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口口聲聲喊著‘恨’的老人看上去一點也沒有平日裏的溫文爾雅,他歇斯底裏地咆哮著,把埋藏在心裏幾十年的痛苦全都通過聲音爆發出來。

盛傑頗覺意外地隆起眉頭。這位付四爺不是位GAY嗎?怎麽聽這段往事,他以前性向挺正常的啊?

難道說,他真的是為了自己的愛人和孩子才隱忍不發這麽多年的?可這又關本家什麽事呢?

在場眾人心裏幾乎都有這個疑問。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當時的本家家主,請他為我做主。”付四爺剛才最激動的情緒釋放出去後,稍稍冷靜了一下,繼續說起往事:“當時還是老家主主持家務。我去求他,求他給我一個公道。可老家主卻讓我放寬心,還說我肯定是誤會了什麽,根本沒有一點兒為我主持公道的意思。”

付四爺抬起頭來看向付善瀧,“那個時候我才明白。原來本家的存在一文不值。明明說好了會對每一位族人負責,為什麽偏袒別人,犧牲我?!還把這件事告訴父親,讓我足足被關了半年的禁閉。這就是家主?!這就是你們口中說的正義?全都是狗屎!一堆狗屎!!家主……不過是打著幌子的集權者而已,他們要的隻是權利!可以隨便剝奪別人、決定別人、打壓別人的權利。隻要有這權利的……就是家主!”

“所以,你才會連本家一並記恨,並且處心積慮想要拖本家後腿,然後自己尋求上位?”付善瀧輕聲總結。

“是!”付四爺立馬就承認了。

付善瀧把原本停留在他身上的眼睛轉移開來,“癡人哪!”

“你們都是劊子手!別在我麵前裝什麽大義凜然的樣子!”付四爺用力地吸了幾口氣,直愣愣地挺起了脖子。

“那我問你,你當時向老家主舉報你父親和大哥殺人。你想讓老家主怎麽做?”付善瀧問。

付四爺還是沒有猶豫,“當然是……”

他話沒說出來,就卡殼了。

是啊!他讓老家主做主,想要的是什麽樣的結果呢?

“你想讓他們血債血償?大可以直接報警處理,為什麽自己不報警,反而讓老家主來替你做決定?”

付四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事實上,他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他隻是想著自己的愛人和孩子可憐,還沒想到父親和大哥會怎麽樣?也許後來他想到過了,隻是內心充滿了矛盾。一來不希望自己的愛人孩子死的不明不白,二來又不想自己的父親和大哥真的為他們賠命抵命,所以……他才想讓別人幫他做主,替他想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

可這件事,哪裏有兩全其美的方法呢?

“別把你自己的無能推諉到別人身上。”付善瀧冷冷地斥了他一聲,“如果當年你能自己做決定而不是讓老家主替你決定,今天就不是這個樣子了。你明白嗎?”

“可他不該把這件事告訴我父親!”付四爺心裏有點兒明白了,卻還在嘴硬。

“那他該怎麽做?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然後放任你這沒膽子的家夥胡鬧?他把事情告訴你父親後,你父親又是怎麽對你的?你仔細想一想?”付善瀧快被這個老侄兒給氣炸了,以前這老小子絕對是個聽不進別人勸,我行我素的迂腐之人、

“父親隻是把你關起來,讓你休養了半年。”付二爺回憶起了這段記憶,“他什麽都沒說,沒罵你也沒打你,就算明知道你為了個賤女人要報複他和大哥,都沒有動你一根汗毛。”

“不許你罵阿英!”付四爺對那個一輩子占據他心的女人情感實在不一般,隻是個賤字就足以讓他發飆。

“付老四啊付老四!”付善瀧失望地直搖頭,“你有點兒本事,尤其擅長隱匿,暗中挑事。你這四十年來自己也算計過不少人,難道就真沒懷疑過,當年那個叫許英的女人?”

付四爺迅速變臉,麵容再度變得猙獰無比,“她是好女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最好的女人!”

“為什麽老家主聽了你的話沒有維護你,你就沒有仔細考慮過?難道真的是因為偏袒你父親?以老家主的處事原則,他就不會去查清楚事情的真實情況嗎?”盛傑受不了這位老者的冥頑不靈,插了句嘴。

付四爺的眼睛一點點地轉向盛傑,腦子慢慢地把這句話給消化開來。

老家主有沒有查呢?會的吧?那他調查的結果是什麽……才讓他選擇了不理不踩的態度?付四爺打了個激靈。

“我相信老家主一定是查清楚了真相的。”旁邊有人小聲地回了一句。

“是啊!”付善瀧垂下來的眼眸中劃過淡淡的同情,“關於那件事,老家主確實曾調查過。你想看看當時的調查報告嗎?”

付四爺挺著脖子咬牙,“不看!一定是假的。”

“你既然不相信,我也不想給你看。”付善瀧道,“不過,事情還是得說清楚,免得你誣陷了老家主,壞了他老人家的名聲——那是我的父親!”

