個粉絲的賬號：顧老，這小夥子旁邊那位，是您家那位得您看重的小孫子麽？
於是WB頓時小範圍的炸了一圈。
這個博主並不是走靈異風格的，他隻是偶爾會發幾句話，講古一番或者說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但那些莫名其妙的話，過一段時間再看，就會發現很多不可言述的事情。
所以盡管他不是會員，也沒有認證，更是幾次換了賬號，卻依然有這麽多的追隨者。
更關鍵的是，這個賬號雖然都是侃侃而談，但那態度從來都是高高在上，一副能理解就理解，不能理解我也不屑和你們多說的的樣子，何嚐對人這樣恭敬的稱呼過“老”，還用上了“您”。
於是大家紛紛猜測他@的那個賬號是誰。
可那賬號吧……幾十個粉絲都是WB贈送的那種，發博雖然不少，但基本都是轉發抽獎……
就很一言難盡。
但看到照片，很快就有人扒出了顧潤安的身份。
當然現在人還是有些基本的隱私意識的，隻說出他姓顧，二十一歲就國內前十大學研究生畢業，長相男神、性格高冷、家境絕對小康之上……
還引出了幾個他的同學，回憶起來幾年的同學生涯，總結起來居然隻有幾個字：學神、不敢惹。
但根據顧這個姓氏，還是有一些人用隱晦的語言說出了顧家的存在，在什麽什麽大事件裏，有他們家的手筆。
但話都說的一鱗半爪的，看得懂的也就懂了，看不懂的隻覺得雲裏霧裏。
可因為這樣，反而更讓人覺得這顧家流弊無比。
再加上那知名博主的尊稱，這個帳號的粉絲數量蹭蹭蹭的上漲著。
而就在這時，這個賬號在又轉發了一個抽獎後，回複了知名博主的問題：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孫子，我讓他去和那小夥子學點東西。
豁！
於是又炸了一小圈。
誰說尹浩然是騙子的，打臉麽？打臉麽？
當然也有人嘲諷，打什麽臉，封建迷信就是糟粕，是應該禁止廢除的好麽。
於是又是一番撕。
但這些在現在，對賓館裏的尹浩然和顧潤安沒有絲毫的影響。
顧潤安一臉的不爽。
而尹浩然一臉的尷尬。
主要是此刻的經理正拉著尹浩然的手表示感謝，“真是謝謝謝謝謝謝了！”
尹浩然也有點扛不住對方的熱情，“不用這麽客氣，那是我應該做的。”
顧潤安盯著經理的手，“能不能先處理問題。”
經理開口，“行李員和我說了之後就直接被我開除了，我們酒店絕對不會用這種不尊重客人的人。我過來就是和二位道歉，還有道謝。”
顧潤安對這個處理結果還算滿意，哼了一聲，“行吧，那你走吧。”
經理很熱情，“我幫你們搬東西啊。”
然後又對著尹浩然開口，“你來這住咋不和我說一聲，我給你打折啊。”
尹浩然撓撓後腦勺，“我也不知道你在這上班啊……現在打折行不？”
“行！絕對行！”經理拍著胸口，“保證是最低折扣。而且你放心，我都和酒店人辟謠過了，你不可能是幹那事兒的人，你在這安心的住著。”
顧潤安在一邊開口，“不用打……”
“折”字還沒說出來，就被尹浩然瞪了一眼。
於是他憋回去了。
尹浩然居然敢瞪他！
這真是個新奇的體驗。
又想想，尹浩然這是為了給自己省錢，那還是和自己關係更好一點……
但還是不想讓這個經理碰自己的東西，“不用你幫，我們自己來就行。”
經理也不是不會看眼色的，見對方真不想用自己，甚至都隱隱的嫌棄了，就和尹浩然換了個手機號碼就離開了。
顧潤安一邊往行李架上抬箱子，一邊不經意的開口，“這又是怎麽認識的？”
“就他和女朋友在夜市兒玩，手機被個人偷了，我幫著給搶回來了。”尹浩然開口，“他給我錢想感謝我，我沒要。”
