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拖油瓶

?古時候有個凶惡的怪獸叫夕,每到歲末便出來害人。後來,人們知道夕最怕紅色和聲響,於是年三十晚上家家戶戶貼紅春聯,燃放爆竹,來驅除夕獸,以求新的一年安寧。這種習俗從此流傳下來,年三十晚上便稱為除夕了。

正是除夕夜,有沒有夕這個怪獸我是不知道,隻知道耳邊全是轟隆的鞭炮聲,此起彼伏,煞是熱鬧。酒桌台上歡聲笑語,酒桌台下樂嗬嗬看著春晚,這就叫年味。

我站在門前,看著繼父的兒子小斌帶著一群鄰居的孩子放煙火,彌漫的夜空中,點點如繁星花朵在綻放。手一直揣在兜裏,不是怕冷,而是捂著手機,怕錯過某人的電話。可是今天一整天到現在,一個電話都沒有來,心裏空落落的。

乘著母親在屋裏頭忙,我沒有吱聲離開了。雖是小鎮,但路燈設備都已齊全,所以路麵也敞亮的,加上家家戶戶都在放炮竹煙火的,更不會太過昏暗。沒過一會,我就走到了老家門前,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連著震動,連忙拿出來一看,卻發現是母親打來的。

“小淺,你去哪了?”母親的聲音聽著甚是著急,想必是裏裏外外找不到我。

“媽,我回這邊房子了,今天就住在這邊,明早過來給你們拜年。”

“你這孩子......”

默不作聲聽母親埋怨了幾句,最後才輕聲道:“媽,你別擔心,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事實昨晚我失眠了一宿,即使鼻間是媽媽熟悉的氣息,卻仍舊睡不著。今天精神狀態明顯不佳,若再耳根軟休息在那邊,肯定夠嗆。

收了線,拿鑰匙開門進屋,雖然冷清不比那邊熱鬧,但到底是自個家,怎麽都自在。反正無事,脫了外套放一邊,開始大掃除,在這之前把手機放在了桌上,這樣若有電話來可第一時間聽到。

可直到我將地上拖幹淨,又給睡房的床上鋪上新的床單與被子,都沒一個電話進來。倒是時而有短信傳來,全是新年的祝詞。坐在床沿,一條條翻閱著,發覺謝雅的也在其列:豬豬,新年要好好的啊。還有一條是秦宸的:餘淺,祝你早日收獲幸福。

那時秦宸離開後,我發了條訊息過去,告訴他我的號碼,當時他並沒有回,沒想在除夕夜卻發來了問候。打上幾個字,覺得不行,刪了重寫,最終還是換成官麵的話:師兄,新年快樂。那邊沒有再回複過來,大過年的,人人都忙吧。

一直想等的那個電話,始終都沒有響,躺在床上反反複複按著那熟悉的十一個數字,指尖摩挲著綠色的通話鍵,一不小心觸動了,屏幕顯示連線中,心跳驟然加速起來。有個聲音在腦中說話:承認吧,你就是想他了。

“嘟”的一聲,接通了,屏息等待他清冽的嗓音,卻聽到帶著諷意的女聲在問:“餘淺?找子揚嗎?他在浴室,要我幫你去叫嗎?”

手機一滑,滾落在旁,心沉到穀底,透著絲絲涼意。丁嵐與他在一起......他們的關係已經近到大年夜都兩家一起過了嗎?尤其是丁嵐話中的暗示,讓我腦子瞬間混亂。

過了片刻,鈴聲突起,我被嚇了一跳,坐起身瞪著床沿上震動著的手機,遲疑間探手去拿,指尖微微顫抖,屏幕上是他的名字在跳躍著,張揚奪目肆無忌憚。

電話一接通,許子揚的聲音透過來:“淺淺,你找我了?剛剛我喝多了去洗手間,手機放在桌上沒接到你電話。”他的語氣微急,音質中帶了點沙啞,我蹙了蹙眉,沒忍住心底的關心問:“怎麽喝那麽多?”

如果愛一個人,要選擇信任,這是愛情的首要條件。他與丁嵐,我選擇相信他。

因為丁嵐的話點首先不可信,今天是除夕,許子揚務必是得住在老宅那邊的,他不會沒分寸到在這種時候與女人廝混不回家。而丁嵐既然想進許家大門,首先得樹立好的印象,也決然不會選擇此時糾纏。

“有沒有想我?嗯?”曖昧的語聲在耳邊,我臉微紅了下,今晚堅持要回這邊單獨住,就是存了想跟他說些體己話的心思,所以也不保留,輕聲呢喃在唇邊:“想,你呢?”

