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江路派出所裏,一名罪犯正坐在審訊室裏,他目光渙散地看著頭頂一盞白熾燈,他似乎已經接受了被捕的事實。

警察從這名罪犯的電腦裏發現了四十份“死亡計劃書”,其中不乏“謀殺計劃”“自殺計劃”“意外死亡計劃”等方案。這些“死亡計劃”編寫得十分詳盡且有條理,計劃的時間跨度有長有短,更讓人匪夷所思的是,有的計劃書生成時間甚至在十年前。

也就是說,這個人在十年前就已經開始製訂“死亡計劃”,在這十年間,間接或者直接因為他的“計劃”死亡的人竟然有四十名。

這四十人的身份尚未完全核實。這人電腦裏有一個文件夾專門收集了他人的死亡照片,統一按照數字順序排列下來,剛好對上了所有的計劃書編號。

“死變態,殺人狂!”李庭君這人向來正義感爆棚,他匆匆掃過電腦裏的死亡人員照片,忍不住罵了一句,要不是礙於警察身份,他可能真會上前狠狠揍一頓那個毫無愧疚之心的變態。

“李警官,有四十一張照片。”小奇說。

“什麽?多了一張?”

小奇點了一下小圖標,一張照片便在屏幕上彈出:“是這張,沒有編號,找不到對應的計劃書……不過這男孩,看起來怎麽有點眼熟?”

李庭君怔在原地,因為他認出了那張照片上的人,就是十年前的段燁!

“老……老三!”李庭君的視線無法從電腦屏幕上移開,他下意識揮著手著急忙慌地呼叫梁夜。

“別吵,我看到了。”梁夜從李庭君身後走來,他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把這照片備份給我,然後刪了。”

這張照片是十年前在段燁車禍現場拍攝的,照片中的他滿頭是血,分不清是昏迷還是已死亡。

當年借車禍假死,梁夜隻知道是母親梁玫安排的,更多細節他無法得知。但結果顯而易見,段燁在這場事故中活了下來,他沒死。

但當年參與策劃這出假死事件的人到底有誰?這當中會不會有人真的希望他在這場假死事故中死去?又是誰從中阻止,使得這場事故最終按照原計劃進行成功助他脫逃?

梁夜突然意識到,他應該是唯一一個在“死亡計劃”的名單裏沒有死去的人。

細想起來,當年段家變故發生的種種應該還有很多不為人知的內幕……

“這……”小奇顯然沒認出照片裏的人,也不明白為什麽梁夜讓他刪證據,隻好抬頭看李庭君。

“按照他說的做,備份給我們,然後刪除這張照片,什麽都別問都別想,聽到沒?!”李庭君一臉嚴肅,這幾年的刑警生涯裏他從未做過違反辦案流程的事,而今晚為了梁夜,卻一次又一次破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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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拿到照片後,默契地沉默不語,走進審訊室。梁夜一直靠著牆邊走,被李庭君遮住半邊臉,坐下來後便一直靠著椅背往後仰,那是個十分閑適的姿勢,而他的臉一直隱藏在燈光照不到的黑暗中,讓人根本看不清他的麵目。

裏麵那個劣跡斑斑的罪犯,自打看見他們進來,眼睛便一直盯著梁夜看,他迫切地想看清梁夜的臉。

李庭君怒氣衝衝地拍了幾下桌麵:“趙筒,你知不知道教唆、利誘、命令、脅迫他人殺人、自殺都屬於故意殺人罪?你教唆楊子賢毒害父母,又命令他自殺,你知不知道這屬於故意殺人?”

被人打破沉思的趙筒,頂著一頭汙糟的頭發,抬眼瞥了一眼李庭君,然後從他的喉嚨裏發出極其難聽的沙啞聲音,那聲音就像被人用砂紙狠狠搓過了聲帶那般難以入耳。趙筒說:“知道,警官。”

“你跟他們家有仇?”李庭君皺著眉,強忍著這道聲音帶給他的不適。

“當然沒有,這是一樁善事啊警官,他想尋死,我幫他出謀劃策,僅此而已。”趙筒眯著眼,笑得十分猙獰,這麵容變得和他的聲音一般讓人難受。

李庭君臉色不改:“他的父母又是怎麽死的?”

“他想順便把他父母弄死,我做個順水人情,幫他多寫了一份殺人計劃。”

李庭君皺眉:“氰化鈉也是你給他的?”

“我說過,我隻負責寫計劃,毒品的事我不清楚,那是另外一條供應鏈。”趙筒回答得毫無心理負擔,就像在回答今晚吃了什麽飯一樣輕鬆。

李庭君和梁夜對視一眼,繼續問道:“什麽供應鏈?說清楚點!”

這下趙筒沒有立即回答,他朝對麵始終一言不發的梁夜看了又看,問道:“這位警官有點眼熟,你以前也買過我的死亡計劃?”

李庭君站到趙筒跟前,遮擋了他的視線:“別他媽扯開話題!問你什麽回答什麽!”

“嗬……”趙筒冷笑道,“這位警官能不能先回答我的問題?我電腦裏有一張存了十年的照片,上麵的人可是跟麵前這位警官有些像……”

“你說的那個人,是這個嗎?”梁夜改變原先靠著椅背的姿勢,他探身向前,一張冷峻的臉終於暴露在光線之中,他的手機屏幕對著趙筒,上麵是自己十年前滿頭鮮血的畫麵。

趙筒一下子變得興奮起來:“果然是你!我就說我沒有認錯人。十年前有人想給你製造車禍,我把死亡方案賣給那個人,當時我都去到現場拍下了你死亡的證明……可你怎麽沒死?”

