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遊子心歸

?我與許子揚轉身往回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去看,隻見父親已經攜同男孩往電梯方向而走,不由自嘲地笑了笑。腰間環繞的手緊了緊,清冽的聲音在耳邊:“走吧,我陪著你。”簡單的話,甚至沒有過多修飾的蜜語,卻戳中了我心。

微微靠在他肩膀上,將身體的重量交付於他,心念一動,起了撒嬌的心,“我走不動了。”下一秒,一個斜傾,身體騰空了起來,爽朗的笑聲在上方:“想要我抱就早說嘛。”

我伸手環住他的脖子,目不轉睛盯著他彎起的眉眼看,這個男人,我是愛慘了他。心中暗暗發誓,隻要他不放手,那麽我就緊緊的,環住他,永不輕言放棄。

這算是下了一個極大的賭注吧,明知前程一片茫然,甚至可能是萬丈深淵,但為他此時能在我身邊相守這份情意,我願奮不顧身一回。

接到父親的電話,我已經在回C市的路上,他在對麵詢問我怎麽退病房出院了,我隨意找了個借口回了他,最終父親不無感慨地說:“小淺,以後有什麽困難打電話給我吧。”我諷笑不語,等對麵掛斷後才放下手機。

爸爸,困難的時候我不是沒有找過你,可是你卻冷漠以對,那不是街上阿狗阿貓,那是媽媽的命啊。這樣絕情的你,讓我怎麽還能打出這個電話?

回到C市,我又正式入住進了許子揚的公寓,他把我那邊公寓的一些生活用品和衣服都搬了過來,又請了個阿姨過來專門照料我身體。沒有矯情的去拒絕他的好意,事實手術過後一個多禮拜,行動上還不是太方便。

導師的事,我沒有再向他提起,不想因為外界因素來破壞我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寧和融洽的關係。謝雅那邊我也沒打電話去詢問,想必經過那次“離家出走”,陳新與她會好好談談吧,沒消息反倒是好消息。年底了,許子揚也特別忙,每天都到很晚才回來。

眼見還有一個禮拜就要過年了,回老家的提議還沒跟他說,碰巧這日他準時下班。等阿姨離開後,我琢磨了下,就把回家過年的事跟他提了出來。

聽完後他就麵色不善道:“怎麽想起要回去過年了?往年你不都是在這邊過的嗎?”

靠著他坐下,將他的大手拉住,輕聲道:“就是有兩年沒回去了,我媽在電話裏問過好幾回,催我回去。除夕和年後那幾天你也忙不開身,我一個人在屋裏怪冷清的,這次就當回去看看我媽了。”

去年年前幾月我就跟他分了手,大年夜是一個人在租屋內過的,再前一年與他同居時,是一個人在這個房子過的,連著兩年除夕夜,外麵鞭炮轟鳴,電視裏喧鬧異常,而我的世界都是清清冷冷,沒有一絲人氣。

如此一算,分手半年後再遇,竟又快大半年了,糾糾纏纏,吵吵鬧鬧,分分合合,最終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心,甘願俯身在他身旁。心念起間,忽然想起當初那一年之約,彼時心力交瘁以為他對我態度輕慢,最終淪為了賓主賣身關係,隻期望著一年之期趕快結束,可放我自由。而眼下,我卻茫茫然,一年之約到後,他會真的結束與我這段關係嗎?

不敢承認,心底湧起的陣陣酸意,是不舍......

“淺淺?”揚高了的聲音,加上肩膀上的推搡,我醒過神來,見許子揚滿臉惱怒看我,暗惱怎麽開小差了去,陪著笑詢問:“你說什麽,我剛沒聽到。”

他盯了我好一會,才從齒縫中憋出話來:“我問你打算什麽時候走?又什麽時候回來?”

“就這兩天走啊,回來麽過了初七後吧。”

“不行!”他頓時拉長了臉,“這幾天我都回來的,等小年夜那天你再走,過初三就回來,那時我基本上也都應酬完了。”簡明扼要給我定下了往返時間,完全是按照他的行程表來安排的,小年夜那天他就得回老宅去住,這是每年的規矩,而一般長輩家拜年也都在初三之前結束。之後他就是幾天休假,時間任意安排了。

搖頭苦笑,暴君已經決斷了,我還能說什麽。

於是,小年夜這天,我收整好東西,打算出門打車去車站,沒想許子揚卻特意趕回來了,他拎過我的包,蹙了蹙眉問:“又不回去長住,你要帶那麽多東西幹嘛?”

