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何問題,出錢的才是大爺。

程昭昭把話收住,默默搖了搖頭。

付清台輕睥她一眼,帶她先去幹了正事——采買。

東市西市各逛一圈,所有東西幾乎便都齊全。程昭昭跟在他屁股後頭,發現他不論走到哪,都是直接給掌櫃報自己所需要的數目,而後落下蒼南山書院的大名和印章,叫人直接送到蒼南山上去,壓根不需要自己動手,便隱隱覺得奇怪,她不是下山來替他拎東西的麽?東西呢?

付清台似乎窺中她心中所想,抬眼淡淡地問:“很閑?”

程昭昭又慌忙搖頭,無處安放的小手卻老老實實地說明著兩個字——

很閑。

他想了想,給了她三十文。

“對麵有糖葫蘆,要不要去買了嚐嚐?”

“糖葫蘆是小孩子吃的東西。”

程昭昭不是很買賬。

何況,他給的還是三十文。

是那靠坑蒙拐騙才退回來的三十文,她才不用!

付清台沉吟片刻,“那你想吃什麽?”

“我剛吃飽,不想吃什麽。”程昭昭無趣坐在店鋪的椅子上,老實巴交地等他辦事結束。

付清台遂沒再管她,待他簽完最後一批需要運到蒼南山上的東西,才想起去瞧坐在一旁的程昭昭。

她卻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一路又是下山又是騎馬,還要四處趕集市,的確是有些累的。

付清台看著她,眸光不覺溫柔了許多。

年邁的老掌櫃見了笑道:“這小娘子是付郎君的心上人吧?”

這幾年山間較大的采買都是付清台在處理,老掌櫃同他也算是熟人。

他靜靜地看著程昭昭,輕輕“嗯”了一聲。

老掌櫃臉上的笑便越發深厚了。

“這麽些年,瞧你一直麵冷心熱,卻也難得,有這般柔情待人的時候,小娘子是個有福氣的。今日乞巧佳節,老朽便祝二位,日後夫妻美滿,長長久久。”

一個老人家都能看出來的東西,程昭昭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出來。

付清台不知自己失不失敗,隻默默點了下頭,“多謝掌櫃吉言。”

“嗯,叫她再多睡會兒吧,我這裏還新到了一批文房四寶,是徽州新產的歙硯,郎君有無興致再瞧瞧?”

“好。”

付清台看硯,又看了一刻鍾。

程昭昭兀自趴在桌子上睡得香,其間不知做了什麽夢,竟不小心在袖上落了兩滴口水,濕答答的。

她一覺夢醒,摸摸潮濕的薄紗袖子,臉有點熱。

付清台過來看她,她又趕緊將袖子放下,假裝無事發生。

隻是濕了的袖子,總歸顏色是要較其他地方深一些的,程昭昭在付清台嚴格的注視下,不斷將腦袋埋的越來越低,直欲逃走。

倏忽,一方純白的帕子遞到了她的麵前。

輕飄飄的,帶點山間竹葉的清香。

他,他是要她擦擦袖子?

他以為她一個姑娘家,身上居然不會自己帶帕子嗎?!

程昭昭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被侮辱到了。

尤其是想起自己是做了什麽夢才會流口水之後,她越加氣憤,又羞又惱,將付清台的帕子推開了。

“我要吃飯!”

“好。”

付清台輕描淡寫的語氣,總能叫人一肚子的火都莫名沒了氣焰。

程昭昭啞了半晌,訥訥跟著他出了鋪子。

此時才正值午飯,兩人晚間再往城東趕,在陸家酒樓吃,午飯便先找了家附近瞧著不錯的其他酒樓將就對付了點。

說是將就對付,那隻是對於吃慣了山珍海味的程昭昭來說。

滿滿一桌的珍饈,於普通人而言,還是太過奢靡了。

在徹底開動前,她覺得自己需要在付清台麵前最後挽救一下形象,便給他數著手指頭,認真掰扯道:

“今日是七月初七,我在山上待了那麽多天,隻有同你吃的那幾頓是真正吃飽的,不然是吃一頓餓一頓,餓了好幾頓,才勉強能吃下一點,如此這般算下來,我幾乎天天都是在挨餓的,所以今日才點的多了一些,不過分吧?”

“不過分。”

她其實不解釋,付清台也不會覺得有什麽,隻是那麽一解釋,倒叫他莫名彎了唇角,心情頗好。

程昭昭也終於能夠放心用飯。

等兩人一道踏出酒樓的時候,她是撫著肚皮撐著門框出來的。

其實她願意,她也可以撐著付清台的肩膀。

但是她不願意。

吃撐了的肚子有些難受,她喊住付清台,想叫他陪自己去逛逛成衣鋪子或是首飾店,瞧瞧當地正宗的蘇繡手藝。

但是腹部突然一股暖流湧入,打的她措不及防,就連想說的話也都憋在了嘴裏。

付清台不解地看著她。

她一言難盡地看著付清台。

“付,付大哥……”她委委屈屈,最終還是撐上了付清台的肩膀,“我需要一間廂房……”

今日沒有帶山月出來,當真是最大的失策。

程昭昭鬱悶地看著手上這些東西,一想到它們居然都經過了付清台的手,臉上燙的能煮雞蛋。

隔了沒多久,屋外的敲門聲響起,付清台低聲在外頭問,“昭昭,收拾好了嗎?”

