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老師,發生了什麽事?”白沫快速地從圍觀的學生中抽身走到了趙子恒的身邊。此時那個嘴角還掛著鮮血的男生仍然滿眼怒火地瞪著麵前的趙子恒。

白沫也感到了男子對自己的不友好態度,似乎在他看來,所有的老師都是像趙子恒一般對他造成了傷害。但是隻有白沫知道,拋開自己和趙子恒之間過去的種種不愉快來說,趙子恒的為人自己其實是很清楚的,沒有什麽正經原因,趙子恒是絕對不會出手打眼前的這位男子的,更何況對方的身份還是一位其他學校的學生。

“沒什麽事,你不要插手了,白沫,你回去上課吧,這節課應該是文學吧?”趙子恒因為右手拿著那本破爛不堪的書,就用他瘦長的左手輕輕把白沫往學生圍觀的人群方向推走。

白沫有些氣憤,自己明顯是站在他這一邊,誰想到趙子恒竟然完全不管不顧地讓自己走。其實自己真心不想參與和趙子恒相關的任何事情,畢竟無論如何白沫覺得他還是個不負責任、不守信用、人品極差的人。

但是白沫的惻隱之心總歸還是成功地打消了她內心的各種不樂意的小情緒,“我不會走的,我是你的同事,我需要知道發生了什麽,我相信總是可以解決的。不是嗎?如果你不想說,我就讓這位同學先說。不知道趙老師你怎麽看?”白沫看到趙子恒並沒看向自己的方向,他和對麵的同學還在怒氣衝天地對視著彼此,似乎眼神在這時候所能起到的作用很大一樣。

趙子恒雖然沒有看著白沫,卻輕輕點了頭,白沫知道他同意了讓對方先執一方說辭。白沫明白自己有點像一個仲裁者,但是至於自己能否根據雙方說辭做出合理公正的判斷,白沫心裏很沒有數。

手心有些冒汗,突然在深秋季節感到身體的每個毛孔都在向外發散熱度的白沫對著麵前的男同學說道“同學,你好,我也是這個學校的老師,我能否請你當著大家的麵說一說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呢?”

白沫的聲音很溫柔,盡量控製住自己的音調,保持音調不會起伏太大。白沫以及圍觀的人群都聽到了麵前的男同學清了喉嚨,發出了以下有些沙啞的聲音。“好,既然這位老師不想先說,那就我說,反正我是學生,地位自然沒有老師高了,但是這也不意味著老師可以對我的人身進行粗魯的攻擊。我今天來學校隻是為了當眾宣傳愛國救國的積極思想而已,結果沒想到趙老師竟然直接拿起了書向我扔過來。這位老師和其他同學應該都可以看到我現在麵目上的所有傷痕以及鮮血,這都能證明我並沒有說謊,而且在場的同學也很多,我相信這一點可以有相關人員為我佐證的。”男子看上去仍然一副誰都不怕、無人敢惹的模樣,這讓白沫懷疑他口中所說的內容如此簡單、概括能力極其高超的說法裏究竟有多少真實的說辭。

“好了,我知道了,現在應該是趙老師來說了。如果雙方的說辭一致,那麽這件事自然是趙老師做得不對,主責在趙老師。我想趙老師畢竟是一位教書育人的師長,如果錯在他,他一定會想法道歉並承擔一切責任的。是嗎?趙老師”白沫感覺自己有點像現實生活中出現交通事故時過來調查的交警,先是分別聽取不同車主的不同說辭,然後再根據證據進行調解。

趙子恒那邊還是像根木頭一般地一動不動,隻是眼睛還是怒怒地盯著對麵的男子,男同學現在突然沒有看著眼前的趙子恒了,他的目光看上去有些悠遠。

“趙老師,你聽到我說話了嗎?”白沫覺得有些尷尬,因為趙子恒畢竟沒有一點反應,但是熟悉趙子恒的她也知道,這個人隻有在受到了誤會、汙蔑的情況下(當然,前提還是他認為自己所持的想法一定是正確的)才會如此盛氣淩人而孤傲不堪。

