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逸在送走不知道第幾批探望的人後,終於忍不住閉門拒客了。他頭上還纏著紗布,懷裏卻已經抱著一台電腦處理起公務來,可隻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思並不在工作上。
自打他醒後,腦海中始終刻著南清離開的背影,一次比一次遠,也一次比一次殘忍。他回想當時的場景,的確是自己昏了頭,可他也沒想到南清居然會這樣毫不猶豫地把煙灰缸砸向他。
打字的手漸漸地停了下來,外麵的天陰沉得可怕,一片染著一片,烏黑過渡著灰,層層相接,鋪天而來,像是要掉落下來似的。
看樣子馬上要下雨了。
張承逸盯著外麵沉下來的天,良久過後,他才動了動自己的手指,從床頭拿來手機,撥打了一個電話。
……
南清接到電話的時候,天剛好下起了大雨,他一手提著東西,一手拿著手機,急匆匆地躲到了街邊商鋪的房簷下,如果他知道這個電話是張承逸身邊的人打過來的,他絕對不會接。
“喂。”南清把袋子掛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抬手拍了拍落在身上的水珠,塑料袋“撕拉撕拉”的聲音讓他聽不清電話那頭再說些什麽。
“喂,不好意思,剛剛沒聽到你說什麽,請問……”
“南清先生你好,我張董身邊的秘書。”電話那頭響起來清澈的男聲。
南清一聽到張這個字,想也沒想,抬手打算掛電話,可剛要掛電話,電話那頭好像察覺到了什麽,不等他掛斷,語速迅速地說道:“張董到現在都還沒有醒。”
南清掛電話的手一頓,電話離耳朵有著一定的距離,是一個要把手機拿離的動作,雨點隨著風劈裏啪啦地跳了進來,一下子把遮雨的地方都剝奪了。
“南清先生,我就在你對麵。方便去一趟醫院嗎?”一道刺眼的燈光照了過來,鋪在潮濕的路上,一直延伸到了南清的腳下,南清的影子隨著光照在白色的牆體上,即便站在光裏,都讓他覺得入墜黑暗。
有那麽一瞬間,南清覺得自己和張承逸斷不幹淨了……
他順著光眯了眯眼睛,掛在手腕上的袋子沿著垂落的手移動到了手心裏,他緊緊地拽著袋子,勒得手心發了紅。
車上下來一個人,手裏撐著傘恭敬地站在雨裏,似乎在等南清發出指令,可南清知道,這一趟他非去不可。
他抿了抿唇,輕聲地說道:“好。”
去醫院的路意外的順暢,基本沒有紅燈和堵車,所以當南清站在白色的門前時,他有些猶豫,他還沒有想好措辭,也沒想好怎麽應對。他清楚地知道張承逸一定是醒著的,否則新聞頭版頭條早就爆出消息了。
所謂的還沒醒,隻是讓他來的借口。
南清知道,所以他才敢來。
他舔了一下自己有些發幹的嘴唇,緩緩抬手轉了一下門把手,門一點點被打開,裏麵的樣子一點點呈現了出來,包括躺在**的張承逸。
南清還沒走進去,張承逸就開口了。
“你來了。”語氣平淡自然,就好像篤定南清會來一樣。
南清沒回答,轉身把門給關上了,他抬起眼看向了張承逸。張承逸頭上綁著繃帶,手背上掛著水,人有些慵懶地靠在**,臉色不是很好,人看起來瘦了不少,可即便是這樣,他依舊擺著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
“你找我幹什麽?”南清開門見山地問道。
張承逸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頭,答非所問地說道:“南清,你下手好狠啊。”
南清麵無表情的臉微微一動:“那是你活該。”
張承逸像是料到南清會這樣說,並沒有生氣,看著他說道:“以前我怎麽沒看出來,你還有這樣潑辣的一麵。”
南清見並不想和他有過多的口舌:“所以?你說了那麽多,你找我來幹什麽。”
張承逸動了動自己有些僵硬的身體:“我說過了,我想讓你回來。”聲音有些虛弱。
南清皺了皺眉,不解地看著張承逸:“張承逸我想我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斷了,斷了的意思就是我們從此以後再無瓜葛。”
不知道是不是南清的錯覺,他覺得張承逸的臉變白了幾分。
聽著南清的話,張承逸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他咬了咬牙,語氣有些冷了:“南清,我不明白,你為什麽突然執著成這樣?我們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好好的?
在張承逸眼裏,原來一直都是好好的。
南清笑了笑:“是啊,一直好好的。因為我聽話不是嗎?”
張承逸一時語噎,他看著南清靠近了他幾分,肩膀在微微顫抖。
“因為我聽話,所以你一直以為好好的。”南清深吸了一口氣,自嘲的說道,“我和你說這些幹什麽,這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落到如今下場也是自作自受。”
張承逸沒能聽懂南清的意思,總覺得話裏有話。
“張承逸,我真的沒空再陪你玩這個包養遊戲了,比我乖的人有很多,你隨便找一個都能找到。”
“如果,我說我隻要你呢?”張承逸突然開口道,他盯著南清,企圖看出他一點動容,可南清臉色平靜如水,淡淡地望著他,看不出一點起伏。
“張承逸,你到底要做什麽?我真的不想再繼續了。”這話說得有氣無力,像是累到了極致。
“我說了很多遍了,我想要你回來。”
“為什麽?因為我乖嗎?還是因為是我先提出的斷開嗎?”
