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夜的這番推理讓李庭君頓感無地自容,警方差點就因為他的固執己見,錯過了最關鍵的信息!

但梁夜還沉浸在案情中,沒看任何人。他根本沒有察覺到李庭君此時的別樣想法,又或者說,他根本就沒將一開始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爭執放在心上。

李庭君也不是小氣之人,破案顯然比什麽都重要,他必須抓緊時間不能拖後腿:“明白,我馬上讓人去調監控。”

梁夜抬頭,對著空氣畫了一個圈:“以案發地點為圓心,直徑三公裏內的所有監控都調來。”

“好!”

梁夜走出法醫室後立刻撥通京北的電話,跟老張說明現在枰南的情況。

“老張,委任狀到底還要多久才下達?不是說這兩天嗎?如果今晚不能破案,這樁案件明天就要移交枰南市局,我怕……”

老張那頭傳來幾聲咳嗽聲:“小夜我明白,我現在不正大晚上往大領導家裏趕嗎?專案組這事中途被一個領導卡了點進度,現在問題解決了,就差吳局簽字了。”

“吳局好對付嗎?”

“老朋友,沒問題。”

“好,我讓歐陽、曉峰他們幾個隨時待命,一拿到委任狀立刻帶著原件坐最早的航班來枰南。”

掛掉電話後,梁夜沉思了幾秒,不知老張口中說的那個故意卡進度的領導到底是誰?為何會在這種關鍵時刻卡住他的委任狀?

但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他的當務之急就是在今晚破案。他已經讓歐陽、曉峰和朵朵盡早來枰南協助他查案,而京北那邊就交給老張和肖麗蓉好了。

“梁警官,趙真真到了,李警官讓我通知你。”小奇來找梁夜。

“行我馬上……”梁夜突然想起了些什麽,又掉頭回來問:“你給謝離做完筆錄了?”

“錄完了。”小奇將筆錄內容轉交給梁夜。

梁夜一目十行看完了筆錄內容,果然,謝離的筆錄內容符合他所有的猜想,平實自然,沒有一絲值得懷疑的地方。但謝離越是正常,梁夜便越懷疑。為什麽每一次他都與暗網組織相關的案件擦肩而過卻片葉不沾?如果謝離不是與這個組織相關,那就是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牽引著他故意讓他深陷其中。

但為什麽偏偏是他呢?梁夜百思不得其解。

他明明已經看過謝離自出生到現在二十多年來所有的資料背景,為什麽站在他麵前時,卻依然像隔著大霧看花,怎麽都看不清他?

十年,何其漫長的十年,足以將一個清清白白的人,變成一團被猜不透的迷。

但想到這,他不禁自嘲,自己又何嚐不是霧中人?

每當謝離看向他時,是不是也與他一樣,就算再如何努力都看不透麵前人呢?

“梁警官?”小奇叫了好幾聲梁夜,他都沒聽見似的。

“喔……”梁夜從沉思中醒悟,他麵色不改地問:“謝離人呢?”

不管梁夜用什麽語氣跟小奇說話,小奇都有些害怕他。小奇總覺得他現在平靜的外表之下,肯定湧動著絲絲縷縷的怒氣,隨時都能火山爆發。但他又不敢說什麽,隻好迅速指了指派出所大廳方向,轉移他的注意力:“在那坐了很久。”

梁夜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在明亮的白熾燈下,正坐著一個疲憊的,安安靜靜打著瞌睡的謝離。

煤球般的小黑貓正在他懷裏,舒適地伸著爪子。

這一幕如此和諧,梁夜輕聲慢步走到謝離跟前,悄悄蹲了下來。謝離不知何時已經摘掉了眼鏡,鼻梁上有一抹淡淡的眼鏡壓痕,合著的眼睫輕顫,眉頭皺出幾道痕跡,看上去睡得很不舒服。

跟他懷裏睡得香甜的小貓截然相反。

梁夜蹲在地上,抬起手想輕聲喚醒謝離,但他的手剛伸到距離對方的臉十公分處,謝離便驟然睜開眼,茫然而迷惑地看著他。

他在謝離眼中看到過很多次這種眼神,像是隔著層層大霧,怎麽努力都無法將他看清。

“剛想叫醒你,我讓人送你回去。”梁夜感覺自己心裏堵了一塊石頭,卻無法將這種感受向謝離明說。

謝離揉了揉太陽穴:“不用,你的貓還你。”

