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電路原因,頭頂的燈泡忽然明明暗暗了一下,南清問完以後,張承逸就抿著嘴,抿得嘴唇犯了白都沒有回話。南清就這麽看著他,等著他的回答,可直到燈泡恢複了正常,張承逸都沒有張嘴說一個字,他惶恐地看向南清,看到了南清始終麵無表情的臉上,有了那麽一絲絲的起伏,至少那雙眼睛微露著紅意。

過了幾秒,張承逸聽到南清緩緩呼出一口氣,似是歎息,又像是失望,然後就聽到南清說道:“算了……張承逸……我原諒你了,你也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了,我接受你的對不起,也請你讓我過一過安穩的日子吧。”

到底還是被南清趕了出來,門關上的毫不猶豫,差點砸到了張承逸的鼻子。月光清冷,照在銀白色的門上,莫名有些淒涼,南清的話還在耳畔,微紅的眼睛似乎也還印在眼前,張承逸久久站立在門前,門上倒映著他頎長落寞的身子,過了良久,他才動了動腳,卻被沒有走,而是沿著門緩緩坐了下來,他像是一隻被拋棄的小狗,彎曲著膝蓋靠在門邊。

冬天的晚上冷得刺骨,張承逸把衣服的拉鏈拉到了最頂上,兩隻手互相揣進衣袖裏,耳朵貼在冰冷的門邊,聽著裏麵的動靜,張承逸還是擔心,擔心生病的南清獨自在家會出事。

房子裏動靜不大,張承逸很難聽清,但是他還是固執地靠著,任由那冰冷的門麵把他耳朵凍的發紅,好在沒過一會兒,門內傳來了關門聲,南清應該是回臥室,張承逸這才放心地直起身子。

他望了望外麵,黑雲已經把月亮遮住了,一點光都沒有透出來。張承逸的鼻子有點發酸,他一想到南清說的那句原諒他,就覺得難受無比,他的的確確想得到南清的原諒,可不是這種,他想要的原諒,是南清還會愛他。

可很明顯,南清的原諒,隻是想把兩個人最後一根纏繞絲線給斬斷,把他們最後有關聯的東西給抹殺。如果南清把厭惡和恨意都給消除幹淨了,那就意味著,他心裏再也不會有自己,真的別無所求,同樣也無關緊要了。

這種原諒讓他恐懼。

張承逸的嗓子幹澀極了,喉結很艱難地上下滾了一圈,但是酸楚感卻沒有退下,反而更加清晰,最後他隻能咳嗽幾聲,可又怕南清聽到他在門外,隻好捂著嘴巴極其克製地緩解自己喉嚨的不適感。

他對著門輕輕地喊了一聲南清的名字,呼出來的熱氣,在門上糊成了一圈霧氣,他眨了眨眼睛,再次把耳朵貼到了門上,他和南清隔著兩扇門,以及一段距離,是無論如何都聽不到南清動靜的一段距離。

可張承逸仿佛魔怔了一般,像是聽到了南清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他很有耐心地數著,外麵風突然變大,遮擋月亮的厚雲被吹散了,露出了邊角,張承逸的臉暴露在光下,睫毛上濕漉漉的,月光好像驚動了他,他茫然地抬起臉,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突然後才恍然大悟察覺到,剛剛的心跳是自己的。

張承逸把這一切的錯覺,歸咎於困意。

他藏起了自己的心跳,換取了愛人起搏的聲音。直到月光灑下,他才從癔症中清醒,他沒有愛人。

月意涼涼,門邊投下陰影,有一團身影縮在角落,閉著眼睛,隔著兩扇門的距離對於張承逸來說,算是奢侈的距離,所以困意席卷的時候,他幻想著正躺在南清的身邊,所有的不愉快摒除了個幹淨。沉沉入睡。

……

由於昨天掛了水,南清起來的時候舒服多了,頭腦也清醒了不少,習慣性地看了一眼手機,收到了老板放他一天假的消息。南清納悶了一會兒,回了句謝謝。本來還想睡個回籠覺,可南清躺在**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最後幹脆起了床。

昨天狼藉的廚房還沒收拾,南清實在沒什麽心思自己做早飯,便套上大衣打算出去買,誰知一開門,有什麽東西倒了下來“咚”的一聲砸在了南清的腳邊,南清嚇得本能的退後了一步,看向了地麵。

板上趴著一個人,南清一眼就看出來是誰了:“張承逸?”

