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還是沒帶回家,手中,懷裏都殘留著花的氣味,南清脫下外套站洗衣機前,不知道在想什麽,可最終還是把換下來的衣服塞到了裏麵,然後把手洗了一下。

他對茉莉花有某種執念,很顯然張承逸也意識到了這點,不然也不會弄上這麽一束不在花期內的花。

第二天南清被一陣又一陣的門鈴聲給吵醒,他非常不情願地從**爬了起來,今天輪到他休息,托茉莉花的福,他意外地睡了一個好覺。

他困倦地走到門前,打了開來,陽光刺眼,不禁讓他眯了眯雙目,他抬起手遮了遮光,等適應了些,才看清來人。

可眼前這個板正的老人……

是誰?

“你是?”南清問道。

老人麵目嚴肅,目光帶著審視,這讓南清非常的不舒服,他放下手,退後了一步,從禮貌的距離,變成了警惕的相隔。

“我是張承逸的叔叔。”老人說道。

……

南清泡了一壺茶放在了茶桌上,劣質的茶葉泡出來的時候會傳出格外濃鬱的香味,即便飄著看似新鮮的綠葉,都掩蓋不了它是次等茶的身份。

老人隻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你就是南清?”

南清笑了笑:“您都知道我住在哪裏?怎麽還要問一遍我是誰?”

許是沒想到的南清會這樣回答,老人臉色微微一變剛想開口,就聽到南清反客為主地問道:“您是為了張承逸才來的吧。”

老人上下打量了南清一番,早在進來的時候他就摸清楚了眼前人,父母雙亡,在無血親,成績不錯,很有才華,算是一窩雞裏的鳳凰,可即便是鳳凰也是雞窩裏出來的。

“看你住的環境,條件不是很好?怎麽?承逸沒給你錢,我記得他對你這樣的人向來很大方。”

刺耳難聽的話,在這個狹小的房子裏冒了出來,像是一塊塊貼在牆壁上的黑斑,惡心又難看。

好在張承逸的幫助下,南清對於各種侮辱性的話語已經免疫,甚至激不起任何風浪,他笑了笑,一雙眼睛毫不畏懼地看向老人:“我想您是誤會了,我和張承逸沒有任何關係。既然您來了,那就麻煩你把他帶走,他在這裏給我造成了不少困擾。”

老人動了動身子,目光帶著濃烈的審判:“沒有關係?”他笑了笑,帶著諷刺,“那以前呢?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爬他的床的時候,怎麽沒有現在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模樣?仗著自己臉長得好看,就欲擒故縱。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承逸是我們張家唯一的血脈,他以後可是要成家的,不可能和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搞在一起,現在也就圖個新鮮,你要是真的讓他走,他會不走?”

到底是活了幾十年的人,說出來的話比張承逸難聽多,南清抿了抿唇,沉默了幾秒:“既然你把話說那麽難聽了,那我也就不給你搞這套尊老愛幼的了。哦,或許你不知道就在前不久,張承逸跪在雪地裏,求我愛他。”

南清盯著老人,看著他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一點點出現裂縫:“還有,或許你又不知道,前段時間,我扇了他一巴掌讓他滾,可他呢?卻在我家,在我工作的地方不斷地騷擾我,既然你那麽有辦法?請你告訴我,怎麽樣才能讓他離我遠遠的?這件事很讓我苦惱啊,張,先,生。”

話音剛落眼前的老人倏的一下站了起來,茶桌偏移了幾分,放在桌上的茶水,晃晃悠悠地撒出了一點。

“對了,張先生。”南清掏出藏在自己口袋裏的手機對著老人晃了晃,“我很慶幸曾經背出過張承逸的手機號,不然我也不會有這個機會讓他知道,你特地跑過來羞辱我,我隻是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那能讓你們赫赫有名的張家人,這麽忙碌呢。”

說完南清舉起手機對著電話那人說道:“對吧,張承逸。”

……

張承逸在酒店接到南清電話的時候整個人從發上彈坐了起來,差點打翻放在一旁的咖啡,心裏慶幸著自己沒有掛掉陌生電話。

可他在電話那頭喂了半天,卻沒有任何回應,隻能聽到南清的聲音以及……

他幾乎是發了瘋地往南清住的地方趕,可路上的紅綠燈像是和他有仇似的,每每到十字路口,都是鮮紅的顏色,他坐立不安,手上滲出了汗。

他滿腦子都是叔叔為什麽會來這裏!為什麽會去南清的家!

