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傑讓車延開著車一路跟著林芳，他親眼看著那個女人從老街街口開始，走三步就跪下來磕九個頭，一路罵罵咧咧地往老街裏頭跪去的樣子，身心由此得到了慰藉。
他果然是個壞人。壞得沒救了。
肖泰作為監督人一直在監督著林芳。
林芳是在猶豫了一會兒，才厚著臉皮開始這一切的。頭幾步，她跪得很敷衍，頭磕得也很敷衍。
“林女士。您得有誠心些，這個樣子不符合我委托人的要求。”肖泰提醒她。
“小崽子！這是故意要我丟臉嘛！”林芳惡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跟他那個沒良心的爸爸一模一樣，全都是討債鬼！”
“您用點心吧！反正都要做了，做好了咱們一勞永逸。”肖泰又道。
林芳這才認認真真地開始磕頭。
一開始這出戲碼惹得周圍的人挺莫名其妙的。不過國人大都是看熱鬧不嫌多，沒一會兒就有不少人來圍觀瞧熱鬧了。
“這誰呀？怎麽行這麽大的禮？”有人問。
林芳從這塊地方離開的太久了，久到周圍的鄰居們一時間還認不出她來。
“要發願行禮也得去寺廟，跑咱們這兒做什麽？”
大家夥兒討論了一會兒後，才有人認出了她，“這不是林芳嘛？”
“哪個林芳？”
“還能是哪個？林姥姥家裏那個……丟下老娘孩子，拿錢跑了的那個……”
林芳聽到有人這麽說她，眼神一下子掃了過去，恨不能把對方的身上戳出兩個窟窿來。
“這是怎麽了？回來請罪的？”
“應該是吧！瞧這行的大禮，嘖嘖……十幾年了，這才回來啊！”
“哪裏是回來請罪的……我聽說……這是回來要房子，等拆遷的！”
前麵的話大家夥兒都不怎麽相信，偏偏這話一出，在場的人基本都信了。
拆遷呢！最近這段日子，那些嫁出去的，在外地的女兒、兒子、兒媳婦們陸陸續續往回趕，為的是什麽？不就是為了這拆遷的事嗎？
“行了行了，沒什麽好看的。這是回來吸幹自己老娘最後一滴血的。”也不知道是哪個鄰居這麽說一句後，大家夥兒還真的散開了。
別人家的孩子回來倒也沒啥說的，人家的孩子最起碼還和家裏保持著聯係，還贍養父母。可這林家的女兒……簡直沒得提了。這麽多年來一點消息都也有，把老娘丟在家裏，要不是還有個外孫可憐她，回來照顧她，哪天死在家裏都沒人知道。
這樣的人還有臉回來要房子！大家夥兒的心裏還是有杆秤的，最近半年，林家的事鬧得太多，關於當年那些事，現在的人和以前人的想法也不一樣了。
沒人同情林芳，大家夥反而認為林芳這三跪九叩的禮節應該做。
林芳跪到一半的時候，遇到了點突發事件。
盛家的老爹老媽提著一桶的豬血來，迎麵潑了林芳一身。
林芳哪能忍，跳起來就和那兩位老人拚命。雙方在大街上扭打成一團，又扯又抓又拉的……場麵真是好看。
“都是你這個掃把星害的，要不是你，我們家還好好的在這街上住著，那麽大的院子和房子，這得賠多少錢和多少套房子啊！”盛家老媽扯著嗓子哭嚎。
這兩位也是得到老街要拆遷的消息，趕回來想要和後來買了他們家老房子、老地盤的人家拉扯的。
他們家當年的房子宅基地麵積大，蓋的是兩層小樓，還有小院子，也算是不錯的了。如果按照現在的補償辦法，他們能分到不少財物。本來想來占便宜的老兩口便宜沒占到，被後來買家的兒子、女兒合力給趕了出去。
銀貨兩訖的買賣，現在想反悔，還說什麽把買房子的錢給人家，讓人家把房子還給他們。實在荒唐的可笑。
老兩口沒能如願，正好遇上了林芳。一想到要不是因為林芳和盛江鬧得那麽丟人，他們一家不會離開老宅，現在說不定就一夜暴富了，老兩口衝動之下就做了那種事。
鄰居們覺得這三個人都挺無賴的，也沒人上前去拉架，大家夥兒都在旁邊圍觀，還有拿手機拍下來當熱鬧和笑話看的。
盛家老兩口最後被街道上的人給強行拉走了。
林芳擦幹淨身上的東西後，勉強把老街跪完又到林姥姥的身邊跪著。
她身上還帶著豬血的腥味，被冷風這麽一吹，味道更加嗆鼻。
她跪在自己的老母親麵前，態度很是無禮。這和她從小就這樣的態度有關。
在女兒麵前，林姥姥就是個可以軟弱可欺的。這讓林芳從小就不把她這母親看在眼裏，放在心裏。
林芳的眼睛一直在往林姥姥的身上瞄，看到林姥姥穿的大衣挺有質感，她有些奇怪。
哪裏來的錢去買這麽好的衣服？難道是這個喜歡給人家養媽的女人給的？
林芳隻知道老街要拆遷，還沒來得及打聽她媽最近的生活情況，因此，她並不知道自己家裏出現了個有錢的‘表哥’，這也是盛傑刻意隱瞞她的。
早就熟悉脾性的人，他怎麽可能給對方任何巴住他們不放的機會？
林芳跪著，時不時地用手揉揉膝蓋，並不和她母親有多餘的眼神交流。