現在顧潤安覺得這事兒的確是尹浩然能做出來的，不過還是好奇，“為什麽不要錢？”
明明窮困潦倒的。
尹浩然湊近顧潤安，小聲開口，“當時隔壁攤老板要把自己家閨女介紹我，那是個大美女，我就想顯得正義凜然一點。”
很好，這很尹浩然。
但顧潤安莫名不爽，“後來呢？”
“後來就是剛剛遇到這經理了啊。”
“……”顧潤安冷著臉，“我是問那個大美女。”
“哦哦哦，沒有後來啊，我忽然想起來自己不但沒房沒車，兜裏還沒錢，就拒絕了。”
顧潤安：……
他聲調詭異，“拒絕？”
尹浩然指著自己的臉，“你看看，你好好看看！”
顧潤安就仔細的看了，“沒飯粒，也沒埋汰。”
他越來越刹不住自己的東北話了。
“我是說我很帥，我很帥好麽。”尹浩然叫著。
顧潤安給了他一個隻可意會的微笑。
尹浩然：……
他不服氣，“你帥是帥的，但你肯定沒有我接地氣，你懂吧，所以要讓小姑娘選，還真不一定選誰。”
顧潤安冷冷開口，“快幹活。”
等那些箱子都被挪到了新房間，尹浩然還想幫顧潤安收拾收拾，卻被顧潤安給按住了床上，“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先休息一下，晚上見啞婆去。”
尹浩然本來想說自己不困，但顧潤安堅持不困也躺著養養神，“你以為見鬼那麽容易呢？精神不好就容易傷身，知道麽？”
尹浩然隻好老老實實的躺在了顧潤安的身邊，然後沒一會兒還真就睡著了。
一直到六七點鍾，他才被顧潤安叫起來。
顧潤安又讓人送了飯菜上來，堅持讓尹浩然吃了，才從箱子裏翻出香，“走吧。”
這裏離小樓並不算遠，所以倆人是走著去的，就當飯後消食了。
等拐進進那條小巷，那裏一片漆黑，往天還有啞婆在那暈著一個光團，但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淒涼的讓人心裏酸澀。
顧潤安拿出手機電亮手電的功能，卻忽然發現在啞婆賣水果的那個地方，蹲著一個人。
大概因為天氣冷，那個人蜷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像啞婆佝僂在那裏。
“啞……”尹浩然一個沒忍住，叫出了一個字才反應過來，那不可能是啞婆，畢竟顧潤安還沒施法呢。
可那人已經聽到了尹浩然的聲音，順著光亮看過來，看到尹浩然之後猛的站起來對著尹浩然就開始咒罵，“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總算是等到你了！”
說著直接就朝著尹浩然撲了過來。
尹浩然也看清了這個人——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穿著一件比他之前羽絨服還埋汰的大棉襖，頭發胡子都很長，但是一片糾結，朝他伸來的手，指甲足有半厘米，裏麵還都是黑泥。
他立刻閃開，“你誰啊你！”
那老頭見尹浩然躲開了，再一次的朝著他抓，一邊繼續罵他，“你這個王八羔子，居然欺負到老子的頭上來了，老子是那麽好說話的麽？我告訴你，趕緊把我媽的房子還給我，不然老子和你沒完！”
尹浩然又是一閃，那老頭腳下一滑沒有收住，一頭撞在了牆上，頓時倒在地上誒呦誒呦的叫喚起來。
不過尹浩然並沒有過去扶他，“你說你是啞婆的兒子？”
那老頭頓時不叫了，“沒錯，啞婆是我媽，你快把她房子還給我，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尹浩然真有心踹他兩腳，但看他年紀大的份上沒動手，“趕緊滾！”
