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已經是兩天後的事情了。

清早,湖邊,猴爺已經在眺望著遠方了。這幾日他都是如此,從天亮一直守到天黑,那是他們去的方向,他也希望在那裏看到有人歸來。

兩天後的中午,山坡上出現了第一個人影,然後是第二個,第三個。回到湖邊的小屋,這幾人早已是“麵目全非”,那黝黑且龜裂的皮膚,亂糟糟的頭發和著裝,加之疲憊不堪的身形,這就活像是一支要飯的隊伍。

“這兒就是次但老人埋葬的地方,”猴爺指著湖邊一個新起的小土堆道:“在你們走後的那天晚上,他就走了。他說就在這裏,灑上一層薄土,等來年開春的時候,湖水就會漫上來。到時,他會把自己的身體獻給這湖中的魚兒……”

查文斌給每人發了一支清香,拜祭完次但老人,又和那達瓦漢子道了別,這才朝著無人區的外圍走去。

正如查文斌曾經許諾過的那樣,小向導天成被送進了北京最好的醫院,在那裏他會得到最全麵的治療。而在茫崖分別時,還在昏睡著的小傑布就被托付給了猴爺,相信在不久後,她又會被猴爺送到別的地方去,風起雲會替她安排好接下來的餘生。

回到了久違的家中,不等來得及休息,查文斌立刻便開始照著次但老人所授之法煉丹。

丹成已是七日之後,這七天裏,查文斌一刻都沒敢離開丹爐。待開爐之日,共練得丹藥兩粒,不過花生米的大小。

想當日,樓言是以三粒丹藥作為他的新婚賀禮。經過此番,足以見得他那三粒丹藥有多珍貴了。

這三粒藥,查文斌將它們分別給了冷怡然和鬥丫頭服用。至此,天下從今以後恐再無六神散。

日子一天天再過,兩人的身體也在漸漸好轉。尤其是鬥丫頭,這場死裏逃生過後,完全像變了個人似的。先前身上的那種殺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的少女懷春。

查文斌結合兩人的八字,給算了算,說是打算明年給他倆找個好日子成婚。為了這事,他又在自家小橋對麵買了一塊地,打算在那再建上幾間房子,就當是給這對新人到時候的家了。

“我給傑布辦了個新身份。”

“嗯?”

“傑布這個名字太引人注目了,”風起雲道:“我記得,你說過,她的親生父親姓允,所以我給她取名叫做允龍吟。”

查文斌點頭道:“好名字,中華神龍之吟,他日必定唱響在世界的東方。”

“還有一件事,”風起雲從信封裏抽出一張照片道:“在茫崖分別時,她還一直昏睡著。聽猴爺說,我們走後不久,她就醒了。這是她最新的照片,你看看,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照片上的那個女孩,身著一襲簡單的校服,紮著兩個小辮子,正在學校裏的教室裏對著大家表演著什麽。她笑的還是那麽好看,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她的眼睛。

“紫色的眼睛沒有了……”

“是的,據說睜開後,就成了黑色的。”風起雲把照片遞給他道:“拿著吧,留個念想,不管怎麽說,人家也差點做了你的小情人呢!”

收起那張照片,查文斌呆呆的看了很久,又對風起雲道:“她的親生父母找到了嘛?”

“找到了,”風起雲道:“她父母在她走丟之後,曾經滿世界的找過。原本在當地還算不錯的家業,也就自此敗落,她的親生母親甚至為此哭瞎了一隻眼睛,父親也過的並不如意。我托人去查過當年的記錄,說這個孩子是在自己家中丟失的,可現場卻沒有留下任何可疑的痕跡。”

“明天,去看看他們。”查文斌道:“我答應過她,會幫她去完成養老送終的責任。”

湖南的嶽陽湖邊,有一個地方叫做湘陰,也叫羅城。汽車緩緩駛入了古塘鄉下屬的一個小村,在村子的入口豎著一道斑駁的牌坊。這道牌坊,當年查文斌隨著師傅馬肅風來的時候就在這裏站著,如今它也還依舊站在那裏。

搖下車窗,看著路邊的一個老大爺,道:“請問允中林家是住在這裏嘛?”

“哦?是是,”老大爺叼著煙打量著車裏的人道:“你們,是他們家的遠方親戚吧?怎麽沒見過呢?”

“算是吧。”

“那就對了,”老人指著前方道:“瞅見沒,正在那搭棚子呢。”

“搭棚子……”查文斌腦袋裏“嗡”了一下,這話是什麽意思,作為一個道士,他太清楚了。

新時代的農村,變化很大。論位置,允家的地理條件在全村屬於上等,可在這個遍地小洋樓的村莊裏,允家那個幾十年都未曾有變化的老平房確實有些紮眼。可如今更紮眼的是,允家門口熙熙攘攘穿梭的人群裏,有幾個頭上正紮白布的年輕人在指揮著什麽。

允中林死了,據說就在今天早上。

聽他們說,允中林死之前沒有任何征兆。天剛亮的時候,允中林便從睡夢中醒來,他推了一把身旁的妻子道:“我昨晚上夢到女兒了,她說她今天會回來看我。”

“神經柄吧你!”他老婆嘟囔著一聲,又翻了個身睡了過去。

可允中林還在那嘀咕道:“那孩子都丟了幾十年了,也不知道現在是死是活,我已經連她的模樣都快要忘記了。可昨晚上那個夢太真切了,她好像有五六歲的模樣,長得特別的漂亮,我記得她丟的時候也就才那麽一點點大吧……”

被允中林再次吵醒的妻子起身道:“你自己都知道她丟了幾十年了,又說她隻有五六歲,你說你是不是老糊塗了?哎,算了,起來給你燒火做飯去吧,你也早點起來洗漱……”

她妻子離開房間的手,據說允中林還在念叨那個夢。可等那早飯做完了,也沒見著允中林起來。等到妻子回到房間再喊時,允中林還靠在床頭,雙眼是閉著的,嘴角還掛著微笑。

喊了幾聲沒反應,上前去拉扯時,這才發現人已經沒了……

“沒送醫院嘛?”風起雲問道。

“還送啥醫院啊!”門口那戴孝的年輕人道:“我嬸發現的時候,我四叔都已經沒氣了,不是死於心髒病就是腦溢血,走的倒是不痛苦。嘿,我四叔這人苦命一輩子,死了倒也算是享福了。

對了,你們是從哪裏來的啊?聽口音不像是本地人,我也沒聽說過我四叔在外地還有什麽親戚朋友啊?”

“哦,以前是舊相識,得到消息,便過來看一看。”查文斌掃了一眼那剛貼上的白色對聯,拍了拍放在胸口的那張照片,閉上眼睛,心中默念道:“爹,女兒不孝,女兒回來看您來了!”

靈位前的那個棺材旁,查文斌從懷裏掏出了那張照片,乘著四下無人,迅速的將那照片塞進了允中林的衣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