愜意的笑聲傳來,某人滿意道:“特意不給你電話,就是想看看你能忍到什麽時候,嗯,還沒過十二點呢,餘淺,你要是再晚一點,看我不打電話過來罵你。”

我飄了眼牆上的時鍾,淩晨十二點還差兩分鍾,心中一動,或許我與他無法在一起過新年,那在電話裏一起倒數也算是不同意義上的過除夕吧。“子揚,我們一起倒數吧。”清淺舒坦的笑意再次傳來,我唇角也忍不住上揚。

沒聽到他的應答,卻聽他那邊齊刷刷的聲音在喊:“十、九、八、七......”我也不再顧忌,大聲跟著喊起來:“三、二、一!許子揚,我愛你!”準點時耳畔轟鳴炮竹,震耳欲聾,將我最後三個字給淹沒了,他那邊亦是同樣,似乎他在嘶吼著什麽,可是我聽不清。

等到一陣**鳴響,中間間隙時,沒掛斷的手機裏聽到有人來催促他進去,其中一道聲線尤為明顯:“哥,別躲在這裏你儂我儂了,兄弟們喊你喝酒呢。”隨後手機被掛斷了,“嘟嘟”的忙音傳來。

我沒聽錯的話,那個是許子傑的聲音,不意外這種場合他們會聚首在一起,也足可見之前丁嵐有在說謊。兩兄弟鬥了一場,勝負各半,再見麵時依舊能夠做到談笑風生,和和氣氣,也就他們這種涵容能辦到了。

我不是善於表達愛的人,今晚是頭腦一發熱,乘著一股熱血在沸騰對他喊出了那句“我愛你”,不管他有沒有聽到,也是我對他深深愛意的一種宣泄。心跳如雷,整個情緒都有種說不出的興奮,腦中浮現他姣好俊逸的麵容,不由期盼初三快快到來,有些迫不及待想見他了。

常看人把思念掛在嘴邊,也曾施之以鼻,覺得哪有那般情濃到隻分開一兩日就抵不住心中的思念了。當初與他分手後,是有意壓抑自己,且用別的事情來轉移心神,而如今當情感不再壓抑,發覺比之原來還要濃烈。

因為昨晚的不眠,著實累了,閉眼沒多久就睡了過去,朦朧中感覺枕旁有震動,探手過去摸了手機,也沒睜眼就貼在耳邊咕噥著問:“喂?”在我以為是打錯電話準備將手機放下時,一聲戲謔的笑聲傳來,驚出了我一身汗,瞬間驚醒過來。

“淺淺,睡了?還是第一次聽到你這種聲音呢,確實挺像豬的,不過我喜歡。”許子傑的語調聽起來像調侃,卻又帶著莫名的威懾力,令我覺得膽顫。

“你有什麽事嗎?”我小心探問。

卻聽他道:“也沒什麽事,就是給你拜個年,說聲新年好。”

這個時候拜年?半夜兩點鍾?我欲哭無淚,他還真會挑時間呢,擺明了惡整我。

果然,隻聽他又道:“之前看我哥躲在旁邊打電話,聽得我心裏癢癢的,就想著時間再晚也得給你撥一個,嗬,還真有驚喜呢。”

男人的惡趣味!翻了個白眼耐著性子道:“太晚了,你若沒事我要睡了。”

結果“哢嚓”一下,對麵直接按斷了手機,氣得我隻能瞪眼。莫名其妙的電話,莫名其妙的人,最後還莫名其妙掛電話!“嘀”的一聲,短信過來,我一看屏幕,還是許子傑,點開信息,怔住,裏麵隻打了一句話:軒豬,我是真的想你了。

一時悵然,如果許子傑在電話中戲笑著說這句,我會當耳旁風聽過就算。他的心思,我捉摸不定,話中幾分真又有幾分假,而就算是真的,他對我真動了心,我也不會回應。感情的事,沒有什麽先來後到,也沒有什麽發現錯誤就能改正的,不管當初唯一是誰,我的心卻實實在在遺落在了許子揚身上。

所以,即使許子傑曾是遊戲中許我唯一的那人,我也不可能愛上他。

煩擾侵襲,想要再睡已是睡不著,注定了又是一個不眠夜。第二天大年初一,起身時頭腦昏漲,有些發疼,睡眠不足的緣故。梳洗過後,人也清爽了些。

一出門,就碰上隔壁的虎子媽,喊我去她家坐,我微笑著婉拒。虎子和他媳婦也走了出來,多年沒見,寒暄了幾句,但到底生分了,沒什麽可聊,找了借口往繼父家那邊走。

腦中想著心事,沒注意周圍,忽然身後一聲巨響,把我給嚇得心膽劇跳,腳都哆嗦了下,回過身一看,原來是幾個小毛孩惡作劇,將鞭炮點燃了扔我屁股後麵。我穿的是翻毛靴子,被那鞭炮炸得毛燒焦了一塊,可見那炮竹的威力不小。

那幾個小毛孩也不怕我,衝我扮了鬼臉,繼續點放著鞭炮朝我腳邊扔來。我皺了皺眉,如果沒有認錯的話,這幾個孩子應該就是昨晚小斌領著在門前放煙火的那幾個。

忽聽一個孩子喊了句:“拖油瓶!”

我板起臉假意掄了袖子朝他們走去,孩子們如鳥獸散,往四周跑開,很快就跑了個沒影。嘴角微抽,有些汗顏,這麽大的人還跟孩子計較,自從我媽改嫁繼父後,就常有人對我指指點點,“拖油瓶”三個字也不是第一回聽到了。

這也是我不想回家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