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清萬萬沒有想到張承逸會出現在他家的門口。他木然地看著依靠在護欄邊抽著煙的張承逸,一度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可這滿地的煙頭和嗆人的煙味,無不告訴著南清,這是真的。

是自己那天說的話不夠直接,還是不夠難聽,不然張承逸為什麽還會出現,南清陷入了迷茫,他站在四樓樓梯口,並沒有上前的意思,目不轉睛地看著張承逸的側臉。

他想轉身就走,可腳隻動了一下,就停了下來。

為什麽要走?這是我的家,要走也是他走。

在南清還在思考的時候,張承逸已經看到他了,他把最後一支煙丟在了地上用腳踩滅,插著口袋,俯視著南清。

“你回來了。”

此時已是深夜,小區老舊,聲控燈早就壞了,唯一存在的光源便是護欄外的那輪明月,可明月的光線終究是暗淡的,南清抬看著,張承逸背對著光,全身上下黑漆漆的,月光沒有給他鍍上柔和的光,反而是張承逸把唯一的光源都擋住了,現下的漆黑很好的藏住了彼此的情緒。

南清沒有回答張承逸的話,像是沒看到張承逸似的,一步一步走向他,然後同他擦肩而過,鼻尖掠過濃重的煙草味,這讓南清很不舒服地皺了皺鼻子。

他抽太多煙了。

“南清……”張承逸見狀像伸手。

南清像是早知道張承逸接下來的動作,在他伸手的時候,就已經側身躲開了,張承逸的手晃了晃,隻摸到了片角的衣料。然後他就聽到南清,充滿距離感以及生疏的語氣說道:“請你把我家門口的煙蒂打掃幹淨。”

張承逸啞然。

南清並不打算和他繼續費口舌,拿出鑰匙把門打了開來,張承逸站在南清的身後,沒有上前,隻是看著,在南清打開門的時候突然說道:“不要邀請我進去坐坐嗎?”張承逸的語氣很輕,像是有點委屈,又像是有點難過,因為他說的時候放低了聲音,南清都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南清握著把手的手用力得幾分,並沒有轉身,背對著他說道:“我和張董你的關係,好像還沒有熟悉到可以進來坐坐。”

南清聽到張承逸的皮鞋摩挲了一下,在這個寂靜的夜裏格外清晰,應該是張承逸上前走了一步。南清怕張承逸有突然發瘋,幾乎是在他聽到聲音後,就立刻走了進去,迅速地關上了門。

張承逸隻是走了一步,就被拒之了門外,他呆呆地站著,看著那扇緊閉的門,那關門的聲音像是用力地砸在他的胸口上。他愣怔良久才開口道:“我會一直等到你開門為止。”其實張承逸說這話的時候沒有一點威脅的意思,但是到了南清耳裏卻是另外一種感覺。

南清靠在門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家裏的燈開了起來,他沒有目的在房子裏走了一圈,然後像是想起了什麽,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消息,他走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以此來緩解喉嚨裏莫名其妙的幹澀感,然後重新走回到門邊,把耳朵貼在門框上企圖去聽外麵的動靜。

外麵很安靜,不知道是張承逸沒動,還是走了。

南清又站了幾秒,才往浴室走去,等他穿著睡衣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聲音。

“你有,有病啊,大晚上坐在這裏?你,你他媽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嗎?傻逼吧!”

“這塊地不是你的私有物,我想在哪都可以。”張承逸的聲音也傳了出來,“另外,請你用語幹淨點。”聲音帶著點不耐煩,語氣也不是很好。

南清心裏一驚,抬頭看了一眼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了。

張承逸居然還在!

“大哥,你,你管我怎麽說話?是你!大半夜跟鬼,一樣,一樣蹲在這裏,把我嚇了一跳。還有,你鬼鬼祟祟在人家門口想幹嘛?”

“我認識這裏的人。”

“認識?你,你倒是進去啊。”那說話的人應該是喝了酒,口齒不是很清楚,“我一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南清躊躇地站在門口,他並不想讓張承逸進來,但是這樣吵下去一定會影響到別人,再加上那人喝了酒,張承逸的脾氣又那麽臭,南清生怕再說幾句,兩個人就會動起手來。

果然下一秒,門外傳來了推搡的聲音,南清不再猶豫,二話不說推開了門,門裏的光照亮了樓梯,張承逸正拽著那個人衣領,一臉疲態和生氣。

“張承逸你幹嘛!”南清喊道,上前把張承逸一推,張承逸被推得退後了一步,身體撞在了門上。

那人果然喝了酒,反應很慢,現在才搖搖晃晃地抬手指了指:“你居然敢動手,來,來。”

南清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實在不好意思。你看這麽晚了,就不要打擾到鄰居了,我明天帶好酒來給你賠禮道歉。實在不好意思,我朋友沒帶鑰匙,我沒聽到敲門聲,所以.......真的不好意思。”

張承逸:“你和他道什麽歉?”

