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哭笑不得地返回‘北湖山莊’時,付善瀧還沒睡著。聽了老張的匯報,付先生擺擺手,“算了!老人家膽子小也沒辦法。”

“先生!其實隻要小少爺願意跟咱們回去,林姥姥可以留在這兒讓那位鄰居再照顧幾年的。”老張出了個主意道。

付善瀧搖頭,表示事情不是那麽簡單的,“小傑很疼他姥姥。如果老人家不走他是不會走的。”

“那怎麽辦?要不還是讓小少爺勸一勸,說不定就勸動了呢?”

“先執行另外一個計劃吧。”付善瀧想了一下道。

以他對他家小孩兒的了解,他肯定一切都以老人家的需求為主。雖然他心裏也想離開這裏,可他不會那麽不負責就走。

他家小孩是個責任感很強的孩子。隻要認為是他的責任,咬牙駝背都會扛下去,絕對不會放手。

老張見付善瀧已經做了決定便不再多說,“那我去準備了。資料都準備得差不多了。”

付善瀧回到臥房,坐在**,看著那個像嬰兒一樣趴伏在**睡得像個小青蛙的少年,眼睛裏的銳利自然化作柔情。

“你不願意的事我不會做。所以,這次你一定要留在我身邊,讓我看著你長大。”付善瀧俯下身把盛傑抱了個滿懷。

隔天,盛傑按照正常的生物鍾起床,醒來後看到頭頂那漂亮的天花板,又摸了摸自己哭腫了的眼睛,想起了昨晚發生的事。

他感覺到身邊躺著個人,抬眼看了過去,看到付善瀧緊閉著眼睛睡覺的樣子,覺得和他醒著時有很大不同,忍不住多看了一會兒。

付善瀧很快就睜開了眼睛,看到盛傑那虛腫的上眼皮,心疼地拿手指按了按,“疼麽?”

盛傑搖頭。

“等著。”付善瀧翻身下床,套上睡袍出了臥房,很快又回來了,他的手上端著個托盤,盤子裏放著冰盒,裏頭冰著好幾把的銀勺子。

盛傑想要起身,被付善瀧給製止了,“躺著,我給你冰敷一下。”

盛傑閉上眼睛安心地平躺著,冰過的銀勺子扣在他的眼皮上,那股沁涼舒緩了眼睛的肌肉,也喚醒了他的腦神經。

“待會兒我要去上學。”他說。

“好!眼睛敷好了就送你去。”

盛傑歎了口氣,“我爸肯定會在那兒等的。”

“沒事,我陪你去。”付善瀧輕輕地用毛巾擦著那冰勺子變暖後滲出來的水。

“不用了。”盛傑不想讓付善瀧和他爸碰上。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身份的問題你到時候配合我就行。”付善瀧又換了兩把勺子,繼續替他做冰敷。

盛傑聽他這麽說,有點好奇,“你又做什麽了?”

“一點小小的資料篡改而已。”付善瀧親了親他,“一切都有我。”

“我姥姥不會離開家的。所以……”盛傑覺得自己有點對不起付善瀧。是他提出讓他帶他走,可現在他又馬上反悔了。

“不離開。”付善瀧輕輕地替他梳理頭發,“咱們慢慢勸說她,引導她,不勉強她。直到她願意跟你離開,我就帶你們走。”

盛傑感激地笑了一下,“但是我不想在那個家了。付善瀧,在那裏再待下去,我會變得更可怕的。”以前他不在乎自己會變得可怕,可現在他得為了這個喜歡喜歡的要命的人著想,為他倆的未來著想。

“不在那個家,我都安排好了。”付善瀧一切都以他的意願為重,“從今天開始你不用再回那裏,我在哪兒你就在哪兒。”

吃過早飯,付善瀧送盛傑去上學,中途他倆轉道林姥姥家,這一次車直接停在了林家門口。林姥姥已經起來了,正坐在門檻上,靠著門框,一直往馬路上瞄,想看看能不能看到她大外孫回家。

