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在樂隊待了整整一天,音樂果然是最好的良藥,早上的陰霾都隨著這些音符消散了。

南清很喜歡紀靖打架子鼓的樣子,那是他來自於內心的欣賞,肆意的模樣,帶著叛逆的紋身,翻轉的鼓棒,富有節奏的敲擊,混著貝斯和吉他的聲音,每一個節點,都是搗鼓著他平靜的心髒。

共鳴不需要種類的契合。

到了晚上,兩個人和樂隊成員打了聲招呼,先開車走了,車開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

南清不解地問怎麽了?

紀靖隻是笑了笑,然後指了指天空,南清抬頭順著車頂地看去。隔著玻璃,南清看到了漫天的星星,夜幕中的星辰太過閃亮,這是城市中無法看到的星河,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默契地下了車,紀靖從車內的小冰箱裏拿了兩罐啤酒出來。

南清伸手接下,打了開來,有白色的泡沫伴著刺啦刺啦的聲音,順著罐口冒了出來,流到了南清的手指上。南清不覺得髒,撐著車子,坐到了引擎蓋上,紀靖也跟著坐了上去,兩個人相視一笑,易拉罐輕輕一碰,各自喝了一口。

苦澀的酒味在嘴裏彌漫了開來,南清久違的覺得愜意。他很少有這種感覺,他撐著身子,仰著頭,迎著夜風,頭發在很輕微的晃動,有些細碎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便這樣,眼裏依舊是星空上的熒點,璀璨的如同陽光下的波光。

南清把啤酒一飲而盡,隨意地抹了一下嘴巴,直愣愣地躺了下去。

“冬天能看到這樣的星星,不容易啊。”南清感歎道。

紀靖歪著頭看著南清,然後收回視線,把目光重新放到了天空上:“是啊,不容易。”

周圍的植物還在沉睡,所以隻有風在孤獨地演奏著,南清閉了閉眼睛,極為享受地聽了一會兒,然後張了張嘴,有好聽的哼唱聲從他嘴裏發了出來。

很輕但是伴著風聲,格外的有感覺。

紀靖是第一次聽南清唱歌,出乎意料的好聽。

南清的聲音像是潺潺的流水,很幹淨,也很空靈。紀靖聽著南清循環的哼唱,到了後來自己也情不自禁地跟了進去,都是學音樂的,不需要指點,自然而然就契合了。

風聲、星辰、音樂,那是所有城市中得不到的意外。

哼唱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停下來,反正兩個人突然相視,然後突然就笑了起來。

紀靖目不轉睛地看著南清,開口道:“南清,看到你開心,我也很開心。”

南清一愣,笑容微微收了一點:“紀靖,今天我要好好謝謝你,你真是個很不錯的朋友。”

紀靖依舊笑著,但是撐在身後的手很不自然地動了一下,他別過頭,從引擎蓋上跳了下來:“你也是個很不錯的朋友。我們回去吧。”

轉身的時候,紀靖臉上的笑收斂了大半,漂亮的眼睛裏,是壓抑不住的難過。

一路無話。

快到的時候,車停了下來,南清慣性般地向前衝去:“怎麽……”

“了”字還在唇齒之間,南清卻戛然而止,他看到紀靖低著頭,握著方向盤的手格外用力。

“紀靖?”南清隱約察覺到了些什麽,他緊張地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紀靖沒有馬上開口。

過了幾分鍾,他才緩緩抬起頭,然後轉身看向南清:“南清,你知道的,我喜歡你。”

南清的心髒一下子被拽緊了,落在紀靖臉上的眼神開始躲閃,他不知道該落在何處。

“南清?”看著南清的樣子,紀靖的心一點點往下墜著,他知道自己唐突了,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的做法很不妥,但是看著南清和自己劃清邊界的樣子,實在太難受了。

兩個人僵持了幾秒。

車內的環境有些窒息。

“紀靖。”南清的手鬆了開來,晃動的視線逐漸聚焦在了一起,“對不起,我……”

南清不知道怎麽說,他其實已經拒絕過了,無論是間接的還是直接的。可他並不想三番五次這樣做,因為紀靖會很難過,他知道那種感覺,所以感同身受。

他想用最柔和的方法來安排他和紀靖的關係,可在僵持的幾秒裏,他毫無頭緒,兜兜轉轉隻能給三個字。

對不起。

又是一片寂靜。

呼吸起伏著,或淺或重的在狹小的車內彌漫了開來。

紀靖盯了南清好一會兒,在眼睛紅之前,轉回了身,重新啟動了車子。

在下車前,南清突然開口道:“紀靖,有時候朋友比戀人更長久。”話沒有說得很直白,委婉到近乎溫柔。

紀靖許是調節好了情緒,臉色好多了,聽到南清這般說,點了點頭,帶著笑意地說道:“是啊。”