南清轉身瞪了張承逸一眼:“你閉嘴,你就不能讓我好過點?”

那人本就意識混沌,聽到酒,狐疑地看了看南清,應當是覺得有點熟悉,緩了緩神色:“那,好。你讓你朋友以後別,別大晚上蹲著,差點沒把我嚇尿。”

南清:“好好,真的不好意思。”

那人打了一個嗝,扶著欄杆朝著樓上走去。

南清見那人消失在樓梯口立刻轉身質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麽?”

張承逸抿了抿唇:“我說了,想進去坐坐,你不讓我進去,我就一直等著。”

南清黑著臉,轉身走到屋裏,隻是這一次他沒有關門。張承逸立刻跟了上去,還順手關上了門。

南清剛洗完澡,頭發還沒吹幹,身上似乎還攏著浴室裏的氤氳,張承逸已經好久沒有見到這樣的南清了,幾乎貪婪地索取這一次的來之不易。南清自然是感受到了張承逸的目光,他假裝毫不在意地給他倒了一杯水,然後隨意放在桌上:“喝完水就走。”

張承逸並沒有起身去拿,他隻是盯著:“你剛剛為什麽道歉?”

南清隻想趕快應付他,然後讓他快點走:“我們認識,是鄰居,我並不想因為你的出現影響到我正常的生活。”

南清頓了頓:“所以請你馬上喝完,馬上走。懂了嗎?”

張承逸終於站了起來,他身量高,不需要過意靠近南清,影子就投射到了南清身上。他環顧了四周,不用走就把南清住的房子盡收眼底:“你就住這裏?”語氣裏有明顯的不解和嫌棄。也不知道張承逸是不想回答南清的話,故意找了個話題,還是真的覺得這裏不怎麽樣。但無論怎麽樣,南清聽著格外刺耳。

“對啊,我就住在這裏,真是委屈你了,所以請你趕快滾好嗎?”

張承逸已經習慣南清的“滾”字了,情緒上並沒有什麽變化,當然同樣也沒有察覺到自己語氣有多麽不妥:“好好的大房子不住,非要擠在麻雀屋。”

張承逸是心疼的,南清住的房子實在太小,雖然廚房,廁所,浴室都是劃分開了的,但是太擁擠了,一看就知道是強行隔開來的,再加上剛剛的那個酒鬼,越發地不喜歡這個地方,不僅小,還伴隨著巨大的安全隱患。

說是心疼,但是嘴裏表達出來的話,卻很難讓旁人接受。

果然,南清本不好的臉色更加差了:“所以你屈尊降貴地來這裏幹嘛?好好待在你的鳳凰窩不好嗎?”

一個語氣沒有把控好,一個話裏帶刺,終歸是一場不愉快的談話。

兩個人瞬間陷入了沉默。時間一點點地走過,兩個人都站在原地,像是雕塑,詭異的默契,誰也沒有開口。

到底是南清先忍受不了張承逸的存在,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什麽時候走?”

張承逸不想走,便沒有開口。

南清極度無語地看著張承逸,最後妥協般的轉身,然後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道:“隨便你,我睡了。”

張承逸一看南清打算抬腳朝著臥室走去,本能大於理智地給出了行動,兩個人的距離本就不遠,他沒動幾下就來到了南清身邊,他根本不等南清給反應或者說是反抗,就直接抱住了他。

突如其來的動作,讓南清整個人呆住了,緊接著,張承逸感受到了懷裏的人瞬間僵硬了,南清整個人的溫度好像一下子降了下來。

“你放開我!張承逸!”南清臉色唰地一下變白了,曾幾何時這樣的擁抱是南清一直渴望的,可現在,他不想,他一點也不想了。

南清嚇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張承逸的味道太重了,即便混著濃重的煙味他都不陌生,這讓他想起來那個酒店,那張床。

張承逸看著掙紮的南清,難受得不得了,他怎麽可能放手,懷裏的可是南清啊。

“張承逸你放開我!別碰我!你是要想像上次那樣強迫我嗎?”南清剛說完這句話,就感受到了張承逸的力道鬆了好多,他迅速地推開了他,頭也不回地跑進了房間,並且落了鎖。

南清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腦海裏的那份記憶不斷循環著,門外傳來了張承逸的聲音,但是南清聽不清,也不想聽,他現在隻想把張承逸隔絕在外。

包括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