我哭笑不得地說:“許大少爺,我兩年沒回家了,總得給家人買些什麽吧,包裏都是些特產品,還有一件給媽媽買的羽絨服。”充斥了整個行禮包,看起來鼓鼓脹脹的。

這回,某人總算閉了嘴,但麵色仍有不善。其實自從我跟他提了要回家過年這件事後,這幾天他就一直沒給我好臉色看,時常陰陽怪氣的挑刺,就如現在,那張俊臉拉長著。

車票是在網上預訂好的,到了車站立即就取來了,也不用排隊。上車時,許子揚就站在車邊,輕靠著車門,目光專注地看著我,腦中一發熱,真想拎了包跑過去抱住他說不走了。可念起心裏惦記的那事,終究還是理智回籠,朝他揮了揮手,鑽進了車廂。

大巴車很快就開出了車站,我收回心神,輕靠在窗上,人人都是歸家似箭的心,我卻是一片悵然。兩年沒見媽媽,說不想是假的,但回去了又覺得渾身不是滋味。與跟父親的疏離不同,媽媽對我更多的是小心翼翼,生怕哪裏不好引來我的不快。

她一直以為我因為她的改嫁而心有怨恨,後來重病來襲是我一力獨撐籌錢救她,甚至還為她捐了腎,所以她從心底裏覺得對我愧疚。偶爾電話來,噓寒問暖中帶著討好之意,這樣的媽媽,令我很難過。

我是她的女兒,她與父親離異時,我亦不是孩童,不至於不懂事到強求母親一個人獨守下半輩子。那時可能還想不透,現在卻深深領悟有個伴真的很重要,人總有孤單寂寞時,老伴老伴,也就是老來有個伴而已。所以,她的改嫁,我是真的接受,隻是那個新家庭畢竟陌生,無法強求自己融入進去。

至於後來媽媽生了尿毒症這個重病,這世上還有比我與她更親的人嗎?我不承擔要讓誰來承擔?這是我的責任與義務,因為我流著她的血,我們是血脈至親。

所以,媽媽,你真的無需對我太過客氣與小心的。

傍晚時候,汽車抵達了終點,我走下車來,熟悉又陌生的景致,有著依稀的改變,卻不失原來麵貌。這塊土地,時隔兩年,還有著鄉土的芬芳。我輕彎唇角笑了起來,回來了才知其實我是依戀這個地方的,回鄉故裏,遊子心歸。

走出車站,路邊停了幾輛載客車,有人上前詢問是否要送,我想了想,報了地名詢問價錢。那人開價六塊錢,我給還到了五塊,順利坐進了車廂。這種載客車其實就是三輪摩托改裝的,在大城市裏已經被禁止,但在這個小鎮上沒人來管,倒成了互通便利的交通工具。

不過五分鍾,就送到了目的地,我付了車資給開車的老板後,就獨自拎著挺沉的包往裏頭走。沿路有人停下向我注目,探視的目光往我身上瞅著,我混當沒看到,埋了頭往前。

今天天氣放晴,到傍晚時夕陽還暖融融的,我穿了件長款遮臀的黑色羽絨服,走了一段路,就開始覺得背上有汗意了。口袋裏手機在叫,停下來取出一看,是母親的來電,一接通那邊就急著詢問:“小淺,你什麽時候到呢?”

“媽,我到了,先回老家那邊把東西放了就過來。”

那頭沉默了下,再出聲時母親有些難過的樣子:“淺,你不住在這邊嗎?”慈藹的聲線裏帶著傷感,鼻子一酸,沒忍住酸澀,眼眶微微濕潤,“媽,等我過去再說吧。”

有些心疼這樣說話的母親,可繼父那邊情形我是了解的,母親跟了他後沒有再生育,因為繼父本身離婚就帶了兒子在身邊,政策上也是不能再生了。而繼父上麵還有二老,一大家子人,要給我騰出地來住不是不行,但也諸多不方便。

加上我不習慣那種氛圍,實在不想勉強,但對著電話裏的母親,又不知該如何拒絕。

終於走到了熟悉的老家門前,是個有宅院的平屋,黑漆的木門緊閉,我的兜裏有鑰匙。隔壁有人走出來,朝我看了看,驚喜地大嗓門喊了起來:“這不是小淺嗎?你回來了啊。”

“誒,是我,虎子媽。”我揚開笑臉衝著她喊了聲,小時候我與她兒子是同桌,常常打架,後來打出了交情,又常常聚在一起寫作業。因為相鄰,兩家關係一直不錯。

虎子媽上上下下把我給打量了個遍,然後似有心疼地說:“閨女啊,去外頭苦吧,看你瘦的。怎麽還剪了短發呢?女孩子不都喜歡留長頭發嗎?”

不由失笑,虎子媽定是想著我小時候留那長長的辮子了,沒想我如今可潮了,直接板刷頭,頭發根根豎起,幸而還帶了帽子遮掩著,要不然她定還要吃驚。至於清瘦倒是真的,接二連三受創,與醫院有了不解之緣,哪能不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