紀靖領著南清來到了客房,兩個人互道了晚安就散了,南清入睡很快卻睡得不是很舒服,做著亂七八糟的夢,第二天醒來,頭有些重,不知道是沒睡好還是酒精的原因。

南清洗漱好,迷迷糊糊地下了樓,結果路過客廳的時候看到張承逸坐在沙發上在正在和一個人聊天。南清隻是呆了一秒,緊接著整個人瞬間清醒了過來,可哪怕是清醒的,南清的大腦依舊做不出任何反應,他直勾勾地盯著張承逸的側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炸了開來。

張承逸為什麽會在這裏?

南清恍惚地上前走了一步,一不小心碰到了擺台,發出了不小的聲響,然後他就看到張承逸朝著他的方向看了過來,一臉如我所料的樣子,張承逸目色很深,盯著南清看的時候,南清感覺自己就要被眼前的人給吞下去似的。

過了幾秒,視線盲區走出來一個人,是黑著臉的紀靖,他走到南清身邊有些抱歉地說道:“我不知道他會找過來。”

南清思緒沒有回歸,下意識地嗯了一聲,他沒有想到張承逸會這麽陰魂不散。

紀靖還想說些什麽,另一個人的聲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是家裏的客人醒了?”很中厚的聲音,帶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嚴肅語氣。

紀靖推了一下南清:“去吃早飯。”神色有些緊張。

南清被這麽一推,遊**在外的思緒終於歸位了,他抬頭看了紀靖,立刻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些什麽,可南清還沒動一下,張承逸就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沒有半點猶豫向南清走來。

“我帶他出去吃吧,在這裏打擾你一夜,真不好意思。”

紀靖的臉色變了變,看著已經走到身邊的張承逸,雙眼滿是怒氣。

“南清,你也不想打擾紀靖和他父親吧,他們已經好久沒有見麵了。”這話一語雙關,張承逸看著南清的眼神充滿著自信,仿佛已經篤定接下南清的決定。

果然一下秒,南清說道:“打擾了。”紀靖的父親在視線盲區,張承逸和紀靖又擋在了前麵,南清看不到他的樣子,隻能放大了聲音。

那人隻是回答道:“下次再來。”雖然是客氣的話,但是不難聽出裏麵的疏離,南清不知道張承逸和紀靖的父親說了什麽,但一定不會是好話,不然紀靖不會是這樣的表情。

張承逸得到了滿意的恢複,回去和那人道了別,再次走出來的時候直接上手擒住了南清的手腕。紀靖想上前阻止,手還沒伸出去,卻被裏麵的人喊住了。

“紀靖,他們自家的人事,你就別饞和了。”紀靖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

“過來。”那人說道。

南清看著掙不開的手,不想讓紀靖為難,隻好對著紀靖安慰地說道:“別擔心。”

紀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好,要是有什麽事就打我電話。”

南清笑著點了點頭。

張承逸不想讓南清繼續和紀靖聊下去,牽著他直接往外走去,南清一路被牽著走到了外麵。快走到車邊的時候,南清才冷冷地開口道:“牽夠了嗎?”

張承逸向前走的腳步停了下來,直白地說道:“沒有。”

南清並不想他和過多的交流下去,動了動自己的手:“放開。”

張承逸這一次居然乖乖地放開了,兩個人對立地站著,南清沒有逗留的想法,在張承逸放開的那一刻,已經轉身,可他沒有想到張承逸會說對不起。

這讓他向前的步子停了下來。

冬天的風很冷,那句對不起隨著刺骨的寒風,鑽到了南清的身體裏,南清覺得四肢有些發僵,他攏了攏自己的外套,強迫自己動起來,他又抬了抬腳,這次還沒落地,身後突然傳來了撞擊,說是撞擊卻沒有讓他受傷。

然後南清那有些泛冷的身體,開始有點回暖——張承逸從背後抱住了他。

南清還未有所動作,就聽到身後的人自顧自地說著話:“對不起,南清。昨天的話,對不起。之前的強迫對不起,那幾年,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南清被用力地抱著,他有些難以理解地眨了眨眼睛。

張承逸是在說對不起吧。

他是在道歉吧。

南清想說些什麽,可身後的人沒有給他半點機會。

隨後他便聽到,張承逸無比認真地說道。

“我愛你,南清,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