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逸一說完,房間就陷入了安靜。南清捏著門把手,不動了。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由於遠及近地朝著他們靠近。

南清鬆開了被自己咬住的嘴唇,轉過身對這張承逸說道:“你賤不賤?”

對於南清難聽的話語,張承逸心甘情願地接受了,這是他應該承受的,也是他該還清的,於是他當著南清的麵,抬了抬下巴,然後點了點頭。

……

車內,南清麵無表情地坐在後麵,張承逸則滿目春光地坐在駕駛位上,連同外麵看不清的夜色,在他的眼裏都變得有趣可愛。這一次不要臉的行為,不光可以親自送南清回家,還可以不用調查的方式就知道住址,無論從哪個方麵去想,張承逸都覺得自己賺了。

車內的暖空調,呼啦啦地吹著著,把身子還沒好全的南清,吹得昏昏欲睡,臉頰上騰著被暖風強行吹出來的紅。南清努力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看了一眼後視鏡,裏麵印張承逸難以掩蓋的開心眉眼。

南清看著張承逸這種卑微的開心樣,覺得刺眼,像是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默默收回了視線,頭靠在玻璃上,看著外麵街上亮著燈。

可外麵沒什麽變化的燈,無法緩解南清的不適應。他和張承逸坐在這樣狹小著實難受得不行,空氣是黏稠的,車載音樂是煩躁的,吹出來的暖氣是窒息的。他需要做一些事情來轉移一下注意力,南清喘了一口氣,於是便抬手把車窗降了下來,風急促地灌進來,南清還來不及吸上一口氣,車窗就升了上去。

“別吹風。你病還沒好全。”張承逸的聲音從前麵傳了出來,溫柔得不行。

南清按著按鈕的手輕輕地扣了一下:“太悶了。”

張承逸立刻會意,把車內的空調調低了幾度:“對不起,我不想讓你冷,沒考慮到會悶。”說完貼心地把副駕駛的車窗下降了一點,露出了一條小小的細縫,風一點點地飄了進來,過濾了車內渾濁的空氣。

“怎麽樣?好多了嗎?”

張承逸都已經做到這個份上了,南清也不好說什麽,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然後張承逸整個人肉眼可見得又開心了幾分。

又開了幾分鍾,就到了南清小區的樓下。張承逸很自覺地下了車,替南清開了車門。兩個人站在一看就年歲已久的小區樓下,誰也沒開口。

一個在等張承逸走。

一個在等南清的邀請。

說到不要臉,張承逸在今天展現得淋漓盡致,南清不開口,他便先發製人,張了張嘴:“照顧了你一晚上,肚子有點餓了。”

南清臉色一變,不可置信地看著張承逸怎麽有臉說出一晚上這幾個字的,剛想開口拒絕,就聽到張承逸的肚子咕嚕一聲。

南清側臉的下顎線因為這個聲音,更加明顯了,一看就知道咬了一口自己的後槽牙。

張承逸覺得自己的肚子很爭氣,決定日後一定正確飲食,好好對待它。

南清閉了閉眼,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然後用不大不小的聲音說道:“吃完就走。”

張承逸連忙屁顛屁顛地跟了上去。

南清的家雖小,五髒卻齊全,又因為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比以前住的那個家看起來好多了,由此可見換了一座城市後,南清的狀態好多了。

南清把鑰匙放在了玄關處的櫃門裏,低下身子開始換鞋:“吃什麽?”

張承逸看著南清彎下腰的樣子,有些尷尬地別過了頭:“我,我給你做吧。”

穿上鞋子的南清,差點沒腳底打滑,轉過頭不可置信地問道:“你做?”

張承逸揉了揉鼻尖點了點頭:“隻會做麵,特地學的。你出了一身的汗,我隻是給你擦……隻是給你換了衣服,你先去洗個澡吧。”

南清依舊不可置信地盯著讓他,張承逸被看得紅了耳朵,不自在地把鞋子給脫了:“沒有讓病人做飯的道理。”說完看了南清一眼,補充道,“吃完就走。”

南清沒動,用審視的眼神上下掃了張承逸一圈,最後抿了抿唇朝著臥室走去。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張承逸說:“我想照顧你的,南清。”

南清的腳步隻停留了一瞬,什麽話也沒回,走進了臥室。

南清拿了睡衣,徑直走到了浴室打開了花灑,他的大腦有點亂,自從張承逸出現在這個城市之後,他整容心神不寧的,生怕張承逸又搞出什麽事來,他是見識過張承逸挽留的樣子,嘴上說著喜歡和對不起,可行為上依舊是大男子主義,稍有不滿就會說出很難聽的話,沒有給過南清一點尊重。