催催催,姑娘家這等事情,是能催的嘛?!

程昭昭撅著嘴挪到門口,悄悄開了個縫,剛想說沒休息好,目光便被眼前一個端屜所吸引。

紅糖薑棗茶的甜膩香氣直衝人鼻,撞的她有些頭暈,邊上還放了個湯婆子,似乎,可能,是給她暖身子用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向付清台。

“我不方便進去,這些東西你拿進去吧。”他站在門口如是道。

程昭昭此刻卻在心中腹誹,你什麽沒見過,現下倒是要來裝清純了。

她雙手捂著肚子,將門踢開:“我不想拿,你替我放在桌子上吧。”

十足的大小姐做派。

付清台卻也真能忍的了她,勤勤懇懇地將東西端到了桌子上。

程昭昭靠在門邊,全神貫注地盯著他的背影,瞧他每一個動作都是那般細致自然,不禁便想,如若她不是一個非要得到夫君的愛、相敬如賓也是能接受的女子,那付清台當真是世上最獨一無二的人選。

隻因為夢裏的一段緣,便能對她如此照顧,假以時日,他若有了自己心儀的女子,那那個女子該有多幸福呢?

“昭昭。”付清台在桌邊喚她,“過來喝了這盞茶。”

“哦。”

程昭昭聞言挪了挪步子,小腹瞬間傳來撕裂般的陣痛。

“付清台!”她苦了臉,就地蹲下,“我過不去……”

“……”

“那你?”

“抱我過去。”

她看到付清台明顯怔愣了一下。

她自己也怔愣了下。

程昭昭,你還是個姑娘家,怎麽能說出如此不要臉之言?

若是叫旁的人知道,你還活不活了?

她覺得丟臉至極,蹲在地上崩潰道:“你趕緊出去吧,別管我了,我自己休息休息便好了!”

可她甫一說完,便覺自己渾身都輕盈了起來,厚實有力的臂膀將她托在懷裏,她一抬頭,雙手便揪住了付清台的衣襟。

他還真的來抱她了啊。

他對人的好,就沒底線的麽?

她怔怔盯著他的下頷,悄悄往他懷裏縮了縮,心下不知怎麽想的,竟希望這短短的幾步路,能再漫長一點、再漫長一點……

可是再怎麽想,廂房裏也就這麽小的地方,她不可避免地被付清台放在榻上,很快便失去了依賴的懷抱。

溫熱的湯婆子塞進她的手心,付清台端起那碗紅糖薑棗茶,不確定地問:“我喂你?”

她鬼使神差,恬不知恥地點了點頭。

他便當真一手碗,一手調羹,一口一口吹著涼氣為她送到嘴邊。

好甜,還有些辛辣。

是她喜歡的。

她邊喝著送到嘴邊的東西,邊盯著付清台的手瞧。

青瓷紋的碗盞和調羹,襯得他的手可謂一絕。

付清台的手很好看,她從上回聽他講題就看出來了,整隻手大概有她的兩倍大,手指瘦長又骨節分明,帶點蒼白。

也是她喜歡的。

她慢慢地瞧,一直瞧到茶湯快見了底,才撫著舒服了不少的胃,抱怨道:“那條裙子是我挑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相中的,如今都不能穿著它去看燈會了,付清台,我好難過。”

“難過就好好休息,休息好了,夜裏還能去看燈會。”

“付清台!”程昭昭對他半點不上道的正經十分不滿,“我心愛的裙子髒了。”

“嗯,我知道。”

她身上新的這條,還是他方才去買的。

“那我能不能要一點補償?”

她又輕輕揪著他的衣袖,晃了晃。

“今夜城南城北不設宵禁,我想玩的久一點。”

付清台沒吭聲,不說答應還是不答應。

蒼南山的山門通常在戌時末關,玩的太晚了回不去不說,第二日上課還麻煩。

他們隻請了一日的假,按理說是不宜在山下留宿過夜的,但是……

“付清台,付大哥,世子哥哥,你看我都這麽可憐了,就讓我瞧瞧姑蘇夜裏是什麽樣的,有沒有上京繁華,好不好?”

身為家中唯一受寵的幺女,程昭昭最信手拈來的便是撒嬌,隻把付清台當自家父兄一般,拉著他的袖子不肯放。

付清台沉默了一會兒。

“如若我告訴你,姑蘇夜裏沒有上京繁華,也沒有上京的燈會好玩,你還想去嗎?”