可那老頭連滾帶爬的又朝著他衝過來了，“你這個下三濫的小白臉，把我媽的房子還給我。”
尹浩然忍無可忍一腳踹過去，“你說啞婆是你媽就是你媽，滾！”
就憑他一心一意隻想要房子，都沒為啞婆的死鳴個不平，他就不信這人和啞婆有關係。
他那一腳沒有多用力，但那老頭立刻哎呦呦的叫起來了，“打人了啊，打人了啊，這二椅子小白臉騙了我媽房子不說，還要殺了她親兒子啊！”
他叫了半天，可惜這小巷偏得很，就算來人也要等上一會兒。
尹浩然氣憤不已，上前想要繼續踢人，“我讓你叫，我讓你叫，我讓你是啞婆兒子，你是的話怎麽從來沒來看過啞婆？怎麽沒見你孝順過她？怎麽沒見你給她養老？”
那老頭滿地打滾，從巷子中間滾到了外邊，“我憑什麽看她，憑什麽養她，我一生出來她就把我給送人了，一天都沒養過我，臨死臨死也不肯把房子給我，而是給了你這個吃軟飯的，根本不顧我欠了一屁股的債！”
顧潤安沒多看眼前的鬧劇，而是一直在看啞婆。
啞婆神情矛盾，眼神落在尹浩然和那老頭的身上，有悲哀、有痛心，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
於是顧潤安上前拽住了憤怒的想要追著老頭打的尹浩然，居高臨下的看著老頭，輕蔑的開口，“你說你是啞婆的兒子，你有什麽證據麽？”
“她是我媽，我是她兒子，這需要什麽證據？啊，我明白了，你和那個小白臉是一夥的，你們一起騙了我媽的房子，你們早就知道這房子要拆遷了！我警告你們，你們趕緊把房子還給我，我才是合法的繼承人！”
合法繼承人這幾個字從這老頭嘴裏說出來，實在是過於違和，顧潤安聽了冷笑一聲，“好啊，既然你說自己是啞婆的兒子，那我把啞婆叫出來，和你當麵對質怎麽樣？”
尹浩然也開口，“她要是承認你這麽個玩意是她兒子，我立刻把房子還給你，不然我非踹死你不可。”
那老頭聽他們倆這麽說，頓時愣了，“啞婆她不是死了麽？”
隨即自己嘟囔，“你們什麽意思？什麽叫把她叫出來？她已經死了，她肯定死了！”
老頭一臉的驚慌失措，“啞婆肯定死了，你們不用嚇唬我！”
尹浩然聽了老頭的話，心裏“咯噔”一聲。
他上前拽住這老頭的脖領子把人薅起來，“你說什麽？你這幾句話是什麽意思？”
他怎麽琢磨都不對勁，因為這老頭的表現，完全就是一副怕啞婆沒有死的樣子。
為什麽會這樣？難道……
這樣想著，尹浩然把老頭硬生生的往這邊拖，“大師，麻煩你了！”
把啞婆叫出來，讓她認認這到底是不是凶手。
那老頭扒著牆大喊大叫，“你們要幹什麽，要幹什麽？是不是要殺人，來人啊，殺人了！”
顧潤安拿出了早就準備好的香，尹浩然還想掏出來昨天燒紙的打火機給他，但顧潤安手指一動，線香直接無火自燃起來。
這是特製的招魂香，所以顧潤安並不用像昨天一樣費力的畫符、說鬼語，啞婆的身影就漸漸的浮現在空氣之中。
尹浩然已經把老頭給拽了過來，但他一看到啞婆，空氣中頓時出現了一股腥臊的氣味，人也屁滾尿流的要溜走。
但他被尹浩然緊緊的拽住，根本跑不了。
這回他是真的慘叫了，“救命啊！救命啊！殺人了殺人了！”
啞婆冷冷的盯著這個老頭半晌，那老頭抖的和篩糠一般，“媽，媽……你放過我，你放過我啊，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啞婆沒有反駁，隻是一直沉默的站在那裏。
尹浩然的心裏一涼。
不是因為自己說了如果老頭是啞婆的兒子，就把小樓還給他……而是想想之前啞婆說的算了，如果隻是普通的熟人，啞婆怎麽可能說算了？
被自己的親生兒子害了，啞婆的心裏，是該有多難受啊。