南清被迫換了城市後,好不容易安穩起來,張承逸又出現了……

而且……

南清走到水下,垂著眼睛,澆灌下來的溫水,把南清的睫毛打濕成了一縷又一縷。

而且變的不一樣了,是他從未見過的張承逸。

不再自大,不再強硬,變得很……溫柔,也同樣很卑微。

張承逸居然有朝一日還可以和卑微掛鉤在一起。隻是這樣的卑微並沒有讓南清有報複的快感,反而覺得不安,這樣的張承逸讓他有點招架不住,太陌生了,他寧可張承逸還是張承逸。

一個澡,南清洗了很久,等他出去的時候,外麵傳來一股怪味,南清眉頭一皺,二話不說破門而出,那難聞的氣味更加明顯,南清快步走到廚房,隻見張承逸手拿著鏟子,一臉不知所措地站在哪裏,看見南清衝進來,下意識地說了句對不起。

南清沒有理會,直接關掉明火,擰緊煤氣罐,打開了窗戶,然後目光落在了已經燒黑的鍋裏。

張承逸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南清的臉色,一隻手牢牢地握著鍋鏟。

“張承逸。”南清很輕地喊了他一聲。

張承逸立刻警覺了起來開口說道:“我真的學會了,我在家都會做。可是家裏的都是電子鍋,我沒用過煤氣的……我現在就下樓去超市買個電子鍋,做給你吃。”

說完手忙腳亂的朝門口走去,連同鍋鏟都忘記放下了,可還沒走到門口就被南清叫住了。

“現在這個時間,你覺得超市開門了嗎?”南清的聲音依舊很輕,這讓張承逸無端恐懼起來,因為他聽不出南清的情緒。

“張承逸,算了吧,你根本不會照顧人。”南清看了一眼狼藉的廚房,覺得自己可笑,他怎麽就相信了張承逸的話,身體本來就很不舒服,看著亂七八糟的廚房,心裏更是一團火,想到等會兒還要自己收拾,就更加煩躁了。

看在張承逸的確在自己暈倒的時候幫了自己,南清強壓著自己要爆發的情緒,緩緩說道:“張承逸,我有些累了,也不想陪你玩了,你回去吧。”

張承逸臉上還有不知道哪裏蹭來的灰,聽到南清的話,有些急了:“南清,我是真的學會了,你生病都是我照顧你的,我真的可以照顧好你的。”

南清抬了抬手,手背上是一大片淤青,不用說什麽話就表明了一切:“張承逸,我不是孩子,不需要你照顧,你沒發現,你不在的時候,我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嗎?而你一出現……”

張承逸看著那刺眼的淤青,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這的確是自己的錯,這段時間自己的狀態也很差,掛水的時間很長,可能是南清在身邊的原因,多日來緊繃的情緒鬆了不少,緊接著困意席卷,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等他醒來,藥水早就掛完,南清回了不少血在管子裏,張承逸一下子就急壞了,找了護士,拔了針,看著手背上青色的淤青,心疼了好久。

隻是那時候的淤青還沒有現在那麽的猙獰。那塊巨大的痕跡,就好像在告訴張承逸,他有多無能,連照顧自己心愛的人都做不到。

張承逸拿著鏟子的手動了動,低著頭有些挫敗地回到廚房,把鏟子放了回去。路過南清的時候,張承逸覺得眼睛酸澀難忍,有一種崩潰的挫敗感油然而深,他覺得自己無論怎麽做南清都不會原諒自己,都不會回到從前那般愛自己。

畢竟連個安心的擁抱,都要趁著南清暈倒才能得到。

於是他想伸手,觸碰一下,哪怕隻是不經意地蹭過,隻是感受一下溫度,張承逸都可以滿血複活,至少,至少給他一點勇氣吧。

可他的手隻是微微靠近,南清像是立馬感受到了什麽,如果他是一隻貓,應該就可以看到他身上炸開來的毛:“張承逸請你離開。”

最終酸澀感,紅了整個眼眶。

“張承逸看在今天你幫助我份上,我不想把話說得話說得那麽難聽。你說你想照顧我?可你知道怎麽做飯嗎?你知道怎麽洗衣服嗎?你知道怎麽整理整個家嗎?你知道我喜歡吃什麽嗎?又最討厭吃什麽嗎?你知道我的生日嗎?知道我的過去嗎?你知道我為什麽曾經那麽喜歡你嗎?你不知道,你什麽都不知道?然後你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說喜歡我,說想照顧我,張承逸你覺得我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