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傑把盛江一通教訓了之後，甩著他的背包向著肖泰開著的車跑去。
車門打開，車延特地出來迎接盛傑上車。
盛江看著盛傑那熟稔的上車動作，眼睛都看直了。直到他那個和他形同陌路的兒子走遠了，他才回過神來。
盛江挫敗地拍了自己一下。這事不能怪他，怪隻怪盛傑，那小子鐵石心腸，六親不認。
盛江沒能達到自己的目的，走回到自己新買的小車旁邊。這是輛國產的SUV，前天他才去買的，刷的是李琴的信用卡。卡上的額度隻夠他買這麽一款看上去比較大氣的車。
相比以前他開的進口車，這種落差感實在讓人心尖兒發疼。
他開著車在大馬路上到處亂逛。他們單位現在還沒正式複工，需要值班才過去一下。他如今沒地方去，也不想回家，唯一能去的就隻有單位。
開車往單位去的路上，盛江的腦子裏不由自主地響起了盛傑的話。
李家快完了！他的工資……這麽多年平均下來也就有個幾十萬，估計早被李琴給花沒了。以前他沒在意過自己的工資，他那點工資還不夠他們家每月花銷的零頭的，反正他有信用卡，大額度的，在外麵刷卡從來也不用他還，他已經習慣這種生活了。
現在猛然間……失去了那樣的生活，他心中惶惶不安。可是再怎麽不安，現在也於事無補他唯一能做的……隻有趁著還有機會，能把自己多年的工資拿回來。所以他不問李琴要自己的工資卡，他在等，等李琴主動把卡給他，他相信以李琴的聰明，還給他的時候裏頭肯定是有錢的。
他這幸福美滿的一家，什麽時候忽然發生了變故的呢？盛江心中略有些唏噓。卻始終抓不住這些變化的重點。
他去了單位，正值年假期間，單位裏有人在值班。所謂值班也不過是守在辦公室而已，他們這個單位，怎麽可能在年節期間出什麽大事呢？
盛江進到辦公室，和值班的人正好撞見。他和對方的臉同時尷尬了一下，原因無它，這個值班的正是當初那位兩次送盛江回家被李琴誤會的小姑娘。
正巧，這位姑娘也姓李。
李姑娘平日裏對盛江挺關心的。盛江長得好，又有一股子文化人的氣質，再加上好衣裳好鞋子的陪襯，在年輕小姑娘眼裏，他是很有一些成熟男人的魅力的。
李姑娘略微對這位領導有些意思，盛江也能感覺得出來，前段時間還躲了躲，最近他也沒心情躲了。
“小李還不下班哪！”盛江笑著問道。
李姑娘看了看牆上的掛鍾：“還有一個小時呢。副局。”
盛江去自己的辦公室裏坐著去了。過了一個鍾頭他再出來，發現李姑娘人還在，心動了一下。
“副局，我看你氣色很不好。我給你泡了一杯參茶，你喝一些吧。”李姑娘笑得甜蜜大方，行事的手段也大方。盛江這兩天缺的就是這種溫柔，尤其是女人的溫柔。
他難免有些迷醉，雖然知道不太好，還是伸手接過了李姑娘送來的茶。
李姑娘過了下班時間還是不走……一直默默地陪伴在盛江身邊。
盛江的心從一開始的猶豫不定，到後來的溫柔衷腸，變化的時間不過是兩個小時。
兩小時後，盛江準備離開了。李姑娘順勢坐上他的車，一路跟著他離去……
盛傑放了學照例是要去姥姥家坐一會兒的。林姥姥見到他來，拖著他的手往臥房裏走。
“傑娃，這個給你，你拿著。”林姥姥從老箱子最底層的夾層中摸出了一個用塑料袋包著的東西，教到了盛傑的手上。
盛傑打開那東西看了一眼，發覺是這老宅的地契。他把那東西重新包好又還給了她姥姥：
“這東西給我做什麽？我不要！”
“傑娃！給你你就拿著吧。姥姥年紀大了，要是哪天忽然間沒了，這東西忘記給你了怎麽辦？”林姥姥有些擔心地說著。
“不會的。”
“你給我吃的藥，我問過隔壁平娃了。他說是治療老糊塗的藥。姥姥這是擔心哪！”
盛傑一聽這個，轉身要出去找呂鬆平的麻煩。這種事能隨便說給老人家聽的嗎？這人怎麽沒有腦子啊？
“你別怪人家！是我求著他告訴我的。”林姥姥趕緊抓住了盛傑。她知道自己外孫的脾氣，不想他去找人家麻煩。
“人老了總會有各種各樣的病的。”林姥姥摸著盛傑的手，“我不害怕。就是想做個準備，我這一輩子什麽都沒留下，能留給你的就這老房子了。”
盛傑心裏不舒服，“我不要你的房子。”
“得要！你不要我給誰？”林姥姥眼睛裏泛起了淚花，“你媽媽不知下落，我能留的也隻有你了。”
“你不要和我說這些！她都不要你了你老是想著她做什麽？”盛傑心煩地衝他姥姥吼了一聲。
林姥姥嚇得真哭了。這種話她其實一直都聽周圍的人說到過，可……沒人當著她的麵說。她也裝作從來沒聽過。現在突然被揭開了瘡疤，她一時間心緒翻騰，根本接受不了。
盛傑用力地敲了自己的腦袋幾下，看著他姥姥哭那麽傷心，他上前抱住了這個老女人，“你別哭！她不要你，你還有我呢！”