“恩,我知道的,白老師,既然如此,那現在我就說一下怎麽回事吧。”趙子恒

意識到對麵的同學沒有繼續盯著自己看的時候,他也下意識地把目光瞥向了白沫這邊。

“剛才和以前一樣我們在上課,中間我寫板書的時候發現教室的粉筆盒裏沒有粉筆了,我就讓同學們先自習一會,畢竟教室距離辦公室很近,我就想去辦公室拿了粉筆後再回教室。我剛走到教室外麵的走廊就聽到了教室裏麵的喧鬧聲,但是教室的窗戶開在另一麵,隔著牆壁我自然是看不到裏麵具體發生了什麽,我的確是聽到了男生的怒吼聲和女生的尖叫。所以我什麽都沒想,直接大步衝進了教室。白沫,你絕對想不到教室裏當時的那一片狼藉多麽地荒唐可笑。我進教室後發現這位男同學赤**上身站在講台上,並且左手拿了一把刀具抵住我班上一位女同學的脖子,用右手狠狠地勒住了該女生的腹部。我當時什麽都沒想,我們可是女校,怎麽會有男的進來?而且那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事後和我說是學生,我也不信,並且當時他也沒有穿上衣,我看不出是哪一所學校的校服。所以我直接從講台上拿起自己的課本使出全身力氣朝著那位男同學的方向砸了過去。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了。白沫”趙子恒認為自己已經盡可能地把當時的情況說得很詳細,並且沒有用任何過激的語言和言辭。

但是白沫卻皺起了眉頭,看著眼前趙子恒的方向“但是趙老師當時有沒有想到可能會砸到你班上的女同學呢?”

白沫雙手的大拇指被緊緊握在其他四個指頭組成的拳頭裏,她內心很緊張,又埋怨自己何苦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刁難趙子恒呢?或許其他圍觀的人群並沒有想到這個問題。

剛拋出這個問題的白沫就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中,沒想到趙子恒倒是不再一本正經,反而噗嗤一下淺淺地笑了出來,用他寬厚的手掌輕輕撓了撓頭。“是啊,當時真的來不及想那麽多了,其實我覺得即使是把書扔到了女生的臉上,歹徒也會因為受到驚嚇而鬆手,那時候才是救人的最好時間不是嗎?”

“歹徒?這是一個老師應該用的語言嗎?而且我反複地和你說過了,我是來女校宣傳愛國救國思想的,我怎麽會被看做是歹徒或者流氓?”對麵男子依舊大聲地抱怨著,白沫終於分辨出來,剛才大聲呼叫著老師大人的聲音就是來自於他本人。

“不過這位同學據趙老師聲稱,你當時的確是用刀具和胳膊對趙老師班上的女同學進行了肢體上的暴力對待。而且你還赤**上身,這也難免會讓趙老師產生誤解,就算是這件事發生在我班上,我很可能也會把你看做犯罪分子,而且你知道的,我們學校是女校,男子是絕對不可以進來的,門口有保衛人員,不知道你能否解釋一下你是怎麽進校的好嗎?尤其請解釋清楚為什麽要攜帶刀具這件事,謝謝。”白沫很默契地看到了趙子恒驚訝而愉快的笑意出現在了他有些疲倦的臉上,白沫也為自己剛才出彩的表現和一係列“正常的”詢問而感到開心。

她終於明白,原來自己內心一直都是認為趙子恒是正確的,而她所想要做到的無非是盡自己最大的力去幫助他撇清一切誤會。

“我……我不是說了?我是來學校宣傳愛國的嗎?我承認從圍牆上爬過來是我不對,我也不應該帶著刀具,還有,我不應該赤**上身,但是我隻是想最真實地還原現實中很可能會隨時發生的一幕而已,我當時在教室中的角色就是無惡不作的日本軍而已。你們試想一下,萬一哪天日本占領了這裏,難道他們會放過學校的學生?尤其是女學生更應該學會保護自己。我真的隻是為了大家好,我是站在女同學的角度出發,考慮到她們的個人安危和利益的啊。難道我做錯了嗎?”男同學的聲音果然相比較最初大聲吼叫的時候已經屬於正常的音調和平緩的語氣了。白沫知道這時候應該把圍觀的學生遣送回教室繼續安心學習了,而剩下的這場滑稽鬧劇的兩個主要人物

