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正泡在漂著油花的熱水裏,閉著眼睛,鼾聲正響。這樣的場景是每天都會上演的,反正女人會給他準時添加熱水,等他什麽時候泡舒服了,再又會把自己叫醒,替他穿衣。

泡著泡著,男人忽然覺得水變涼了,是那種刺骨的涼。這涼意一下便讓他從睡夢中驚醒,剛想要起身喊女人來加水,卻發現水中漂著厚厚一層黑乎乎的東西。

“什麽東西?”他用手摸了一把,發現竟然是頭發!

這浴池子裏竟然漂滿了頭發!無盡的黑發將他如同海藻一般纏得死死的,他爭紮著想起身,但身體早已被裹的像個蠶繭一般,哪裏還能動彈。想喊叫,嘴巴裏也被堵住了,毛茸茸的,還不斷的再往自己喉嚨裏爬。

“嗚嗚……”男人驚恐的爭紮著,拚命的扭過頭,想要呼喚那個女人前來幫忙,但一切都無懼於是。

男人被那些頭發越勒越緊,那些頭發就像藤曼似得,還在不斷繞著他的身體。他的眼睛瞪的比牛還要大,因為此時他已經完全無法再呼吸,那種壓迫感好似把五髒六腑都要給擠成了一塊。

就在他感覺到絕望的時候,忽然水底鑽出來了一個人頭,男人本就嚇得夠嗆了,這一下更是連魂都快要飛出去了。更為可怕的是,那個人頭竟然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兒,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自己死死的看著。

眼見那男人終於是要斷氣了,人頭輕輕晃了晃,那些鑽入他口腔中的頭發迅速的又退了回來,男人終於是喘上一口氣了。

“咳咳……”男人忍不住在那幹嘔,一個幽冷的聲音道:“知道自己錯了嘛?”

“錯了!錯了!”男人連連點頭,唯恐性命不保,哪裏還敢辯解什麽。

“什麽錯了?”那聲音又問道。

“你說哪錯了,我就哪錯了……”

頭發再次湧進了男人的嘴巴,根本容不得他有半點反抗的機會。

“我怕你忘了,所以讓你長長記性,如果以後再打你老婆,我就會要了你的命!”

男人“嗚嗚”的把腦袋點的像小雞啄米一般,那頭發又在他喉嚨裏使勁的轉了幾圈這才收回來。

“好好對你老婆,下一次就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你了!”

說罷,那些頭發迅速的收縮,那個腦袋往水中一沉,消失不見了。男人脫了困,哪裏還敢繼續停留,光著屁股瘋了一般的從浴室裏竄了出去,恰好正見自己的女人拿著衣服從外麵進來。

“鬼……浴室裏有鬼,救命啊!”男人抓了一條衣服就繼續往屋外衝,女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瘸著腿也走不快,隻能跟著。男人剛出院門,便見門口站著一個模樣古怪,打扮成古代人模樣的女人。

“往哪去啊!”

又是剛才那個聲音,男人停住了,細看之下,這女人也是一頭長發,頓時腳下便像是灌了鉛似得再也動彈不得。他隻覺得脖子上又被纏上了一層厚厚的頭發。

頭發連接著兩個人,那個女人的臉慢慢的湊了上來。她的臉很白,白的就像是一張紙。她的眼神很幽怨,就是剛才水中見過的那雙眼睛。

女人死死的盯著男人的眼,可男人已經不敢睜眼再看他,渾身抖得就像糠篩子一般。看著這張自己等待了百年的臉,女人忽然覺得自己真的好傻。

她想明白了:或許他們的緣分就在死亡的那一刻便結束了。如果不是自己傻傻的非要得到個結果,或許帶著那些記憶中的美好,魂歸來世也不失為最好的選擇。如今,她真切的看到了這個結果,她知道,如果當年自己和裏麵那個女人一樣嫁給了她,那麽今天的她便是當年的自己。

女人幽幽的吐著冷氣,在男人耳邊低聲道:“前一世,你欠我的;這一世,你就還給她吧。”說完,她輕輕的在男人的額頭上吻了一下,當男人再次睜開眼睛時,空曠的小街道上已經空無一物了。

雜貨鋪外,查文斌手中的鈴鐺輕輕響了一下。

女人飄然而至,跪在他的麵前:“小女子心願已了,多謝先生成全。我為了一個早已死去的人還在這塵世苦苦掙紮,殊不知,他早已離我遠去多時……”

“你謀了人性命,我無法將你超度再為人。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做人如此,做鬼也是如此。”

女人顫抖著道:“願聽先生發落……”

“哎,”查文斌起身道:“我會將你的靈體煉化,命魂將曆經三世畜生,被人宰殺,方可解今日之罪,你可願意?”

“願意。”女人頓了頓又道:“還有一事,請先生成全。”

“講。”

女人回頭看著那條街,道:“他前世與我終歸好過一場,今晚被我驚嚇,恐丟魂喪魄,落下病根……”

查文斌點頭道:“你倒也是個癡情的人!也罷,回頭我會去處理的,你安心上路吧。”

一方紅布飄下,孤魂苦海無涯,唯有回頭是岸,世間再無牽掛……

提著那方紅布,查文斌搖著鈴鐺朝著那肉鋪子走去。老遠的,他便看見一個瘸腿的女人正在拉扯著已經癱倒在地上的男人。

男人渾身抽搐著,口中不斷有白色冒泡湧出。女人無助的看著四周,哭喊著救命,可街坊四鄰沒有一個起身,因為這種求救聲平日他們聽的太多了,心想著或許那個屠夫喝多了又在打女人了。

女人已經哭的有些沒力氣了,她實在是沒有辦法把倒地的男人拉回去。這時,耳邊傳來了一陣鈴鐺聲,看著那個道人模樣打扮的查文斌,她似乎感覺到了一點希望。

“你恨他嘛?”查文斌問道。

女人點了點頭,但馬上又搖頭。

“他這麽對你,你不恨他?”

女人抱著男人的腦袋,依舊是哭著搖著頭。

有一種愛,是卑微的愛。不知道他們今天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但是查文斌明白,這個女人走的路正是當年那個女人走過的那條路。她們的選擇其實是一樣的,哪怕明知道是錯的,也選擇了一錯到底,也許這就是命。

查文斌遞給她一張符道:“把這個燒了,衝水給他服下去。”

不多久,男人醒了,醒來的瞬間,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躲進了身旁的女人懷裏。

男人問道:“你,你又是誰?”

“明天去東邊那個廢棄的果園裏找一個墳,那個墳旁有一棵上百年的老桑樹,樹上有個老鴰窩,很好認。找到那個墳後,你要把裏麵的屍骨重新收斂,再把墳修一修,以後的清明你要去上墳。”

男人磕巴著問道:“為,為什麽啊……”

“因為,那裏麵埋的也是你曾經的一位親人。”

男人還想問,但卻被查文斌給打住了道:“不要多問了,天機不可泄露!你有今日之禍,皆因你平日之所為,記住,一定要善待你身邊的人,好自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