林姥姥一直盯著她看，但早就認不出這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兒。
“芳芳……她是誰呀，跪在咱家做什麽呀？”林姥姥拉著肖嬸子的手，把肖嬸子當成她女兒。
肖嬸子心裏難受，都是當媽的，怎麽區別這麽大？以前她以為當媽的都會像她和林姥姥這樣，一心一意為兒女著想，現如今看來……什麽樣的人都有，什麽樣的媽自然也都有。
“媽！”林芳喊了林姥姥一聲，“你認錯人了，我才是芳芳。”林芳說著，還衝她媽翻了個白眼。還真是老糊塗了！
林芳看不順眼肖嬸子，因為肖嬸子是和她鮮明的對比。她在心裏私心裏認為：你自己沒媽伺候嗎？上趕著照顧別人的媽，肯定是沒安好心。要不是自己離得近，知道的早，說不定這家裏的房子真就被這女人給騙去了。
林姥姥盯著林芳看了一會兒，癟嘴，“才不是！我的芳芳在這兒呢，我的芳芳就在我身邊，可孝順我呢！”
林芳的臉色不變。她媽說的那句‘孝順’是對她最大的諷刺，可她就跟沒聽到似的。
“隨你便吧！你願意認別人當女兒，讓她給你養老去。不過咱爸留下的房子得歸我，我是老林家的繼承人。”
瞧瞧！多麽會說話啊！和自己的親媽都能分得這麽清楚。
肖泰簡直對這個女人無語了。這要是自己媽，他也想把她狠狠地揍上一頓。
揍一頓也不能消氣啊！
林芳跪了兩個小時，不得不說她為了錢儲備了太強大的毅力，尋常人這麽折騰，也會受不了的，偏偏她能忍住，跪完了還跟沒事人似的。
“東西呢！”她伸手問肖泰要東西。
肖泰歎了口氣，把那東西遞給了她。反正這東西她拿著也沒用，隻會給她帶來更大的痛苦和絕望。
他們家小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不是要人命那麽容易，那是要讓人墮入無間地獄，不受盡烈火焚身、肝腸寸斷、生不如死的痛苦，是絕不會解脫的。
林芳拿了東西就要走，林姥姥這時候撲過去抓住她，“這是我的東西，留給我傑娃的！還給我！”
林芳想要甩脫林姥姥，肖嬸子上前一把按住了她，強行掰開林芳的胳膊，“走！走了別再來！”
“那是給我傑娃的！芳芳……芳芳！給傑娃！”林姥姥追著林芳跑到門口，看著那一路跑遠，頭也不回的女人，嗚咽地哭。
盛傑看到他姥姥哭，自己也難受。他順了順胸口，在車延靠過來幫他平複呼吸之前，強行克製了自己。
“走吧！”他道。
“就這樣嗎？”車延覺得還不夠，盛江得到了那樣的結局，他覺得夠了，可這位比盛江有過之而無不及的母親，他覺得受到的懲罰不夠。
“咱們耐心點兒！我這人下刀子不喜歡一刀斃命，咱們得慢慢地一點點地捅，這樣才解恨。”他衝車延淡然地微笑。
“抱著那樣的一筆產業……她也得拚全力守住才是。”盛傑又道，“錢，總是惹人眼花，誘人犯錯的寶貝，你說是不是？阿車？”
車延覺得他家小爺雖然人小，可有時候說出來的話比成年人還要成熟、通透。
“是！”
這個世界上每時每刻都在因為‘錢’而起糾紛。大家都習以為常了……
四月五日，盛傑帶著林姥姥、肖嬸子，跟著付善瀧，徹底地離開了這座前世今生糾纏他，影響他兩輩子的城市。
車子從‘北湖山莊’開下去的時候，正好遇上李琴帶著盛玲玲來這裏收拾他們留在別墅裏的最後一點東西。
盛玲玲手裏抱著幾本厚厚的影集，跟在李琴的身後，母女倆靠著人力，吃力地拖著她們這點兒代表了美好回憶的東西。
盛傑的車隊從他們的身邊緩緩開過。
盛玲玲看到了目視前方，優雅矜貴的盛傑的側臉，對方的身邊坐著的是對出行很感興趣的林姥姥，還有另外一位從來沒有正眼看過她，如天神般忽然降臨，將盛傑從泥潭帶向天堂的男
人。
李琴同樣看直了眼睛，直到車隊從她們身邊完全開過去，一道勁風刮過，盛玲玲手中抱著的影集被刮了開來，第一頁中有一張放大了的童念時的照片。
盛玲玲小公舉過三歲生日，穿著可愛的粉色洋裝，帶著寶石皇冠，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一家三口對著鏡頭甜蜜拍照，照片最角落的位置，坐著個一臉豔羨盯著他們的乖巧小男孩兒，眼神是那麽的單純清透……
那個時候的一切，都還是那麽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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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完—
第一部 2卷 青春成長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