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南清在花店忙著整理花束,剛整理好,門口的風鈴就響了,叮叮當當的。他放下手頭上修剪的花枝,抬起頭來,張承逸穿著大衣站在他麵前,褐色的大衣上落著不少雪,也不知道在外麵站了多久。

“你來這裏幹嘛?”又是拒人千裏的語氣。

張承逸已經免疫了,他笑了笑,眉眼彎得好看:“我來買花。”

南清抿了抿唇,警惕地看著,過了幾秒南清問道:“要什麽花?”

張承逸伸手指了指:“就你剛剛放下的。”

“那花還沒修剪好,也沒搭配好。”

張承逸:“沒關係,我可以等。”

南清瞟了他一眼,想說些什麽,最後卻一句話也不說了,低著頭擺弄起桌上的花。

張承逸全程都看著南清,看著南清修長的手指擺弄著花束,綠色的莖稈被捏在南清修長白皙的手指裏,格外的好看,張承逸目不轉睛地看著,從手指遊走到南清的臉上,從眉眼看到他微微咬著的唇。南清低頭的時候,眼睛總是被遮住,隻能看到他纖長濃密的睫毛,隨著他的動作和呼吸,微微地顫動著,柔軟的頭發也是朝前落著,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讓他本就不大的臉更加的嬌小,看起來更加的瘦了。

過了幾分鍾,南清就紮好了,他把花隨意放在了桌上:“好了。”

張承逸看了一眼那束有些隨意的花,上麵的每一朵花,每一張玻璃紙,每一個裝飾品,都在告訴張承逸,南清有多不耐煩,張承逸收回視線,問道:“多少錢?”

南清隨便報了一個數字,張承逸掃碼付了錢,那束花還放在原地,張承逸沒有去拿,直接轉身走了。

南清提醒道:“你忘記你的花了。”

張承逸的手剛好捏在門把手上,風鈴就在頭頂,張承逸再高個幾厘米就可以碰到,他側了側頭,隻留給南清一張好看的側臉:“送給你的。如果你不喜歡可以丟掉。”然後門被打開,伴隨著風鈴清脆的聲響,張承逸走出了花店。

張承逸走出去的時候,偷偷從玻璃門外瞄了一眼南清,好在南清並沒有反應,隻是愣著了一秒,然後低著頭開始修剪其他的花。

還好,他沒有丟掉。張承逸慶幸地想著。

在等南清下班的期間,張承逸抽空去了一趟工作室,看了看進度。等他從工作室再次回到花店,發現南清提早下班了,張承逸有些失落,他又不可能毫無理由地去南清家,這樣反而會適得其反,讓南清更加的厭惡。

他煩躁地點了一支煙,靠在車邊一點點抽完,踩滅煙蒂之後,彎腰撿了起來,朝著垃圾桶走去,然後他便看到了今早他送南清的那一束花,孤零零地躺在肮髒的垃圾桶裏,格格不入。

張承逸幹站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是來丟垃圾的,他特意避開那束花,把煙蒂扔到了另一個綠色的大垃圾桶裏,揉了揉自己的臉,興致不佳地離開了。

隔天,張承逸是下午來的花店,像昨天一樣又買了一束花送給南清,隻是這次南清並沒有像昨日那般給他麵子,而是當著張承逸的麵,把花丟在了花店裏的垃圾桶中,然後冷冷地對著張承逸說道:“別來了,也別再浪費花了。”

張承逸的心到底還是肉做的,不疼才怪:“你不扔,就不會浪費了。”

南清抬頭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充滿著戒備和距離感:“那你別送。”

張承逸難受地咽了咽喉嚨:“是不是我送的,你就不喜歡,就不要?”

南清並沒有停下手裏的動作,剪刀“哢嚓”一聲剪掉了多餘的葉子:“是。”

簡明扼要,隻是一個字,就把張承逸打得措手不及,全軍覆沒。

張承逸的視線依舊落在南清的臉上,南清的表情平靜,修剪花枝的動作熟練又迅速,就仿佛剛剛那個“是”字,南清說得一點都無所謂。

無所謂他會不會難過,無所謂他會不會放棄。

放棄……

南清所有的冷冰冰,所有的拒絕感,都不就是為了讓他放棄嗎?

南清修剪完手頭上的花,看也不看張承逸一眼:“還不走嗎?等會兒有客人來拿花,你站在這裏很礙眼。”

南清說的話露骨的難聽,張承逸卻沒動,他看著南清認真地把小雛菊以及其他點綴的幹花認真小心地綁在一起,和對他要的花全然是兩個態度。眼睛有些酸澀,這讓他情不自禁想起了之前在車內,南清笑著接花的樣子。

那時候他就想知道那個男人是誰?和南清是什麽關係?看起來很熟悉的感覺?但是出於對南清的尊重和信任,他沒有問,也沒有調查。當然他也沒有這個身份和資格去詢問南清。

可今天……看著熟悉的花束,他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了,倒不是覺得南清和那個男人有一腿,他隻是想知道可以讓南清收下花,並且笑得那麽開心的人是誰。

“是給那個男人的嗎?”

南清手裏還纏繞著麻線,那線剛剛繞著花莖綁了幾圈,他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之前張承逸對他羞辱性的話語,毫無預兆地一點點呈現了出來,南清的眸色微暗,他抬了抬下巴:“張承逸你是不是覺得,隻要我身邊出現個男人,我就會和他曖昧,和他接吻,和他**?”