他感覺自己的脖頸被纏繞上了粗糙的麻線,他站立在絞刑台上,台下的南清目光深邃地看著自己,僵硬得像個沒有感情的雕像。

可腳下的木板終究消失了,隨著那些侮辱性的話語,迅速不見了,張承逸地掙紮著,伸著手,看著南清。

他知道。

他完了。

衝到南清家的時候,人已經走了,南清並沒有關門,就好像在等他一樣。張承逸站在門口,忐忑的小聲地喊了一聲,南清。

坐在沙發上的南清轉過頭來,手裏捧著早就冷了的茶,他笑了笑,眼睛裏卻全無笑意:“你來了?你也全聽到吧。”

聽到那些難聽的話了吧。

也聽到我說的那些了吧。

張承逸手撐在門上,明明充斥著溫暖的陽光,可張承逸卻覺得冷極了。像是不小心掉到了灌滿冰的水裏,他全身上下,甚至內髒,都被凍得發麻。他很小的跨了一步,一半身子站進了屋裏對著南清說道:“對不起,南清。”

南清依舊看著他,水杯裏的茶葉沉沉浮浮,他低頭喝了一口:“這茶明明很好喝啊。為什麽說是我們這種人才會喝的?張承逸,你告訴我,我們是那種人?不對,應該是,我是那種人?”

張承逸神色緊張地走到南清麵前,抬了抬手,卻見南清退後了一步,抬著頭垂到了身側,微微晃了晃:“你是南清,會拉大提琴,會做飯,會種花,會譜曲,什麽都好的南清。”

南清卻沒有因為這些而展開笑顏,他依舊是那副表情,像是什麽也沒聽一樣,他說道:“張承逸我是不是和你說過,讓你走?讓你離我遠遠地,為什麽你不聽?為什麽你們姓張的一個又一個地跑過來羞辱我?”

“我沒有。南清,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這裏的,我真的不知道。”

“知道又怎麽樣?不知道又怎麽樣?隻要你在,一定會有找上門的那一天,我已經為了你換一座城市了!為什麽你還要打擾我的生活,一次又一次地出現在我麵前!”隨著南清的話語,他手裏的茶杯應聲而落,玻璃碎了一地,茶葉黏在了濕漉漉的地板上。

“對不起,南清,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張承逸踏著玻璃靠近了幾分,不顧南清地反抗把他抱在了懷裏,懷裏的人抖得厲害,南清在掙紮,在捶打,在撕咬,張承逸像是沒有痛感一樣, 任由南清在他身上留下帶血的痕跡。

電話其實打到一半就被南清掛掉了,他不知道之後他們兩個說了什麽,所以張承逸心裏沒譜,可看看南清的反應,覺得這次他不光完了,可能徹徹底底被驅逐了。

“對不起,南清,我會處理好,我會處理好的。對不起!”

南清的掙紮漸漸地弱了下來,嘴上還掛著不知道那邊咬出來的血跡,他的雙眼無光,用祈求的語氣對著張承逸說道:“放過我吧,張承逸。我好累啊。”

張承逸手上的力道因為南清這句有氣無力的懇求,揉緊了不少:“他對你說了什麽,告訴我,南清,告訴我。”

說了什麽?

南清眨了眨眼睛。

說了好多。

說了紀黎。

也說了曾經爬上張承逸床的自己。

那個人把南清好不容易忘掉的東西重新拿出來給他剖析了一遍,把南清的骨肉都拆了開來,在上麵一點點刻上,替身兩個字。

不,這不是讓他這崩潰的,這個他早就無所謂了,也早就不在意了。

還有……

那個人還說什麽……

對了,他還說了,奶奶。

奶奶……

南清像是想到了什麽,猛地推開了張承逸,雙目紅得像是含著血,他揪著張承逸的領子,整個人呈現出一種張承逸從來沒有見過的憤怒:“張承逸我告訴你!你們要是敢動葬著我奶奶的那塊地,我一定會殺了你們,一定會!”

張承逸是被南清拽出門的,之後無論他怎麽敲門,怎麽說話裏麵都沒了動靜。

張承逸站在門口,全身無力,渾身上下都是絕望,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叔叔會拿南清的奶奶來威脅他。

這是他無論買多少茉莉花都換取不來的原諒,是他哪怕跪死在冰天雪地裏,都換不回南清的眼神。

明明南清都已經開始動搖了,明明已經看見零星的希望了。

可……

現在仿佛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張承逸所有的祈求原諒都付諸東流了。

張承逸緩上前了一步,把自己的額頭抵在門上,他深吸了一口氣也不管門內的人能不能聽到:“對不起,我會處理好一切。無論我叔叔和你說了什麽,南清你是全天下最好的人,是我認定要和我過一輩子的人,還有南清,我愛你,真的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