盛傑下車時隔壁已經開了店的肖嬸子看到了他,以及他身後跟著的付善瀧,本來想熱情打招呼的臨時又沒敢開口,隻是把新出爐的豆沙餅往畚箕裏放了幾個,讓它們降降溫。

“姥姥!”盛傑喊了他姥姥一聲,人就跑了過去,把老人家給扶了起來。

“傑娃!傑娃你回來啦——”林姥姥看到外孫從天而降,高興得馬上就變了笑臉,“你咋離家出走呢?你跑哪裏去了?你爸爸昨晚還來我這兒找你呢。”

“姥姥,我們進家裏說。”盛傑把林姥姥扶著進了屋。

付善瀧跟在他們身後進去的,沒多會兒,老張開了另外一輛車載著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趕了過來。

林姥姥坐在屋裏的老式竹椅上,一臉茫然地聽著外孫和剛進屋的幾個人在那裏說話。說得太多她沒聽懂,她一心想的是大外孫沒有丟下她,不像他媽一樣跑了就不回了,真好!

“所以,姥姥。瀧哥是大伯公的孫子,也就是我表哥!您記得了嗎?”盛傑認真地向他姥姥交代。

老人家還在回味他的話。”表哥?”

“嗯!我大伯公是不是叫林耀堂?拉壯丁時被抓走了的?”盛傑又道。

林姥姥這下記憶有點兒能接的上了,“是啊是啊……他大伯、他大伯是被抓走了。”

“這是大伯的孫子,也就是您的侄孫子。”老張怕盛傑算不過來這親戚關係,幫著插了句嘴。

‘侄孫子’這三個字夠清楚了。林姥姥這一下就明白了過來。瞪著眼珠看向付善瀧,她覺得這個人眼熟的很,已經忘了這人曾經以盛傑幹哥哥的名義來過家裏。

好笑的是同樣是一個人,付先生頭上有了‘侄孫子’這三個字,林姥姥竟然不怕他了,帶著一臉不敢相信的、小心翼翼的笑,老人家拉住了付善瀧的手,“他大伯好嗎?”

付善瀧還沒開口,老張又插嘴了,“老先生……已經不在了。”

付善瀧瞅了老張一眼,老張垂下腦袋退後半步,心虛地低下頭。

“也不在了呀。”林姥姥有些唏噓。老伴死前還在惦記著那個被抓了壯丁的大哥,這麽多年沒消息,死得時候也是死不瞑目的。

“奶奶!”付善瀧貼心地改了稱呼,“我爺爺去世前吩咐我一定要找到你們,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兒。奶奶,從今以後就由我來照顧您和小傑了。”

林姥姥笑得很開心,“你照顧傑娃吧,我不用照顧。你能找到我們我就放心了。”

“老人家,您這話就說得不對了。”那位跟來的律師這時候終於說了句話:“這位林先生可是您林家唯一的男丁,按照禮數來說,給您養老送終那是名正言順的。您就等著享清福吧!林先生孝順!這邊房產都給您準備好了,您瞧瞧沒錯按個手印。”

林姥姥是打封建社會長起來的婦女,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沒有兒子女兒跑了又不想給外孫添麻煩,好不容易有個侄孫找來了,她打心眼裏也是認同這林家唯一男丁給她送終的。隻是對律師送來的文件她嚇得直搖頭,“我不要不要,都給我外孫,給我傑娃。”盛傑拐了付善瀧一眼,他們撒這麽個謊騙姥姥已經很不應該了,還搞這麽多節外生枝的事幹什麽?”我也不要,那不是我的東西。”

林姥姥再度拉了付善瀧的手,“娃呀!傑娃說的對,不是我們的東西不能要。你心眼好,孝順,我知道就行了。你自己留著娶媳婦吧。”

“就是給媳婦的。”付善瀧回了一句,“不過現在給小傑,畢竟小傑要從他爸爸家把戶口遷出來,得有地方落戶。”

“遷戶口?”林姥姥又去看盛傑,“傑娃,你要遷戶口?”

“姥姥,那裏始終不是我的家。”盛傑這麽說了一句,林姥姥像是明白了什麽。昨晚娃他爸爸跑過來身上帶著那麽大火氣,外孫應該是受氣了才跑的。她外孫輕易不會生氣的,能氣跑了那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遷吧。你大了,以前我總是想著那是你爸,隻要你不嫌棄,遷到姥姥這兒來。”林姥姥看著付善瀧,想著這孩子怎麽也能幫襯她把外孫送上大學的。

她現在又多了一個親人了,日子變得更加有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