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衝將查文斌一行引到那茶舍,泡了一壺好茶,招呼幾人坐下,這才開始倒出了苦水。

“查道兄有所不知,我這飄雲觀與你那天平觀可是兩碼事。”羅衝苦笑道:“說來不怕道兄笑話,方才你見我收的那兩筆錢,有六成是要交管理費的,剩下的三成得管這觀裏幾十張嘴的吃喝,再加上其餘的雜費開支,真正落到我口袋裏也不過就剩下點毛票而已。”

查文斌不解道:“為什麽會有這麽高的管理費?”

“你看到這些金碧輝煌的大殿,這些精致的園林,這些考究的做工,這些都是管理方旅遊公司建的。人家可不是來做善事的,資本都是要求回報,我在這兒充其量也不過是替人打個工罷了。”

風起雲道:“這麽說來,這道觀裏的事務,你其實說了不算?”

“當然!”羅衝繼續道:“上頭有專門的管理團隊,財務團隊,每個月對我們還有績效考核,完不成任務,那大家都沒飯吃。

說到底,咱道士老祖宗都是吃皇家飯的,有人照料吃喝,自是有那閑心去做學問。

可現如今,這年月,誰還會有閑情養道士?你查道兄人旺名聲大,自是不愁那黃白之物。我們這些個尋常老道,隻有兩條路可走。要麽就去承包一座山廟,每年交錢,自負盈虧;要麽就跟我現在這樣,入人山門替人打工。

當然了,那些個名山大川自是不愁這些,可那些個道觀哪裏又有那麽好進?今天倒是讓道兄見笑話了,真是慚愧啊,慚愧!”

羅衝所言,絕不是個案,瞧的出,他也為自己活成這樣而覺得惱火。可這又有什麽辦法呢?查文斌誌在傳道說德,可在這之前,道人們總得先解決個溫飽問題。

查文斌試探性的問了一句道:“如果我來請你去太平觀,羅道長是否會屈尊?”

羅衝起身抱拳道:“道兄真是抬舉我了,羅某人何德何能讓您說出這個‘請’字來。如果有幸能去太平觀訪道,自是樂意。”

“不是訪道,而是移駕。”查文斌道:“羅兄可以常駐太平觀……”

不等他說完,羅衝就打斷了他的話道:“查兄,今天您能屈尊來,那是給足了我麵子。不是我羅某不知好歹,隻是這一座道觀裏豈能容得下兩尊神?再說了,我們門派有別,這飄雲觀雖小,可下頭也還有三四十道眾……”

這話的意思再也明確不過了,人家這是寧做雞頭不做鳳尾。說到底最後還是個利益問題,查文斌的想法有些太天真了,妄圖從道門這一塊入手去做改變,那要麵臨的何止是門派之分?

辭了那羅衝,下山的時候查文斌開始迷茫起來,他覺得自己有力卻無處可使。

“一個人的道與德行,應該是自小培養的,所以王才會入世。你現在的邏輯是說服十個羅衝,再借十個羅衝去說服一千個信徒。

可我倒覺得你去說服一千個信徒都要比說服一個羅衝來的更簡單。查兄,人各有誌。這種格局是千百年累計下來的,不可能一朝一夕能顧得以改變。如果你真想以一人之力去改變世人對道門的看法,除非你真的能夠做到影響這個世界。”

“我明白了,”查文斌道:“我沒有那個本事改變世界,能夠改變世界的隻有能夠影響這個世界的人,那就是王。”

“這才是對咯!”風起雲咯咯笑道:“不過,你倒是可以做個王師,而師傅不一定是要手把手的教,這就要看你的智慧了。”

本以為飄雲觀之行就這般是個插曲,可不想,沒過了幾日,那羅衝竟然親自登門造訪了。

他是改變了主意嘛?顯然不是,他是來找查文斌幫忙的!

“查道兄,這回您可一定要拉兄弟一把……”

原來,那日前往飄雲觀求簽的那個貴婦人是有些來路的,她的丈夫是本市一位頗有影響力的企業家。話說,那貴婦人得了個下下簽回到家中,便把此事告知了丈夫,本意是想提醒他注意注意。

這丈夫是個生意人,見老婆得了個下下簽回來自是不滿,說她無事找事,非要去求簽問卦,折了自己的黴頭。這兩口子因為這事兒就吵了起來,不成想,越吵越凶,二人竟是動起手來。丈夫一失手,把那妻子從樓梯上給推了下去,那妻子後腦著地,當場就送了性命。

“嗬,你這簽還是很準的啊。”查文斌道:“我記得那日,她得的簽文上說‘家道憂凶,人口有災,祈福保慶,獨恐破財’,這不正是應了那簽文嘛?既然算的這麽準,你有什麽可驚恐的?”

“可他們現在一口咬定是我搬弄是非,這才讓人枉送了性命。昨天一早,那貴婦的兒子著人抬著棺材靈位橫在了飄雲觀的大殿之上,說是要給那死去的人討個公道。

如果正要論道理,這事兒的確是怨不得我。他們怕我在會吃虧,所以就讓我從後山先行下來了,可昨晚上我睡著了就夢到那個貴婦滿身是血的來尋我,對我是又抓又撓,說是要對我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