“怎麽在你這?”梁夜笑了,好像不久前那些隔在兩人中間微妙的尷尬已經不複存在。

“我出來就看見它在到處亂竄沒人管,我隻好把它抱起來。”謝離低頭看了看熟睡的貓,他的目光少見的帶了些溫情。

梁夜點頭“哦”了聲,看著依然沉睡在他懷裏的小貓,抬頭道:“我今晚可能要通宵,要不你帶回去養?”

“不養。”謝醫生拒絕人的方式一如既往地直接。

“它在你懷裏睡得那麽安穩,你舍得讓它留在警局?況且我今晚要出去逮人,沒時間管一隻貓。”

謝離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仿佛在說“我看你還怎麽編”。

“真的!我真沒時間,就是你的病人楊子賢那樁案件……對了你都聽說了吧?”

謝離目光微微閃爍,他張了張口好像想問什麽,但還是沒問出口。

“你也想知道他為什麽自殺對嗎?”梁夜像是看穿了他。

“我並不好奇。”謝離答道。他確實對他人的命運不感興趣,他隻是有些唏噓,那孩子還那麽年輕,明明還有很多時間可以去改變未來。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謝離對於他這種將命運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還是會由衷感到佩服。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這種勇氣。

梁夜今晚是打定主意要將貓塞給謝離了,見人有所動搖,他繼續添柴加火,“一個美好的生命剛剛消失在世上,你難道不難受嗎?你作為一名優秀又善良的醫生,該不會連這隻貓都想拋棄吧……你看它多麽無辜多麽弱小多麽可憐,謝醫生你真的舍得丟掉嗎?啊?”

“阿離?”梁夜蹲在地上仰視著謝離,他聲線裏帶著可憐巴巴的哭腔,仿佛成了那隻貓的代言人,“阿離啊……阿離啊……”

謝離:“……”

英明神武的梁警官在線撒嬌,此等大場麵要是讓林朵朵和陳曉峰看見了,必定再次三觀崩塌重組,今後無法直視他們徒手打死十頭牛的梁哥。

但,見慣大場麵的謝醫生依然我自清醒巋然不動。

“阿離……這貓跟你有緣……”梁警官繼續施展他的三寸不爛之舌。

“阿離?阿~離~”

這人越叫越**,謝醫生大概是真的受不了了——他輕輕捏了捏拳:“行了別叫了!”

謝離給貓順了順毛,站起身幹巴巴地說:“明天來接走。”

習慣獨來獨往的謝醫生堅持自己回家,沒讓別人送。

梁夜看著他抱著貓消失在昏沉夜色中的背影,目光深遠。他內心有把秤在搖擺,一邊是對謝離的懷疑,一邊是對謝離的信任。梁夜極其不願看到這把秤傾向懷疑那一方,但他越是這樣想,現實便越是打他的臉。

梁夜並不是搖擺不定的人,等到這個案件結束,他必須找個機會,驗證自己的想法。

剛準備去找趙佳佳,就聽到李庭君出來說:“趙佳佳供認了。”

·

“今晚大概兩個小時前,我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任務信息,任務內容是讓我前來確認楊子賢的死亡狀況,並拍下他的……遺照,回傳到那個係統上。”趙佳佳手全程在抖,她顯然知道自己闖禍了。

這個任務,就連有多年刑偵經驗的李庭君聽了都覺得瘮人,這麽個小姑娘是怎麽敢來的?

“於是我就……我就假扮成我妹,我是怕到時候出事,也不會查到我頭上,我妹跟楊子賢很熟這我是知道的,而且我倆都未成年,就算用她的身份去作假證也不會有什麽大問題,我是這樣想的。”

李庭君忍不住吼道:“趙佳佳,你已經17歲了,做假口供是在妨礙司法程序你知道嗎?是要承擔責任的!不要拿未成年人保護法給你當擋箭牌!這事輕則教育重則拘留,分分鍾是要留案底的!你這麽害你妹她知道嗎?做人不要這麽自私!”

