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在鄉間的小路上靜靜的馳騁著,很安靜,隻有胎噪和風噪。女孩始終沒有開口,風起雲也沒有問,車子並沒有朝著城市的方向,反而是順著盤山路越走越高。

下了車,這兒有一座簡陋的涼亭。亭子裏,查文斌在閉目眼神。這個男人,女孩見過,他就是那位在宴會上的貴賓。女孩有些緊張,這個地方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實在是太偏僻了。她下意識的去靠近風起雲,但轉眼一想,她不也是和他們一起的嘛?

“別害怕,”風起雲道:“小妹妹,把你帶到這裏來,隻是為了和你聊聊天。”

“聊天?”女孩也不知道接下來該說是什麽,風起雲又指著那涼亭處的空位置道:“去那兒吧,那個位置是給你留的。”

女孩怯生生的坐了下來,查文斌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看著對麵山腰處的那間房和新墳道:“那兒是你的家?”

女孩也跟著看了一眼,她不知道這些人的用意到底是什麽。

“你是樂山人,家怎麽會在這兒?”查文斌道:“那座墳墓似乎是新的。”

“是我母親,”女孩終於是開口了,道:“她是帶著我改嫁過來的,我爸早就死了。一個寡婦拖著一個殘疾的兒子和半大的女兒,又有幾個男人敢要她,隻能改嫁到這山溝裏。”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很暗淡,呈一種灰色,那是一種絕望的顏色。

“能說說你母親是怎麽死的嘛?”查文斌從不喜歡那些彎彎繞,他直言道:“你是醫科大學的高材生,老實說,不應該出現在那種工作崗位上。”

“是錢滿堂叫你們來的吧?”女孩似乎並不覺得意外,又或者在來的路上,她心中已經有準備了。查文斌沒有接她的話,他隻是想靜靜的聽。

女孩緊咬著自己的牙關道:“他們說我母親是死於心髒病,我不信。我是學醫的,我知道一個心髒病催死的人,最後遺容會是怎樣。我找了很多人,他們沒有人願意替我做主。”

“你後爸呢?”

“他?”女孩冷笑了一聲道:“那種男人就是個懦夫,在得到一筆賠償後,早早就簽了字。不過也是,如果他不是個懦夫,怎麽會光棍了半輩子才娶上我媽那樣的女人。”接著,她兩眼猛地一亮,忽然對查文斌道:“你知道用手術刀把肚皮劃開的感覺是怎樣的嘛?在這之前,我在學校裏隻解刨過兔子。讀書的時候,我時常在想,如果有一天輪到我去劃開那些屍體時,我會不會害怕。”

接著她搖頭道:“其實一點都不害怕,皮膚,肌肉,脂肪,一層層的被剝開。死去的人肌肉是鬆弛的,軟塌塌的,血也凝固了。”

查文斌道:“你解刨了誰?”

“我母親!”女孩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全部鼓了起來,說話的時候,臉已經不自覺的在顫抖了。她的眼珠子好似馬上就要爆了出來,上麵布滿了紅色的血絲。查文斌密切的注意著她的情況。精通醫理的他知道,這個女孩現在的狀況已經非常糟糕了,她在精神方麵承受了正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女孩繼續道:“我把她從墳墓裏刨了出來,我讓我弟弟舉著燈,我一刀一刀慢慢的劃開了她的腹腔……”到這裏時,她慢慢站了起來,整個人顫抖的就像是觸電了一般,麵容呈鐵青一般的顏色。

查文斌見狀,一把抓住她捏緊的右手,將食指中和指根部的骨縫一掐,女孩的拳頭便打開了。隻見裏麵掉落出一粒蠟質藥丸,查文斌將藥丸拋開了超子,那女孩大哭著尖叫道:“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姑娘,冷靜,你冷靜!”風起雲連忙也過去將她抱住,這隔壁可就是懸崖,萬一她跳下去那可就……

麵對著不斷掙紮的女孩,風起雲一直在安慰著她:“你聽我說,我們是來幫助你的!你別激動,先冷靜下來好嗎!”

查文斌知道,在這種情緒下,說什麽都是沒用的。他們能做的就是等她鬧到自己筋疲力盡,於是他索性走到了一旁。超子小心翼翼的打開那藥丸的蠟質層,道:“應該是氰化物,她做好了自殺的準備。”

一旁的胖子歎氣道:“哎,換我,我可能也得自殺。這天底下有誰受得了把自己的親娘從棺材裏拉出來解剖,關鍵是她還得委身在錢滿堂的身邊那麽久,這種壓力實在是太大了……這個錢滿堂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好歹也是個風雲人物,怎麽能幹出這種欺負人家孤兒寡母的勾當來。”

查文斌則道:“別急,事情總會有真相的。”

足足折騰了一個小時,風起雲累了,那女孩也累了,兩個人都癱倒在地上。這幾個老爺們倒好,坐在車上呼呼大睡,氣的她抓起石頭用最後一點力氣砸了過去。

“你們倒是也來幫個忙啊……”

女孩被抬上了車,現在的她已經完全是虛脫狀了。壓抑了這麽久的情緒,終於是在這一刻爆發了。這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宣泄,查文斌不阻止是因為他知道女孩需要。

“中醫說久淤得病,像她這種負麵的情緒憋在心中這麽久,就一定要讓她宣泄出來。能一次性宣泄徹底是最好的,否則要不了幾年她就會像爛了心的樹木,早早便枯死了。”

風起雲揉著自己的老腰道:“連帶著我也跟著宣泄了,你們啊,哎站著說話不腰疼!”她又給那女孩喂了一點水道:“姑娘啊,現在你能聽進我們說的話了嘛?錢滿堂是錢滿堂,我們是我們,否則今天來找你的,就是他而不是我們了。

但你還年輕,有些傻事不能做。你要相信這個世上還是有公平和正義存在的,也許它會遲到一點。你先休息一下,什麽時候緩過來了,什麽時候想說了,再告訴我們。這件事,我們一定會管,並且也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女孩用幹裂的嘴唇,紅腫的眼睛看著她,有氣無力的問道:“你們,真的能管嗎?你們不是他的客人嗎?”

胖子道:“小妹妹,你別怕,如果真是錢滿堂幹的,我能把他皮給你剝下來。”

“哇……”的一聲,女孩再次崩潰了,隻不過這一次從絕望換成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