張承逸被摔得眼冒金星,四肢乏力,隱約聽到了南清的聲音,他吃力地抬起頭,南清就站在不遠處,滿臉不解地看著自己。張承逸覺得自己應該是病了,不然南清為什麽看起來那麽迷糊,耳朵為什麽一直嗚嗚作響。

張承逸抬著頭,沒有反應,像是傻了一樣。

南清皺了皺眉又喊了他一聲,張承逸這才有了反應,啊了一聲,不啊還好,這一啊,張承逸才發現自己根本不出聲音,隻好點了點頭,算是給了南清反應。

“你在門外待了一夜?”

張承逸點了點頭。

南清滿臉震驚地看著張承逸:“張承逸,你是不是傻啊,大冬天在外麵待了一夜?”

張承逸實在聽不清南清在說什麽,撐著地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他仿佛隻會一個動作似的,又點了點頭,腳步還是軟的,好不容易才站起來,他不敢待在南清房子裏,怕怕南清生氣,於是他動了動自己的腳,想走,然而腳下突然沒了力氣,一個打軟,向前倒去。

南清討厭自己的本能,他幾乎在張承逸倒下的時候衝了出去,張承逸整個人穩穩當當地落在南清的懷裏,頭軟綿綿地靠著了南清的肩膀上。

這可以算得上是南清這久以來,一個主動的擁抱,雖然是被迫的是情急之下的。

張承逸在聞到南清氣味的那一刻,什麽怕南清生氣,怕南清討厭,這些念頭都沒了,他一動不動地靠著,努力放緩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聲讓南清反應過來。

南清被張承逸這個接近一米九的大高個壓向後挪了一步,他抬了抬肩膀喊了幾聲張承逸的名字,企圖把他叫醒,可南清怎麽可能叫的醒一個裝睡的人,張承逸恨不得時間停滯,恨不得黏在南清身上,他像是死了一樣,什麽動靜都沒有。

南清叫了好多遍無果後,終於妥協了,他架著張承逸的身子,有些不耐煩地把他扔在了沙發上,南清的氣味驟然消失,張承逸失望地拱了拱鼻子,突然間一片陰影照了下來,張承逸整個人都僵硬了,他用了自己全身的定力,讓自己閉上的眼睛看起來像是睡著了一樣,幾秒過後,有一隻手摸了摸他的臉。

“你是在自虐嗎?但凡有個腦子,也不會做出大冬天睡在外麵的行為。”

“這樣也好,昨天你照顧我,今天我照顧你,誰也不欠誰了。”

張承逸眼前的陰影消失了,隨後聽到南清越走越遠的聲音,過了幾秒後,額頭傳來了冰冰涼的觸感,幾分鍾後,傳來了關門聲。

張承逸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敢睜開眼睛,他環顧了四周,南清不在,身體的確不舒服,但是還沒到暈厥的地步,他抬手摸了摸貼在額頭的退燒貼,回想著剛剛靠在南清身上的觸感,有些自我滿足地笑了笑。

今天南清抱我了。

張承逸自作主張地想著。這個自我催眠的甜果子,一直持續到了南清回來,都沒有消失。

南清看著坐在沙發上的張承逸,把買來的東西放在了桌上:“苦肉計?”

張承逸連忙搖了搖頭,用力地咳嗽了幾聲,張了張嘴,發現可以發出聲音了,便說道:“沒有,我擔心你。”聲音啞得不行,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南清沒說什麽轉身給他倒了一杯水,張承逸欣喜地立刻接下,一飲而盡,然後直勾勾地看著南清,一副乖極了的模樣。南清受不了這樣的張承逸,直接轉身去了廚房,本來打算外麵隨便買一點早飯, 可想到自己身體剛轉好,家裏又有個莫名其妙的病患,最後還是去了菜市場買了一點菜。

南清在廚房一頓忙活,大致打掃了一下,做了兩碗牛肉麵,端出來的時候,張承逸還是坐在沙發上,看到南清出來的時候,立刻眼巴巴地看著他。

南清一直到坐在才開口道:“來吃飯。”

其實張承逸發著燒,真的沒什麽胃口吃飯,可是這碗牛肉麵是南清做的,他已經好長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吃過南清做的飯了。

張承逸小心翼翼地坐在了離南清不近不遠的位置,悄悄地看了他一眼,見南清神態自若地吃著東西,便低頭喝了一口湯,他沒嚐出味道,但是眼睛卻莫名其妙的模糊了,鼻子開始發酸。

南清吃了一口麵,無意間抬了一下頭,餘光瞄到張承逸低著頭看著麵,沒有吃,出於想讓他趕快吃完,趕快走的心態,問道:“你怎麽不……”

“吃”這個名字還沒說完,南清就呆住了,他看到張承逸抬起頭,雙目通紅,臉上掛著眼淚。

“南清,你已經很久沒有給我做過吃的了。”張承逸的聲音還是沙啞的,“我好開心啊,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