梁夜質問:“賣給了誰?你聽從誰的安排?”

“我明明親眼看見你死了……你到底怎麽活下來的?”趙筒趴著問他,這個答案似乎對他很重要。

“你想知道?”

“沒有人……我說我做的死亡計劃,從來沒有人活著逃過去。”

“所以你自詡‘死神’?”梁夜眯了眯眼,起初他覺得這個稱號有些好笑,那是他從趙筒的死亡計劃書上看到的,每一份計劃書的落款都是“Death(死神)”。乍一看像是一個無比中二的外號,但真正了解這個名字蘊含的意義後卻讓人有些不寒而栗。

“你知道了哈哈哈哈哈……你知道了……既然你知道了我的身份,怎麽還活著?”趙筒笑得癲狂,將內心的自大表現得淋漓盡致。

李庭君看了梁夜一眼,示意他別再跟這瘋子廢話。

“笑什麽笑!趕緊說你到底把計劃賣給誰了!”李庭君暴躁地拍桌。

“我隻告訴你,對其他人無可奉告。”趙筒盯著梁夜。

李庭君火來了,他媽都什麽時候了還賣關子!他剛想動手,就被梁夜阻止了,讓他先回避十分鍾。

於是李庭君隻好被迫摔門而出。

“還有監控和錄音,都關了吧。”趙筒指了指角落的監控還有麵前的攝像機。

梁夜在他的目光之下,將審訊室裏所有的機器都關掉,他之所以這麽做,是想取得趙筒的信任。他無法理解瘋子的思維,但是他知道想要此刻的審訊繼續進行下去,便隻能跟他展開拉鋸戰。

“可以了,你說吧,為什麽隻能告訴我?”

趙筒笑得陰森,沙啞地說:“十年來,沒有一個人在我的死亡計劃下活下來,你是唯一一個,我認為你有資格聽。”

“噢……”梁夜冷笑道,“那真是榮幸。”

“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沒死。”

梁夜不帶感情地瞥了他一眼,一個變態殺人犯,還想反客為主了?

“首先,趙筒你要明白,我並不好奇你的經曆。你背後的人,你做過的事,被我查出來是遲早的。但是你過了今晚,就不一定還有機會知道我當初是怎麽逃脫你設計的死亡圈套的了,你仔細想想,是你先回答我的問題,再等待我的回答,還是我們就此結束交談,我都可以。”

梁夜的審訊風格一向因人而異,跟一個瘋子談話,前幾句客氣話是放鬆他的警惕,但若是瘋子發作,也沒必要繼續嚐試和一個瘋子講道理了。

梁夜等了幾秒,沒耐心地站起身準備離開,被人喊住了。

“別!”趙筒從來沒有失手過,相比起即將麵對的刑罰,他現在顯然更迫切想知道梁夜當初是怎麽活下來的。於是沉默幾秒後,他終於開了口:“我是‘Blind Spot’的供應商,代號‘死神’。”

這晚,梁夜第一次從他人口中得知,他們追查已久的詭秘暗網網站,名字叫“Blind Spot”。

“Blind Spot,盲點。”梁夜暗自思付這個單詞的含義。

而根據趙筒的描述,這個名叫“Blind Spot”的暗網網站潛藏在所有常規網絡之下運作,它相當於一個新型的“購物”網站,任何東西都可以在上麵出售和販賣,比如毒品、器官、服務、甚至人。

需求決定供給,而趙筒是在十年前這個網站剛建立時就成為了供應商,專門在上麵出售“死亡計劃”,幫一些人策劃完美犯罪,用他的話來說就是為他人“排憂解難”,他覺得這是“死神”的職責,他借用他人之手一次次實施自己的犯罪計劃,滿足自己對犯罪的渴望,他享受其中,沉浸其中。

“基本每一次我都會去到現場,拍下死人的遺照,這是我成功的佐證。”趙筒眼中充滿殺人的欲望,他看著梁夜,好像下一秒就要把這唯一一個從他的計劃裏活下來的人殺死。

而梁夜則直視著這人滿是殺欲的目光:“你這是故意殺人,按照你這十年殺人的數量,無期以上死刑封頂。”

犯罪就是犯罪,沒有那麽多內涵,那都是罪犯自我感動的說辭,梁夜無須理解這些殺人犯多餘的想法。

而自稱“死神”的趙筒,從不用動手就能殺人於千裏之外的“死亡計劃”創始人,被梁夜這耿直的說話方式直接堵得愣了幾秒。

“告訴我,你對‘Blind Spot’的核心成員知道多少?”

“你太高看我了警官,我隻是一個小小的供應商……”趙筒笑起來的聲音更加難聽了幾分。

“那我換個問話方式,十年前那份死亡計劃,你到底賣給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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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最近工作實在太忙了,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更得很慢,實在抱歉!鞠躬!

關於“殺人計劃”這一part的設定糾結了很久,搜索發現確實有相關的真實案件發生,但是關於這個犯罪計劃不會詳細描寫。

最近是不是越寫越差了?真是抱歉。

越是接近故事的核心,就越難寫。寫夜色這本對於我自己來說非常有挑戰性和壓力,最近寫的每一章基本都反複修改三四次,還是覺得不滿意。要寫的內容很多,又怕寫得不好,影響讀者觀感,以至於發出來的這些後麵還會回頭修改……

再次給追更的各位說句抱歉!可能囤一下文比較好……

祝大家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