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個說:“這小寶寶長得可真漂亮。”

另一個說:“可不是麽,眼睛和嘴巴都很像媽媽。”

一個說:“眼睛是有些像,我看嘴巴不太像。”

另一個說:“嘴巴也不太像爸爸。”

一個沉默了一會兒,說:“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仔細看看,這個小寶寶全身上下好像沒有一個地方長得像爸爸。”

另一個有些吃驚,也仔細的看了看小寶寶:“你這麽一說,還真是的。好奇怪啊,你說,這孩子該不會是……”

一個嚇得趕緊打斷了她,“說什麽呢,男孩子本來就像媽媽多一些,很正常的。你快別亂說話了,小心傳到先生耳朵裏,丟掉飯碗都是輕的。”

另一個也就嚇得不敢亂說了。

兩人調轉話頭,聊起了別的。

葉奶奶心中震驚,就好像有一道雪亮的閃電劃過,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裴子衡會對寶寶漠不關心。有可能,這個孩子根本就不是他的!

這簡直太可怕了,這中間到底發生過什麽事,小綾才會帶著別人的孩子嫁給裴子衡,而裴子衡,竟然也能容忍他們母子在身邊?

葉奶奶正思量間,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微微的沉重,像是一個男人走開了。司機進不了內宅,這個家裏的男人隻有裴子衡一個。葉奶奶心中明白,一定是裴子衡聽到了兩個保姆之間的對話。

葉奶奶想了想,也跟著那腳步聲走了出去。

露台上,微風吹拂,空氣裏有梅花清冷的香氣。

裴子衡點燃一支煙,神色落寞。

葉奶奶眼睛看不見,循著煙味,試探的叫了聲:“先生,您在不在?”

裴子衡轉頭看見她,沒有說話,順手就把煙掐滅了。倒不是怕葉奶奶發現自己的蹤跡,而是,他從小就生長在豪門大族,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在女人麵前滅掉煙,已經是一種教養和本能。

葉奶奶卻就著這細微的動靜,發現了他的方位。

葉奶奶輕聲問:“裴先生,剛才的那些話你都聽到了?”

裴子衡隻是冷冷的看著她。

葉奶奶依舊對著空氣說:“裴先生,我知道您心裏不舒服,是不是因為他們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裴子衡終於開,聲音很冷:“這不關你的事。”

葉奶奶心中雪亮,看來,那個小寶寶確實不是他親生的,而且他恐怕早就心知肚明。葉奶奶的神色中帶了幾分悲憫,“先生,您能養著這個孩子,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我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的,也難怪您對他們母子會有些冷淡。”

裴子衡又沉默了,他看著眼前這個盲眼的老奶奶,心裏琢磨著,要不要把她趕出去?葉奶奶已經接著說了下去——

“先生,我知道,您一定很愛小綾。本來,您對她那麽冷淡,我以為您不愛她的。但是,我現在知道這孩子不是您親生的,那麽,您能容忍小綾到如今這種地步,一定是對她有很深很深的感情。您的心裏一定很苦。”

裴子衡的神色有些微的軟化,他沒有想到葉奶奶會對他說這些。

從小到大,沒有人敢對他這樣說話,也從來都沒有人理解和同情過他背負著多少痛苦。所有人都仰望他,崇拜他,嫉恨他,可是,沒有人知道這些光鮮背後的黑暗,全都是他一個人麵對。就連小綾,也不知道。

可眼前這個盲眼的老奶奶,卻慈愛的對他說話。

這樣的溫情,讓他有些不習慣。

他啞聲說,“沒什麽苦的。家裏多個小孩子而已,又不是養不起。”

葉奶奶眼中的悲憫之色更濃了,說,“先生,知道這件事的時候,該有多傷心。這就是命啊,是小綾的命,也是您的命。先生,我雖然不知道小綾為什麽會生下這個不屬於你們的孩子,但我看得出來,她已經在十分努力的好好和您過日子。她已經認命,您也被認命,您既然已經允許這個孩子養在家裏,那麽,如果不能容忍他,除了自己和自己較勁,不快樂,還能得到什麽?”

裴子衡冷哼一聲:“快樂?我留他一條小命,已經是仁至義盡,難道還要我對別的男人的孩子笑臉相迎?”

葉奶奶卻說:“話不能這麽說,先生。您和小綾都瞞著大家,是想把這孩子的真實身世瞞下來吧。從這孩子一出生起,就是您在養他照顧她,等以後他長大了,也隻會認您一個人做他的父親。他就是您的孩子呀。”

“荒謬。”裴子衡冷冷說。

厲雷的孩子,怎麽可能是他的孩子?

葉奶奶知道,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男人,通常會很固執。她猶豫了一下,換了一種說法:“退一萬步講,如果小綾以後生下了您真正的兒子,和這個小寶寶就是兄弟。兄弟之間可以互相照應,將來有個什麽事,也能互相扶持。先生,您是做大事的人,知道如果身邊有一個可以信任的人是多麽重要。為什麽不給您以後的兒子留一個這樣的兄弟?您今天好好對待他,未來,他就會好好的對待自己的弟弟。”

裴子衡沉默了,許久,對葉奶奶說:“我不想聽這個。”

葉奶奶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隻能勸到這樣的地步了,於是轉身往回走。走了幾步,又回頭,“如果以後兄弟鬩牆,小綾該多傷心。”

裴子衡又想抽煙了。

他不再理會葉奶奶,轉身,從露台的另一端下樓。

小花園裏,夏綾正抱著寶寶曬太陽,孩子身上的疹子已經消退,陽光下,露出柔軟光潔的皮膚來。小寶寶的笑容明亮純淨,天真又無邪。

裴子衡遠遠的看著他們。

夏綾不經意中抬頭,也看到了裴子衡,原本逗寶寶時笑著的表情,忽然就僵硬了一下。警覺地把孩子往懷裏抱得緊些。

兩人隔著花園,對視許久。

她懷中的孩子哇哇地哭了起來。

夏綾這才發現自己把孩子抱得太緊了,連忙放鬆了手勁,小心又溫柔地去哄他。小寶寶還是哭,保姆走過來,從夏綾懷中接過孩子,對孩子說,“乖,不哭不哭,來和阿姨玩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