“咱們不想她了不行嗎？想她做什麽？她又不知道。”盛傑安慰著老人家。
“怎麽不想呢……怎麽不想？那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林姥姥嗚嗚咽咽地哭著，心裏始終邁不過這道坎。
盛傑幹脆也不哄她了，讓她哭，最好能把擠壓在心中的委屈全都哭出來，總好過這樣日積月累地埋在心裏，把自己給憋出毛病。
等到林姥姥哭累了睡著後，盛傑看著手上拿老屋地契，狠狠地抽了自己兩嘴巴。
盛傑以為他姥姥能把心事哭出來，今後說不定會變得更好。哪曉得，隔天開始，林姥姥就生病了。
肖嬸子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和呂鬆平已經把林姥姥送去了醫院。
盛傑心跳急速加劇，被老張開車送下山的時候，他一直在催老張快點快點，身邊的付善瀧見他慌得失去了冷靜，伸手抱住了他：“沒事！放輕鬆。”
趕去醫院的時候，林姥姥在候診室外躺著，盛傑撲過去摸摸她的額頭。
額頭很燙，那溫度嚇得他失聲大喊：“醫生！醫生呢我們要住院！”
車延和肖泰去忙活住院的事，付善瀧把激動的盛傑帶到一旁，“你冷靜些，現在再怎麽激動也是於事無補的。隻有你冷靜下來了，姥姥才會安心。”
直到林姥姥進到住院部，手上掛上了藥水，盛傑的臉色才稍稍得以平複。
主治醫師說了一大堆的專業術語，總結出來隻有一句話：“老人受了寒。”
“我早上去叫林姥姥吃飯的時候，看到她就坐在隔壁那間臥房，一直在念叨著什麽東西，身上的衣裳沒有換，還是昨天那身。”肖嬸子回憶道，“我去拉她，她叫我芳芳……”
盛傑閉上了眼睛。真是怕什麽來什麽！他的姥姥最終還是自己把自己給逼糊塗了。
付善瀧抱住他的肩膀，“沒事的，也許隻是暫時性的呢。我們家老爺子偶爾也會那樣。”
“算了！”盛傑擺擺手。”算了！我之前一直不希望她糊塗，但其實對她來說，糊塗了反而更好吧！”
付善瀧沒料到他會這麽想。
“她心細，膽小，腦筋轉不過來彎兒。糊塗了就不會再想讓她傷心了一輩子的人了。”盛傑道。
“別這麽說。我知道你難過。”付善瀧摸摸他的臉，摸到了滾燙的眼淚。
盛傑趕緊把頭給低下來，掩飾自己的眼淚。
“我沒事的瀧哥！”盛傑寬慰付善瀧，“不管她變成什麽樣，我都養著她。”
“當然！”
“我去問問醫生吧！看看還需要注意些什麽。”盛傑匆忙從付善瀧身邊躲開，跑出了病房因為林姥姥突發疾病，開學後盛傑並沒能按時去上學。
等林姥姥的病情穩定些後，經過這場高燒，這位老人家真的糊塗了。就算是糊塗了她也每天都在念叨自己女兒的名字，還哭著喊著要回老宅。
盛傑恨他那個不負責任的母親。從沒有像現在這麽恨。隻是看著他姥姥的情況一天比一天糟，他又不忍心。
“找她吧！”他對肖泰道。
肖泰此時已經知道小爺的身世了。也明白小爺說的找她是找誰。
“好的！”肖泰答應了一聲就去調動資源做這件事。
付善瀧來醫院看盛傑，見他對著空****的玻璃外牆，落寞的讓他心疼，快步走過去把他給抱住了。
“我其實很自私。”盛傑道。
付善瀧沒有搭話。
“她心裏始終有個死結。我以為她糊塗了會忘掉那個結，卻沒想到，那東西根深蒂固地糾纏著她。其實我早就知道，要想讓她好，就得幫她找到她的女兒。可我恨她，我恨那個女人。”盛傑咬牙切齒。
“也許再過一段時間，她徹底糊塗了，就好了呢？”付善瀧摟住他的腰，感受著他戰栗的身體，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希望吧！”盛傑心裏不報太大的希望。
林姥姥的傷寒治療好了之後，盛傑依照她的意願，把她送回了老宅子。
老人家看到老宅子就高興，坐在門檻上望著外麵來來往往的人發呆，都能呆上好幾個小時。
“吃東西，姥姥！”盛傑給她端了牛奶來。
林姥姥喝一口後，就把牛奶杯子往自己懷裏揣，“給芳芳喝。”
盛傑看著她把自己的衣服弄濕，想要硬灌她吃東西，老人家就到處亂鑽。
肖嬸子過來攔住了盛傑，“你別這麽大火氣，她現在能感覺到別人的脾氣，她害怕你。你坐到旁邊去吧，我來喂她。”
幸虧有肖嬸子在，林姥姥還能吃上兩口東西。不過吃著吃著就會被別的事情分心，像個小孩子一樣到處亂跑。
肖泰來回報林芳的消息時，盛傑那顆焦躁不安的心這會兒已經絕望了。隻希望……能讓他姥姥安心吧！他現在隻能這樣想。
“小爺。林女士聽到這邊的消息後，說了，不回來。還讓我們別再打電話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