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逃了,看到張承逸下跪的那一刻,他壘在心上的高牆倒塌了,他連同車都不要了,轉身就跑。

他怎麽的也想不通,也想不到,張承逸居然會下跪,會跪在冰天雪地裏用卑微至極的語氣,用顫抖的聲音,伸著他的手,拉扯著他隨時可以抽開的衣角……

求他愛他。

南清落魄地跑回了家,心髒如鼓,也不知道是奔跑的原因,還是張承逸的原因,總之無論怎麽樣今天一定會是一個睡不著的夜晚。

之後幾天張承逸一直同往常一樣,會在花店為南清買上一束花,隻是少了言語,也少了逗留的時間,風鈴就隻是響那麽幾下,張承逸也隻是等南清幾分鍾。

那個雪夜南清的落荒而逃,是因為理不清突然亂起來的心髒,而張承逸以為這是南清無聲地拒絕,是他自己把南清逼到了牆角,用最後的尊嚴,用最直白的方式,把南清按在了冬天。

張承逸不敢再有動靜,可有非常想念他,也非常想見他,於是,送花的浪漫莫名其妙地成了兩個人吞下去的刺。

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冥冥之中在變化,不光是物的,也是量的。自從那天之後,張承逸離開花店時,南清的視線會忍不住看過去,卻在觸及到他落寞的背影時,像是被燙到一般,猛的縮回來。

然後腦海中又情不自禁想到了那個雪夜,張承逸鄭重其事地一跪,是迄今為止,打得南清最措手不及的一次。這樣高大的人,在跪下去的時候,卻變成了小小的一個,躬著的身子像個年邁的老頭。

風鈴再次響了,剛拉回思緒,南清臉上看起來空白一片,望過去的時候露出了迷茫的神色,連帶著眼睛都是沒有焦距的渙散。

直到門合上,發出不重不輕的聲響,那茫然的神色,才隨著眼睛的一閉一睜漸漸散去。

張承逸穿著一件毛衣站在門口,霧霾藍的顏色襯得他的皮膚有些蒼白,下巴上有隱隱約約的胡渣,看起來……看起來很累。

南清的視線動了動,望了望外麵,玻璃窗外,陽光普照,積雪早已經融化,原來不知不覺中,寒冷的冬天正在慢慢地退場,自己和張承逸的纏纏繞繞居然要熬過冬天了。

“這次的花就別扔了。”張承逸不知何時走到了南清跟前。

南清眼眸動了動,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張承逸說的一句最有人味的話了。不再是刻板的機器人,隻會說,我來買花以及多少錢。

隨著張承逸的伸手,南清看到他手裏拿著東西輕輕地放在了他的麵前。

這一次,張承逸沒有買花,他送了南清一整束的茉莉。

茉莉的清香在這個充滿花香的花店裏並不明顯,但是南清卻很清楚地聞到了,他的手指不自然地動了動,關節上的指骨異常明顯的凸立在手上,他克製得沒有過多地把視線停留在那束茉莉上。

他沒有回話,也沒有看張承逸,自然沒有看到張承逸懇求的眼神,也沒看到張承逸轉身時,眼角的痛苦。

南清一直到張承逸離開,走遠,他才把視線放在那束花上,這個季節不應該有茉莉的,這不是它的花期。

桌上的茉莉白白的一團,像是揉在一起的雪花,又像是掛在天上的雲,小小的花瓣依偎在一起,努力地用它的身子散發著清香。南清垂著眼睛看著,長長的睫毛耷拉著,看不出眼裏的半分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南清才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嬌小的花瓣,那一團白花,被戳得晃了晃,指尖仿佛染上了茉莉的香,南清眼睛瞪大了幾分,像是察覺到了什麽,立刻把手移開了。

到底是沒能把那束花扔了。

南清下班的時候還在糾結這束花的去處,他不想給張承逸希望,卻又不想把這麽白的花扔在肮髒的垃圾桶裏,糾結之後還是決定把花還給他,反正張承逸一定是在附近的。

果不其然,南清抱著花剛走出花店,就聽到身後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南清心裏默默數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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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字結束張承逸就已經走到他的跟前,南清微微抬了抬頭,張承逸擋住了光源,南清隻能看到他輪廓深刻的臉,他語氣非常興奮地對著南清說道:“你沒有扔。”

南清收攏了懷中的花,淡淡的嗯了一聲,然後不顧張承逸的那充滿期待的語氣,冷淡地把花塞到了他的手裏,張承逸措手不及,所以沒能反應過來,花直接掉在了地上。

“別送花了。”南清說道。

張承逸沒想到南清會把他送花的權利都收了回去,他顫巍巍地問道:“南清,我們真的沒有可能了嗎?”

南清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嗯,我很早之前就和你說了。張承逸我們回不到過去了。”

這句話像是戳中了張承逸的什麽神經,他朝前走了一步,死死地握住了南清的手腕,他不再是小心翼翼:“南清我們不用回到過去,我們不回去。我們去未來好不好,未來隻有你,沒有別人。”

張承逸的手掌燙得嚇人,話也嚇人,南清瑟縮了一下,想要走,卻被張承逸牽製住了。

南清剛想開口說放開,卻在對上張承逸含著眼淚的眼睛時,猶豫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張承逸在他麵前哭了。

張承逸什麽時候那麽喜歡哭了?

南清的心髒漏了幾拍,風灌進了胸膛,嗚嗚嗚地咆哮著。

他沒有動,卻又不敢去看張承逸的眼睛,他怕自己會妥協,看到自己喜歡的人流下眼淚,無論怎麽樣都不可能不無動於衷的。

沒錯,南清還喜歡著,甚至說還愛著。

他喜歡張承逸喜歡了那麽多年,從年少喜歡到現在。怎麽可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呢?

就是因為還喜歡著,還愛著,所以總是有控製不住自己的時候,所以總是在張承逸出現的時候,把自己的脾氣暴露得幹幹淨淨。

手掌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表皮滲透到他的神經裏。

最終南清隻是動了動手腕,用自己克製住的聲音,平靜地說道:“你弄痛我了。”

手疼,

心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