“不是的。”張承逸說道。
“那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張承逸看著南清想著,雙眼盯得泛了紅。
其實他很清楚地知道是為什麽?
可那幾個字反反複複來到嘴邊,他都說不出口來,他咀嚼了很多遍,就差臨門一腳,他知道一旦他說出來了,就意味著背叛,對紀黎的背叛,並且會徹底成為被動一方,成為那個會被牽製的人,他不可以做被動的那個人。
南清看著張承逸豐富的表情,感覺有些好笑,帶著嘲諷的語氣問道:“難不成是因為喜歡上了我?”
外麵的風把窗戶咣當一聲拍了開來,猶如一道響雷,驚得張承逸的心髒猛烈地跳動了起來。他看著南清,手心冒出了細汗,張承逸感覺自己的心都隨著經脈來到了他的手心,被他用力地拽緊了。
外麵的風還在肆虐,枝葉晃動成一道道扭曲的影子,暴雨急促地擠了進來,沒過一會兒就地麵就濕了。
兩個人詭異的安靜著。
南清這句自嘲的話就是為了惡心張承逸的,他明白什麽樣的話會讓他難堪,會讓他生氣。
“張承逸,我覺得你不會是一個糾纏……”
“是的。”
南清愣住了,到嘴邊的話,隨著張承逸“是的”兩個字,硬生生地戛然而止了。
是的?
他回答的是哪個問題?
南清不可置信地盯著張承逸:“你說什麽?”
張承逸麵色依舊是蒼白的,他咳嗽了一聲:“我說,是的。我喜歡你。”
雨還在嘩啦啦的下著,有些吵。
南清不可置信的看著他,大腦一片空白,幹站在原地,突然之間不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麽反應。
是錯覺吧……是幻聽吧……是夢吧,
哪怕海枯了,石爛了,這句話也不應該從張承送這張嘴裏說出來。
這是他的策略嗎?
張承逸的目光始終是落在南清身上的,當他說出我喜歡你時,南清的身體肉眼可見的緊繃了起來,臉色也刷地一下變難看了,整個人像是處於瀕死的狀態,從頭到尾在這麽一瞬間,了無生氣。
“我喜歡你的,南清,不然我找不出想留下你的理由,和想念你的理由。我想……我是喜歡的。應該在很早之前的,不知不覺……”張承逸接著說道。
張承逸的話拉扯著南清的神經,麻痹著南清的大腦,在短暫的時間中,南清強行拉回了自己的理智和判斷力,大聲地說道:“你有的!你有理由的!”
“你是因為習慣了我,是因為受不了一向聽話的我,一而再,二而三的違背你的意願。所以你才會心心念念!”
別說喜歡我!
別說!
“是因為我像他嗎?最像他?所以才舍不得的?”
張承逸蒼白的臉有了土色,他不安地看著南清:“你知道了什麽?”
南清的胸膛上下起伏了著,像是無法很好地交換到氧氣:“我什麽都知道了,我知道你透過我在看誰!我知道你把我當做什麽了,張承逸。你說你喜歡我?喜歡不是這樣的。你要是喜歡我,就不會有別的男人,不會在我麵前和其他人接吻**,更加不會在那天強迫我和你發生關係。”XIAOYING
“張承逸,你這樣的喜歡,太惡心了。真的太惡心了。所以不要說喜歡了,你根本不懂,也不知道。”南清一邊說,一邊朝著門口走去,他怕他再晚一點,眼淚就要掉下來了。
張承逸見南清轉身,激動地喊了他一聲,著急地從**爬了下來,可腳剛碰到底,巨大的眩暈感,就鋪天蓋地地襲來……
南清身後傳來了倒地的聲響。
“南清,不要走。”張承逸的聲音破碎不堪,帶著焦急,帶著比那晚更明顯的哽咽,“我是真的喜歡你的。”
南清的腳步在他一聲聲喜歡你中停了下來,半晌,南清緩緩轉過頭看向了他。
張承逸正匍匐在地上,他在極力的保持著清醒,他似乎感受到了南清的視線,伸著手,樣子狼狽又好笑,和那天滿臉是血的張承逸重合在了一起。
在南清的印象中,張承逸永遠是那個美好的少年,或者是那個居高臨下的男人,可短短幾天,他見到了張承逸最狼狽的樣子,可南清心裏卻怎麽也激不起風浪了。
因為少年已經死了,男人也早就隨著那隻懷表被丟棄了。
在南清什麽都不要的時候,說喜歡你。
那可真是太諷刺了。
也太惡心了。
南清最終還是麵無表情地轉了回去,仿佛那一瞬的停留,隻是錯覺。
這是南清第三次決絕地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