“太爺,您快說吧!到底怎麽回事?”付二爺委屈得都快哭了。

“許英不是暗門裏出來的女人。”付善瀧道。

付四爺的眼中閃過璀璨的光華。他就知道!阿英絕不會騙他的。

“可她也不是什麽好女人。”付善瀧又道,不等付四爺開口反駁,他緊接著說道:“她和張強曾經是夫妻,因為返鄉回城從張強的老家跑出來的,回來之後在京城讀的大學,也是在這時候遇上了老四。她知道付老四的身份,還專門找人問過付家,之後便迅速地和老四熟悉,並確定了戀愛關係。”

“你撒謊!撒謊!”付四爺小幅度地擺動腦袋不願意聽付善瀧的話。

“張強後來找到了她,想要帶她走,並威脅她要公開她已婚的身份。”付善瀧平平淡淡的講述,使得這故事一點兒吸引人的感覺都沒有,不過,大家夥兒還是腦補出了一係列的情節,在那個年代,這種事不要太多。

“為了擺脫張強,許英答應給他一大筆錢。可她一個普通職工家的孩子哪裏有錢?於是……就把主意打到了老四身上。她許諾如果順利地嫁給老四,就給張強錢,並把他們一家的戶口

想辦法轉到京城。張強為了戶口和錢,當然同意了。”

“就這樣許英和老四談了一年多,感情越來越深。張強也假借表弟的名義隨時出現在他倆的生活周邊,隻不過,後來張強覺得事情進展太慢,逼著許英盡快和老四結婚。老四在當時還是個挺保守的人,一直和許英是柏拉圖式的戀愛,許英多次暗示,都沒能讓老四碰她。張強以為許英是故意拖著她,一怒之下把許英給強了,好死不死,一次就懷了孕。許英無奈之下,借著七夕同學聚會老四喝酒之便,讓老四誤以為他們酒後亂性……那個孩子,並不是老四的。這在當年老家主的調查報告裏記錄的很清楚,如果是七夕懷上的,死的時候胎應該是兩個月大小,而那個女人肚子裏的胎已經有將近四個月大小……這就是為什麽,你們的父親一定要把老四和那個女人分開的最主要原因。”

付善瀧一下子把故事說完,才換了一口氣,“許英的死有你父親和大哥算計的成分,也有她自己做死的成分。她為了騙老四先拿出一筆錢來,想出了個主意,讓張強假裝車禍受傷,到時候老四肯定不會坐視不理,隻是,他們算計得好好的,沒想到黃雀在後,付老大得知了他們的盤算,索性來了個假戲真做……”

“你騙人!騙人!不是那樣的!阿英是好女人!她懷的是我的孩子!”付四爺這會兒抱著腦袋堵住耳朵,拒絕聽外麵的聲音。

付善瀧也不理他,“事情就是這樣。這是當年的調查報告,我犯不著為這個作假。你愛看不看!”他隨手把一份有年代感的資料丟在了付四爺的麵前。

“我不信,我不信!你們都在詆毀她!她是這世上最好的女人!”

付二爺搶先把報告拿過去,打開之後一目十行,看完了老淚縱橫,“我的爹啊!這事兒怎麽不早告訴我啊!”

如果他知道的話,就不會讓這種事一直被隱瞞下來。付老四的心理和麵子算得了什麽?看看他為了那個賤女人把全家人都給害慘了,整個家族都差點兒被他玩弄在鼓掌之中。

“老四!我問你,你當初是不是也害了老大!”付二爺忽然想起什麽來,抓住付四爺的衣領質問他。

付四爺的眼睛陰毒地看向他,“這話你該問問你自己。”

付二爺心虛了,慢慢地鬆開了手。

“付老大的死和你、和權利脫不了幹係。你們一個個都有自己的小算盤在打,一個想著借容月入主本家,聯合起來鞏固自身的地位,一個想著除掉對方,為自己的後代子孫尋一條繼承之路。你們兩個互鬥,我隻是從中稍稍撩撥一下,多餘的動作都沒做,就讓你們變成今天這樣了。這都是你們咎由自取!”

付二爺氣的打了自己弟弟兩巴掌,“你真是好賴不分,吃裏扒外!”

“你們說的什麽我都不信,我隻信自己。你們都是一丘之貉,合起夥來騙人的。”付老四別著脖子的樣子和他現在這幅年紀一點也不相符。

付善瀧懶得再聽他說話,“這些往事和你如今犯的事沒有多大關係。說給你聽就是可憐你,幾十年了還被蒙在鼓裏。你不信就算了,對你的懲罰反正也不會變。”

“殺了我吧!”付四爺擺出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姿態。

“打斷他胸口以下全部的骨頭,送去海外療養院吧!”和上輩子的結局一樣。付善瀧在心裏想著,沒有征詢任何人的意見,直接做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