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往南就是殯葬街,查文斌這才問九兒道:“那個老者在這裏擺攤很久了嘛?”

“你說那個算命的?”九兒搖了搖頭道:“這條街上像他那樣的人太多了,不過在這兒擺攤都得有個登記,回頭我讓人查查。”

黃昏時分,街上已經沒什麽生意了,商家們都在陸續往回搬著擺放在外麵的貨物。這兒的店麵都很小,為了盡可能的多囤點東西,每個鋪子都被塞的滿滿當當。一個老板正扛著一堆香燭紙錢在往屋裏搬,大概是太忙了,兩個金元寶掉了下來恰好滾在了查文斌的腳跟前。

他好心提醒道:“老板,東西掉了。”

那老板回頭看了一眼,笑了笑道:“掉了就算了,不要了。”

查文斌想起身給他撿起來,又聽那老板道:“不要撿了,掉了的就留給它們,這是我們這裏的規矩。”查文斌聽明白了,這裏說的“它們”自然是那些“阿飄”,這做死人生意果然是講究一些。

不過他還是給撿了起來遞過去道:“不是誠心燒的,在它們眼裏這就是個紙,留著吧。”

那老板進去擺好貨物又轉身出來,他接過那查文斌的元寶就拿出打火機燒了,就蹲在自家店門口,燒完之後還不忘對著那堆餘燼拜了拜。

“這年頭做生意的不容易,它們也更不容易。這人間都有要飯的,這陰間還不也一樣嘛,我看這位師傅仙風道骨的模樣,怕也是個行家吧?”

查文斌沒有再多話,隻是笑笑。剛要走,卻聽裏麵老板娘叫道:“快點啊,丁老板那邊可別耽誤了。”

這丁姓也是大姓,這天底下姓丁的多了去了,幾人倒也沒在意,卻又聽那老板在身後嘀咕道:“我不去,那是個惹麻煩的事兒。”“你不去,你敢不去嘛?這條街都是丁家的,我們惹不起……”

九兒這才回頭道:“你們說的是哪個丁老板?”

“丁震丁老板唄,”那鋪子老板歎了一口氣道:“哎,算了,去就去吧,橫豎都是惹不起。”

九兒輕聲道:“他是丁啟仁的大兒子,也算是我堂哥。”她又問那老板道:“他叫你幹嘛,你這麽不情願的?”

“哎,你們就別亂打聽了,免得給自己惹事兒,快走吧。”

九兒掏出一張燙金的名片遞了過去,上麵印著一隻威武的麒麟,麒麟的背上托著一隻墨綠色的圓盤,圓盤的正中寫著一個大大的“丁”字,除此之外再無其它。接過名片的老板掃了一眼,又抬頭看了看九兒,醒悟過來的他有些驚恐的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哆嗦道:“丁,丁,你是丁大小姐……”

九兒道:“我不會讓你為難的,如果不願意說你就別說,但要是丁家有人找你麻煩,你就把這張名片給他看。”

那老板拿著那名片沉默了好一陣,與那屋內的老板娘對視了幾眼後一咬牙道:“好,也罷,我說怎麽瞧您這麽眼熟,當年丁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對我們這些小販都很照顧,今天就豁出去了。丁大小姐,您隨我進來瞧瞧。”

內屋,有一個紙紮的人,身子衣服都已經做好了,唯獨這五官還沒描上。那老板又拿出一張照片道:“我們家祖傳了一門手藝,以前老爺子還在的時候,就是替人畫遺像的,遠近聞名,我也就跟著學會了。他們叫我把這照片上的人給畫上去,這一瞧就不是什麽好事,要不然也不會找到我……”

接過那照片一看,九兒頓時腦子“嗡”了一下,查文斌也湊過去一瞧,這給他氣的,原來這照片上的人正是躺在病**的胖子!而顯然,這個老板並不知道他就是九兒的丈夫,他又繼續道:“這天底下會作畫的人很多,但我們家與別家都不同,做的畫能通靈,隻是現在都用照片了,知道我會幹這個的也就沒多少人了。”

那老板說著又拿出一個小木頭匣子,匣子打開後,裏麵是一支白底泛黃的毛筆,一方銀元大的硯台。他又道:“必須得靠這筆和硯,那丁震也不知道從哪得知我會這門手藝,就……”

“靈骨筆,漆砂硯!”查文斌做夢也沒想到,今天居然會在這麽一家不起眼的小店裏見到這麽兩件寶貝。靈骨筆,顧名思義是用人的手臂上的橈骨所製,原先查文斌的師門中也有一根,取的就是師祖淩正陽的橈骨,但後麵已經失傳。

這靈骨筆並非一般人的骨頭都可以製,須得是一個門派的開山師祖,在其生前留下遺言,死後由人取出其常畫符一側的手臂橈骨,再取其頭發做成筆尖。如此一來,這筆便有祖師爺的靈力留在其上,後世徒孫以此筆作畫,自然事半功倍。

而這漆砂硯的來頭就更大了,原產地是揚州,自宋代以後,這漆砂工藝便已失傳。現今能見到的真宗漆砂硯多是宋以前留下來的,這東西除了做工精美考究之外,還有一個妙處。這尋常道士所用的朱砂是紅色的,但這方硯台,確是黑色的,但其作用、成分卻又和朱砂十分接近。

“好眼力,”那老板道:“我祖上是個道畫師,據說是青城山張素卿的嫡傳弟子,後來這東西傳到我這一代早就沒了昔日的榮光,隻能在這開個小店度日,實在不想招惹那些麻煩。”

他拿起那支筆道:“以此硯台做墨,以此筆作畫,在這紙人勾勒出這照片上的人。在子夜時分,以鏡子照之,鏡中之人與鮮活模樣的無異。若是一個遺像也就罷了,他弄來這個紙人,擺明了是想做一些什麽歹毒之事,你說我這……”

查文斌道:“你心腸不錯,好人一定會有好報的。這樣吧,你就用一支普通的筆照著這人像畫一個,待會兒你就帶著我一塊兒去送貨。”

他看著九兒道:“這,成嘛?”

九兒點頭道:“你就照他說的做,這張照片拍的太醜了,你就照這我手機裏的這張畫……”

那老板一看九兒手機裏的相冊,這臉刷一下就白了,這不明擺著嘛人家是兩口子。但九兒叫他不必多想,畫的越像越好,那老板心裏是五味陳雜,這自己到底是闖入了一個多大的漩渦裏麵。

畫完,這天也黑了,那老板又叫來一輛小貨車,一行人開始押著這紙人往那丁震給的地址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