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五微妙

……

“嗯……”

聽完許文靜的建議,劉策麵無表情的點頭應了一聲,顯然對他的回答並不滿意,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然而,許文靜卻不再開口,甚至開始閉目裝模作樣的養起神來……

“又給我來這一套……”

劉策一見許文靜這幅表情,便微不可察的冷哼一聲,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應該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陰招需要私下裏才能和自己開口。

想了想,劉策索性把眼光瞄向楚子俊問道:“子俊,你也是從河源出來的,說說你的看法,現今朝廷主力大敗,我軍又該做何部署?”

楚子俊聞言對劉策儒雅的拱手施了一禮,緩緩說道:“回稟軍督大人,正如軍師所言,現在朝廷大軍潰敗,我軍儼然成為一支孤軍,最穩的方法就是步步為營,先迎頭痛擊流賊來犯之敵,再以守代攻牽製流賊主力目光,

而且,依照情報所描述,殿前司雖損失慘重,然仍有一半兵力盤踞在蔡州境內,監軍顧謙也是行伍出身,曾在蜀地邊軍之中擔任過要職,以他之見識和眼光,也遠非史宗傑所能相提並論,

所以末將以為,仔細斟酌下來分析,局勢也並非無可救藥,隻要高陽或五梁鎮的流賊守軍被段洪調動起來,他應該不會錯失戰機,當然這些都是末將的個人愚見,讓軍督大人見笑了……”

當然,楚子俊有意無意的省略掉了河源總督趙元極,對這個人,自小在河源長大的楚子俊根本就沒半點指望過。

劉策聞言,衝楚子俊點了點頭,心中很是欣慰:“子俊,你分析的很不錯,那這次阻擊流賊的一千督戰隊就從你部派遣,就讓你麾下那叫竇雋的千總去協助夏侯瓊和萬寅嵩兩位將軍吧……”

楚子俊起身拱手領命道:“末將遵命……”

劉策虎眸微頜,然後身子向後一仰對太守府眾人說道:“諸位將軍,如無要事,就先各自回營準備一下吧,等河源流賊平定,本軍督會親自為你們上表朝廷請功……”

顯然,這話是說給那些降將聽的,軍督府的人可對大周朝廷沒有什麽歸屬感,但對那些降將來說,現在朝廷的威懾遠比軍督府要高。

眾人聞言,齊齊起身對劉策拱手說道:“多謝軍督大人,我等告退……”

等所有人離開後,劉策又讓焦絡和韋巔去府廳外守候,整個太守府就隻剩下他和許文靜二人。

“說吧,我的軍師,你這次又有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劉策抬腿架到桌子上,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對許文靜說道。

許文靜聞言,連忙離開座位來到劉策邊上小聲說道:“軍督大人,流賊方麵由您一力謀劃,屬下根本就不用操心,屬下現在想的是怎麽把趙元極在河源的勢力連根拔起,同時讓軍督大人的威望更上一步,讓全天下的人都認為缺不了軍督大人運籌帷……”

劉策聞言,怔怔地盯了許文靜一陣,然後冷冷的吐出三個字:“接著說……”

許文靜聞言眼眸一寒:“顧謙為人耿直,趙元極又老奸巨猾,從情報司傳來的消息得知二人之間相處短短數月,就已有很深的矛盾,屬下打算先從這二人身上做文章,讓他們矛盾進一步升級,最後反目成仇……”

劉策聞言,麵色瞬間冷了下來:“許文靜,如今這種時候你還打算讓友軍之間自相殘殺麽?”

許文靜回道:“軍督大人,這是早晚的事,就算屬下不做,以趙元極和顧謙二人目前的情況,相互積壓的矛盾也早晚會爆發,屬下不過提前將他引爆而已,這是皇權和士族之間生來已久的利益衝突,根本不可能調和的……”

劉策想了想說道:“可那這樣的話,羅鬆和段洪就會趁勢而下蔡州,對我軍形勢會更加不利啊……”

“就是要羅鬆或段洪一舉取下蔡州啊……”許文靜興奮地說道,“河源越亂,就越體現軍督大人和遠東邊軍將士的重要性,試想蔡州淪陷,整個河源基本都處在偽昌流賊的勢力範圍之內,百姓惶惶不可終日,這時候精衛營軍臨河源,一舉掃清叛逆,您覺的天下人到時會怎麽評價軍督大人?又會怎麽看待碌碌無為的大周朝廷?”

“哈哈哈哈……”

劉策聞言頓時大笑起來,隻是這笑聲許文靜聽著感覺十分的駭人,但也隻能陪著他一起幹笑……

笑了一陣後,劉策將腳從桌子上放下,指著他搖搖頭說道:“許文靜啊許文靜,本軍督算是見識了,你真的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人……”

許文靜拱手笑道:“隻要能助軍督大人成就大事,這小人屬下做了又何妨?”

劉策點點頭,止住笑聲忽然問道:“說吧,勸說夏侯瓊主動投誠的主意是誰給你出的?”

一聽劉策問及這件事,許文靜猛地打了個激靈,眼神躲閃片刻,小聲說道:“自然,自然是屬下的主意了,軍督大人何故有此一問?”