自然是想去的。

程昭昭詭辯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付大哥既都如此說了,那我更要去親眼瞧瞧了。”

付清台了然,輕扯過**的被子將她單薄的身軀蓋住。

“那你下午好好休息,夜裏才有精神去看燈會,玩的久一點。”

她喜上眉梢:“好!”

程昭昭睡了一個極香的午覺,一覺睡醒,肚子不是那麽疼了,渾身也沒有那麽酸痛了。

付清台不知從哪雇了輛馬車和車夫,將她扶上了車。

程昭昭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男人,不知為何,總覺這逼仄狹小的車廂裏,付清台給人的壓迫感極強。

他的身形不算寬闊,甚至可以說是清瘦,但也許是程昭昭見識過他褪去衣物後的模樣,所以總覺他同那些壯漢的身材也沒什麽區別。

不對,是比壯漢要好的。

壯漢的身材瞧著寬闊又可怕,但是付清台……壓迫的很有安全感。

她想試著靠靠他的肩膀。

但是用什麽法子呢?

總不能直接這樣靠過去。

那多不好,他該覺得她不矜持了。

要不裝睡吧?

她早上同他采買的時候便睡著了,午後又了睡了一個下午,如今還睡,他會不會覺得她同小豬沒什麽兩樣?

可是她真的好想試著靠靠他的肩膀。

恰此時,馬車的輪子磕到了石子,不輕不重地顛簸了下——

程昭昭一個激靈,閉緊雙目,將整個身子往付清台那邊斜。

不過須臾,她的小腦袋便成功搭在了付清台的肩上。

完美。

她緊緊閉眸,開始假寐,隻是上揚的唇角哪裏是那般輕易可以遮住的。

她不得不變換了下角度,將腦袋往下埋,不叫他看到自己的情緒。

果然他的肩膀是很舒服的。

她悄悄地想,不知從前的自己是否享受過此等美妙,好歹是夫妻,都拜了高堂,那該摸的該看的還是得做的,不然豈不是太虧了。

“昭昭?”

付清台好像在上邊喚她。

她緊緊抿住自己的唇,不想叫他看到自己笑意泛濫的模樣,便抵著他的肩膀,胡亂搖了兩下腦袋,假裝在泄氣。

果然付清台轉瞬便安靜了許多。

“還難受嗎?”他遲疑地問。

“嗯……”她拖著長長的尾音,同貓兒一般慵懶繾綣。

不過片刻,她的手中便被塞了一個湯婆子。

“你,你出門還帶著?”

“嗯,怕你疼。”

她枕在他的肩膀,懷中抱著他給的湯婆子,心下湧起無盡的暖意。

夜裏秋風悄然四起,她一下馬車,便又被他抓著圍了一件披風。

“夜裏涼,好好戴著。”

“嗯。”

她當真是越來越習慣付清台這般仔細體貼的照顧了。

她輕輕又拽住了他的衣袖,纖細的五指將二人連接在一起。

付清台低頭看了看。

她趕緊解釋:“這兒人好多,我怕走丟了。”

“嗯。”

就算她不解釋,付清台也不會想多。

程昭昭能避著他絕不上前的態度,他是再清楚不過的。

兩人穿梭在姑蘇城東擁擠的人群中,迎著夜裏初升的月亮,緩步前行。

程昭昭一路都低著頭,看著付清台走在自己身邊的腳步,看他的衣擺,他的袖子,以及他若隱若現、似有若無的影子。

她想踩一腳試試。

聽說踩住了人的影子,便能踩住他一輩子。

一輩子?

她怔怔地抬頭,去看天邊那輪彎彎的新月,月亮高升,掛在柳梢枝頭,也掛在付清台不可觸及的身側。

摩肩接踵的人潮中,她懵懵懂懂地想,她大抵是要完蛋了。

她好像,真的喜歡上付清台了。

作者有話說:

報告朋友們,跟編輯商量決定,下一章開始入v啦,26號零點入v加爆更,評論區下紅包雨,希望大家繼續支持呀,感恩!

順便打個推薦,我的下一本預收《瑜珠》求收藏!

文案如下:

初進周府那年,瑜珠十四歲,家破人亡,流離失所。

周家念著與她祖輩的一點情分,隻將她當表姑娘養。

可是某日,她遭人算計,被發現與周家嫡長子同臥一張席榻。

二人隻能成婚。

婚後,所有人都認為她是為了上位不擇手段的女人,包括她的丈夫。

她在整個周家,受盡冷眼與奚落,沒有人替她說話,沒有人聽她辯解。

她日複一日,將自己封閉在那方小院,直至某日,有人帶她窺得世外天地,窺得另一方自在的景象。

她終於起了離開的心思。

周家不歡迎她,她也不想要繼續留在周家。

登上北去路途的那一刻,她終於覺得自在。

而她外出三月終於回府的丈夫,得知她離家失蹤的消息後,終於也有一次,為她著了急,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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