他之前還想讓啞婆因為自己說出凶手是誰，幸虧在這裏直接見到了老頭，不然自己那樣逼啞婆，啞婆又該多麽的傷心。
他站在一邊，一時間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當然想給啞婆報仇雪恨，並且覺得這個老頭罪該萬死，甚至恨不得親手結果了他。
但是啞婆……
他心裏一團亂，抓著老頭的手就鬆了，可那老頭已經委頓在了地上，手腳抖的厲害，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一樣，眼淚鼻涕更是糊了一臉，隻能在原地慘叫。
顧潤安輕輕的把手搭在尹浩然的肩膀上，緊了緊。
尹浩然歎了口氣才開了口，“啞婆，我很想你，所以想再來看看你……”
啞婆的視線挪到尹浩然身上：以後好好的過日子，我的房子給你了，就是你的。
然後又對著那個老頭做了個“給我滾”的手勢。
那老頭看她這麽比劃，頓時顧不得害怕了，聲音比慘叫還要尖銳，“房子是我的，是我的，我才是你兒子啊，你憑什麽把房子給他！”
啞婆不搭理他。
他又嚎了起來，“我就知道你不正經，你個老不要臉的，你看上這個小白臉，把我的錢和房子都給了他……”
尹浩然忍無可忍，一巴掌打了過去，那老頭嗷嗷的叫著，叫的實在太大聲也太久了，小巷旁邊終於傳來了開門的聲音，“大晚上的，瞎他媽叫什麽，我報警了，滾！”
那老頭聽見有人出來，叫的更來勁了，“來人啊！快來人啊，有人不要臉騙了我的房子，還要殺了我啊，快來人啊，來人啊！”
那邊傳來了踢踢踏踏的腳步聲，朝著這個巷子走了過來，“是小尹麽？是你回來啦？這是咋回事啊？”
另一邊也有人開了門，“小尹回來啦？”
也朝著這邊走。
尹浩然連忙開口，“沒事，沒事！不用過來。”
他怕這些人看到啞婆嚇到。
可這老頭才不管這些，他小聲卻惡狠狠的對著啞婆開口，“你生了我又不養我，把我送給那麽窮的一戶人家讓我吃苦，現在還把應該給我的房子給了你奸夫，你欠了我的，你現在對這些來人說是他殺了你，房子給我，我就原諒你，以前的事兒都一筆勾銷，不然你別想再讓我叫你一聲媽！”
尹浩然和顧潤安都聽的清清楚楚。
這回連顧潤安都忍不住想要踹這老頭兩腳了。
啞婆又看了看自己的兒子，過了許久，痛苦的閉上了眼睛。
那老頭見狀立刻朝著外麵嗷嗷叫，“快來人啊，這小王八羔子殺了我媽，還要殺了我啊，就為了這棟小樓，來人啊，來人看看他的真麵目！”
這時幾個鄰居已經走進了小巷，“小尹？是你回來了吧，我看報紙上說是你殺了啞婆，呸，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報紙還說警察也找你了，你沒事兒吧，你放心，大夥兒都可以給你作證，你不可能是幹那種事兒的人。”
“這年頭也不知道是咋回事，警察都把小尹放了，這報紙還他媽的瞎寫，應該告他們。”
“啞婆的兒子，啞婆啥時候有兒子了，我在這裏住了二十來年了咋不知道。”
“是啊，啞婆要有兒子，怎麽可能自己在這過日子，要不是小尹你來……”
啞婆聽了自己兒子的話，本來很是傷心難過，再聽到鄰居這麽說，一臉的震驚，連忙打著手勢問尹浩然是怎麽回事。
尹浩然搖了搖頭，他不想讓啞婆更心酸。
但啞婆又不傻，有什麽不明白的，她指著那個狀若瘋癲的老頭做手勢：我給了你一條命，但是我沒養你，沒教育好你，是我的錯，所以我把命還給你了，我不欠你的了。
啞婆這麽說，說明她真的要放棄這所謂的兒子了。
她又朝著尹浩然顧潤安點了點頭，身影緩緩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