“我……”

“張承逸,我沒有你這麽髒,我不會像你一樣,可以對一個不喜歡的人硬起來。可以同時去和那麽多人**,我不是鴨。”南清說話的時候,眼睛裏是平的,像是盛著一攤死氣沉沉的水,連一點波光都沒有。

張承逸被他說得臉色漸白,以前做的混賬事被南清簡單的又毫無波瀾地說了出來,這是跨在他們兩個人之間,無數條溝壑中的其中一條,卻是最醜最深最髒的。是張承逸無論做多少彌補,說多少句我愛你都無法抹平的。

張承逸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語氣充滿著愧疚。

南清:“我不管你有沒有這個意思,可現在,我想讓你走,不想讓你出現在我麵前。可以嗎?”

南清剛說完,風鈴就響了,南清那張**來的臉,立刻變了一個樣,他動了動身子,朝後看去。

“葉先生花好了。”南清臉上帶著笑,手裏捧著花,像是一副給愛人送花的模樣。

那位葉先生似乎看出了氣氛的不對勁,繞過張承逸,站在了他的旁邊,接下花的時候,看了張承逸一眼,然後低下身子,是一個很紳士又禮貌的距離,他在南清耳邊小聲問道:“需要幫助嗎?”

南清一愣,隨即看了張承逸一眼,果然張承逸全身上下的氣壓低的嚇人,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們。南清笑了笑,你看,這人嘴上說著不是這個意思,可在行為上卻把我的話一一認證了一遍。

“不用了,謝謝你葉先生。”南清回答道。

兩個人聲音很輕,張承逸自然什麽也沒聽到,在他的眼裏,兩個人的行為非常親密,哪怕這個距離非常有禮貌,都讓張承逸覺得紮眼,他強製自己收回視線,隱忍著心中的不快和醋意,像是要逃離什麽一樣,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張承逸一個人在外麵咬著煙,不停地看著手表上的時間,足足十分鍾,那個姓葉的人才離開。

他們在裏麵聊什麽?

做什麽?

張承逸覺得煩躁又無可奈何,一動不動地站在離門口不遠處的花壇邊,固執地盯著那扇玻璃門,玻璃門開開合合,有人進進出出,卻再也沒見南清出來。南清在氣頭上,張承逸不敢在進去,隻能很有耐心地等著,南清下班的門就隻有一個,隻要他等著不怕南清不出來。

果然到了下班的點,南清就出來了,身上沒有背琴,看樣子今天並不打算去公園或者廣場拉大提琴。張承逸立刻跟了上去,南清像是預知到張承逸會跟上來似的,臉上並沒有吃驚的神色,淡淡的。

“南清,今天下午的話不是那個意思。”張承逸急於解釋,卻像個剛學會幾個詞語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去表達自己的意思,反反複複的就一句,不是這個意思。

南清聽得煩,便沒有回答,沉默地彎腰解開了自行車的鎖,用手套擦了擦座位上融化的雪,他握著把手往前推了推,沒推動,轉頭一看,卻見張承逸拽著他的後車座,不讓他走。

“張承逸?”

張承逸見南清看向了自己,立刻重複道:“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

南清一天班上下來已經很累了,真的無心去應付張承逸,隻能敷衍地說了聲知道了。

南清的敷衍之意張承逸怎麽會看不出來,他焦急地拽緊後座,生怕手一鬆,南清就會消失在自己眼前,張承逸一緊張,話倒是說明白了;“我隻是,隻是吃醋,我害怕你會喜歡別人,害怕你不再喜歡我了,並不是,並不是你心裏想的……”

南清差點被張承逸的話逗笑了,他不可思議地看向他,語氣裏帶著笑意:“張承逸,你是有什麽自信覺得,我還喜歡你?”

張承逸話還沒說完,聽到南清這般說,嘴微張著,木然地看著他,這句話的殺傷力,比南清說的任何一句難聽的話,都要來的大。一時之間張承逸大腦一片空白,像是一瞬間把所有腦海裏存在的東西抹殺得幹幹淨淨,就像剛下了一場暴雪,留下的隻有一片白雪和冰涼。

一秒,兩秒,三秒,短暫的不知所措,差點把張承逸所有的自信給扼殺徹底。

好在空白也隻是理智的過渡,隻是讓張承逸更疼一下罷了。

他聽明白了南清的話,所以開始害怕。

什麽叫做?

你是有什麽自信覺得,我還喜歡你?

南清不喜歡我了嗎?

他不喜歡我了嗎?

張承逸慌了,徹徹底底慌了,比每一次都要慌張,南清終於扼住了他的命脈,掐著他的脖子,隻要再用一點力就可以殺死他,張承逸苟延殘喘,在紛紛擾擾的記憶中,在每一篇窒息的回憶裏,努力尋找可以呼吸的口子。

他需要一個空隙讓他呼吸。

冬天的風呼啦地吹著……

好冷啊.....

太冷了……

張承逸的眼眶開始紅了,他努力地向前了一步,像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南清,是你說的,不想喜歡我了,不是不喜歡我了。你說過的……你不可以撒謊的,南清你不可以不喜歡的。”張承逸越說越難受,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狼狽的,滾燙的,“我求你了。求你不要不喜歡我。好不好?”

然後南清就看到淚流滿麵的張承逸,用他哭紅的眼睛看著自己,緩緩地彎下腰,緊接著膝蓋一彎跪在了冰天雪地裏,伸出手捏著南清的衣角一字一句地說:“我求你了,求你再喜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