劉策聞言,虎眸逐漸變得愈發冰冷,讓許文靜後背不由驚出一聲冷汗,心跳也不由加速?

“軍師,本軍督還不了解你麽?”劉策語氣陰冷地對許文靜說道,“從你跟隨本軍督至今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是劍走偏鋒,極端的令人發指,像這麽平和的替本軍督解決河源局勢,是你的風格?

本軍督之前還擔心,覺得你可能會讓軍中士卒假扮流賊四處作亂毀壞偽昌名聲,不想你居然會如此穩重妥善的處理好這件事?

真這麽做你還是許文靜?說實話吧,究竟是誰出的主意?放心,這裏沒外人,功勞依舊是你的,但你必須跟本軍督說實話……”

許文靜沒想到劉策這麽快就知道了真相,在內心經過一番激烈交戰後,才不情不願地和劉策講出了當日的緣由情形……

“皇甫翟?”

聽完許文靜的話,劉策閉目沉吟一聲,而許文靜則靜靜地立在一旁,臉上滿是緊張和失落。

良久,劉策輕哼一聲,開口說道:“本軍督早覺得他不是一個普通書生……”

許文靜聞聽劉策語氣中似乎對皇甫翟有很大的好感,連忙對他勸道:“軍督大人,這個皇甫翟來曆不明,行跡可疑,屬下建議,為免夜長夢多,不如早些除之後快,隻要軍督大人您點頭,屬下立馬就讓他不聲不響的消失……”

“你和他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劉策一把打斷了許文靜的話,反問道,“為何非要置他與死地?”

許文靜回道:“軍督大人,屬下這麽做,一切都是為了你好啊,皇甫翟是敵是友尚且不能定論,就憑他這份本事將來若不能為軍督大人所用,必會成為軍督大人前行阻力啊……”

劉策想了想,然後說道:“好了,皇甫翟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容本軍督仔細想想,眼下河源的事要緊,趙元極和顧謙的事就按你所言去辦吧……”

許文靜還想說些什麽,但見劉策那眼神,也隻能心中歎了口氣,隨後拱手回道:“屬下暫且告退……”

等許文靜離開,劉策立馬陷入沉思之中:“皇甫翟……”

深思之際,焦絡的聲音洪亮的在太守府外響起:“啟稟軍督大人,薛姑娘求見!”

劉策微微一怔,隨後說道:“讓她進來吧,正好本軍督有些事要跟她說一下……”

“遵命!”

焦絡大聲領命後,很快薛如鳶便提著一個食盒怯生生地步入了太守府中,來到了劉策落座的主案前……

薛如鳶靠近時,劉策眼角餘光瞥了她一眼,但見薛如鳶一身靚麗粉色羅綢輕衫,居然出奇的沒有披那件帶有兜帽的披風,臉上也沒有用絲巾遮擋,將自己一副絕世容顏完整的呈現在自己眼前簾……

薛如鳶將食盒放在主案上,然後從內中取出一盅蓮子羹,對劉策柔聲說道:“軍督大人,這是我親自所煲的蓮子湯,聽吳醫師言你體內傷勢未愈,特拿來給你補補,我在裏麵加了些藥膳對你身子有好處……”

其實薛如鳶自己也不知為什麽要這麽做,自從那日嶺南城街頭劉策舍身護住自己擋下冷箭後,她就對劉策有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起初薛如鳶隻覺得這可能是對劉策搭救自己懷有感激之情,但足足一個多月來,薛如鳶卻發現心中除了史宗傑之外,又印上了劉策的身影,總是有千方百計想找機會接近他的衝動,對史宗傑的思念反而減輕了……

可惜,自那日從丁勉家回來之後,自己就再也沒機會和劉策相處過,甚至麵都見不到幾回,今天聽聞劉策在太守府內召集將領商議事務,便親自為他煮了蓮子湯,早早就在太守府外守候。

畢竟薛如鳶在劉府寄居已久,跟著宋嫣然也學到了不少廚藝,一碗藥膳蓮子湯還真難不倒她……

一直等到許文靜離開,她才借機進來麵見劉策,其實她自己也說不上這種微妙的改變到底意味著什麽……

劉策望了眼桌上的蓮子湯,又看向薛如鳶,薛如鳶見劉策目光射來,臉頰微微一紅,趕緊別開他的視線,同時心跳不由有些加速,竟感到一絲莫名的興奮。

良久,劉策眉頭微微一蹙,開口說道:“薛姑娘,你來的正好,有些事我也正好想跟你說一下,希望你能有個心理準備……”

“嗯,軍督大人請講……”

薛如鳶玉手抓著自己腰間裙緞一角,輕聲回道,劉策不稱呼自己“本軍督”而是“我”,這讓她覺得很親近。

劉策歎了口氣對她說道:“薛姑娘,本軍督收到消息,此次馳援河源的殿前司大軍在六月初九當日與流賊羅鬆所部與五梁鎮外數十裏地交戰時大敗,主將史宗傑……”

說到這裏,劉策掃了一眼薛如鳶,最後還是繼續講下去:“兵敗被擒,生死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