梁夜在一旁檢查趙佳佳的手機,上麵已經不存在任何她說過的“任務信息”了,這個暗網係統會給每一個任務設置定時,定時不完成任務則會采取清理措施,將聯係過的人手機上所有信息刪除得幹幹淨淨。

如果不是梁夜見識過這款手機病毒的厲害,他根本不會相信趙佳佳的話。

這些幕後黑手將犯罪任務傳送到他人手上,就像玩遊戲一般輕易掌握他人的人生!

梁夜放下了手機:“既然有任務就會有報酬,任務的報酬是什麽?告訴我。”

一晚上過去了,李庭君終於在梁夜的語氣中聽出了壓抑著的怒氣,看來他一直在努力控製情緒。

“我……我偷家裏人身份證借了3萬貸款,最近貸款的催得緊,我收到的信息上寫著隻要我完成這個任務就能收到3萬元,所以我就來了……”趙佳佳在審訊室裏哭得一塌糊塗。

梁夜眼神漠然地看著麵前的女孩:“你之前用趙真真身份說的那些,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我沒看過他的自殺計劃,這是任務信息提供給我的,我背了下來……其他都是趙真真跟我聊過的,我妹跟他確實是好朋友,如果……如果你們還有想了解的可以去問她!”

“對!你們都可以問她!她比我清楚……她一定知道什麽!”

趙佳佳眼淚流個不停,但遺憾的是,直到梁夜他們二人走出審訊室時,也沒有從她眼中看到一絲悔改。

·

趙佳佳所在的審訊室的門已經關上了,她隻能留在這裏等待接下來的懲罰。

但通過趙佳佳的證詞,還有屍檢情況,梁夜腦海中已經勾勒出罪犯的畫像:“一個追求誇張儀式感,又力求計劃完美無缺的瘋子,恐怕有些自閉,極少出門,他的打扮很普通,或許習慣站在人群之外遠觀一切,而人群對死亡的議論聲,會使他興奮。

“將自己製訂的自殺計劃視為一件作品的變態,他為什麽不親自來看楊子賢的屍體?除非……”

李庭君被梁夜一言驚醒:“除非他出現在現場的時候,警察已經趕到,他沒來得及看!而且……屍體到了警局他就更沒辦法來見了!”

“對!”

李庭君馬上轉身呼叫技術部的同事,他要調出和梁夜一起抵達現場時的監控。如果沒有猜錯,當時那個變態正站在圍觀人群的附近,冷漠地看著麵前發生的一切!

梁夜確認了一下時間,又拍了拍李庭君的肩膀:“麻煩了兄弟,現在十一點半,十二點前你確定目標,我們立即出發去抓人。在此之前,我有些話要去問趙真真。”

·

枰南市中心的東西交界處,有著一條魚龍混雜的不夜街,淩晨一點正是這條街最熱鬧的時候。這裏是枰南市政府改建的重點地段,如果使用航拍器從幾百米的高空往下拍攝,就會看見一座座新的建築物正在拔地而起,而尚未改建的部分地區,則形成好幾個城中村,像幾個黑漆漆的密集窟窿,格格不入地混在那些嶄新的高大建築物之間。

東麵城中村的一間出租屋裏,漆黑之中僅亮著一台電腦,主機正發出嘈雜的運行聲,而電腦屏幕上展示著密密麻麻的死者照片,閃爍的藍光正映在一個男人麵目猙獰的臉上。

這名男人的表情陰晴不定,時而笑時而哭,時而瘋狂時而鎮定。

他等這一晚等得太久了,一個完美的自殺計劃,如果看不到最後一個自殺者的死亡照片,他是無法將此稱為“完美計劃”的。

他惱怒不已,瘋狂地拍打自己的鼠標和鍵盤,這次是他唯一一次失手。

“嘭——”

出租屋的鐵門轟然打開,幾名警察持槍有序而迅速地進入了這個黑暗的房間。

“別動!舉起手來!”

待看清走在最前方那位年輕警察的模樣時,男人不怒反笑,眼神意味深長。

他認識我嗎?

梁夜對男人回以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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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啊,**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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