應該找一個地方好好談一下才是。

“好了,同學們,事情已經說清楚了,其實這隻是趙老師和這位同學之間的一場誤會而已,現在大家請各自回到各自的座位自習吧。趙老師和我以及這位同學之間還有點事情要談,就這樣吧,散了吧。”白沫習慣地在說完這段話之後拍了手,隨著清晰的拍手聲在人群中傳開,也有同學像白沫一般拍了手,三三兩兩地散開了。

“現在人群也散開了,你先拿著手絹把嘴角的血擦一擦,我和趙老師帶你去醫務室擦一下藥,看一下醫生。然後我們找個地方坐一下好好談一下,你看怎麽樣?”白沫衝著那位男同學的方向遞過去自己白色的絲綢手絹。

男同學感激地接了過去,他的情緒現在已經完全穩定了下來,白沫看到他剛才潮紅色的臉頰上現在也慢慢地恢複了正常的顏色。“不用了,兩位老師,我剛才想了一下,這件事是我做的不好,我的行為實在是太過激了,光有一顆過激的愛國心是遠遠不夠的,我為我剛才給趙老師造成的所有不愉快在此鄭重道歉,還希望趙老師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對不起,趙老師。請您原諒我的冒失和不成熟。”男同學的道歉致辭相當地真誠,白沫幾乎是看到了一個年輕、毫無經驗的小夥子一下子長大的一個曆程,她的心中充滿了感慨。

白沫拉著趙子恒衣袖扯了扯,她的意思很明確,趙子恒個性倔強,為人要強,她很擔心趙子恒不肯就這麽算了,但是學生畢竟是學生,難道學生做錯了事情真心和老師道歉,卻換不來老師的原諒?這在白沫看來這位老師的胸襟和氣量也都太過小了。

“趙老師,你聽見了吧,你倒是給個說法啊。”白沫看到趙子恒仍然沒有任何反應,隻好再次提醒麵前的木頭人。

“好了,我知道了,這件事就這樣吧,如果要道歉,我也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無論如何我都不應該在知道這是件誤會的前提下,還任由這件事被鬧大。這是我的過失,還有我不應該打傷你。”讓趙子恒這頭強驢道歉真是不容易,不過白沫知道,麵對這種行為過激的學生,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冷處理,一定不要再次把事情鬧大,想必這位同學這次也吸取了足夠的教訓了。

“好了,既然如此,你確定不用我們陪你去醫務室?”白沫再一次詢問麵前受傷的男同學。

“不用了,老師,男生流點血受點傷也不算什麽了。”男生很客氣,態度很謙和,現在穿上衣服的樣子還是像個乖巧的熱血青年。像是一名學校學習的學子。

“還是去一下醫務室吧,剛才我用力地打你了,我知道自己的力氣的。起碼去止一下血。拿一點藥。”趙子恒說的話雖然很短,聲音也很低,但是白沫看到男同學的臉上露出了很不好意思的羞澀的笑容,好像還有一些感動和感激。

“不用了,謝謝兩位老師,耽誤你們上課了,我很抱歉,我學校距離這裏很近,我自己立馬可以去醫務室拿藥的,真的隻是些皮外傷。那我先走了。”男同學剛說完話,就道了聲再見,想要轉身離開。

“你怎麽出學校?不會還想要爬圍牆吧?來吧,我送你出校門。”趙子恒沒有給對方思考的時間,徑直地大步流星地走在了前麵帶路,男同學向著白沫的方向深深鞠了躬,然後跟在趙子恒的後麵離開了。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白沫一顆懸著的心再次放鬆了許多,她抬頭看了一眼手表,還有二十分鍾就要放學了,而自己也終於可以在疲勞一天之後回到家了,她現在隻是很想和家人安靜地待在一起,她的耳邊今天回響了太多的嘈雜和不堪的聲音。

此時此刻,她隻需要安靜和家人的關愛。

白沫大口地呼出了一口氣,再次感受到了深秋的冷風打在自己薄薄的皮膚上,然後朝著教室的方向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