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溫情脈脈

?我側頭凝視他睡臉,長睫毛如羽扇般蓋住了那雙黑幽的深眸,眼瞼底下有淡淡的陰影,他是真的累了。要想做到運籌帷幄盡在掌握中,其實也需付出很大心力。

先這樣吧,那些理不清的事等這次回去後慢慢再理清,快過年了,是時候回趟老家,看看媽媽了。可能是點滴中本來含有安眠成份,我竟也迷迷糊糊睡著了,後來似有感覺護士過來拔針頭,眼皮沉重也沒打開。

恍惚中,好像有人在推我,然後耳側濕熱的氣息在喚:“淺淺,醒一下,你得吃些東西。”半眯開眼,就看到昏黃燈光下熟悉的臉,意識回籠,之前醫生有囑咐晚上過十點後能吃東西,而且必須進食,否則體力會吃不消。

“幾點了?”我一張口,發覺聲音嘶啞的很,且有氣無力。

許子揚眼中劃過光芒,疑似心疼,輕聲道:“已經過十二點了,之前有叫過你,可你睡得沉,沒喚醒。來,米湯已經熱過了,多少吃一點。”

遞到眼前的是一個杯子,裏麵盛著濃稠的米湯,他還細心地插了吸管在上麵,床也被半搖起來。唇湊上,輕輕吸了一口,暖暖的感覺從嘴裏一直流淌過咽喉,再到心裏。

當男人俯首貼耳,溫柔低語時,基本沒有女人能夠抵抗得了。其實這樣的事,許子揚完全可以請陪護來做,但他卻關機守候在我身邊,之前孤伶伶躺在醫院的那些委屈與怨懟,在他細致認真的眉眼裏,煙消雲散。而某些話,某些事,不願在這樣溫情的時刻被提起,那就暫時選擇忽略。

很快,一杯米湯見了底,我的胃總算有了知覺,暖暖的,饑餓感也隨之上來,視線飄了尋找,正好撞上他看我的眼神,聽他輕問:“還想喝?”我點點頭,確實餓狠了,清淡的米湯也成了美味,舌尖都有甜意。

可他卻搖搖頭,“醫生囑咐了,不能多喝,要少吃多餐,你這次炎症就是胃炎引發的盲腸炎,讓你平時飲食不正常,這次吃到苦頭了吧。”

他何時對醫生唯命是從了?我懊惱地瞪他,“那現在是要幹嘛?”半夜裏把我喊醒喝了一杯米湯,一時間哪能再睡著。哪知某人笑著道:“淺淺,我是想跟你幹些啥來排解無聊時間,但......”他比了比病床後道:“暫時你還是消了那念頭吧,等你行動方便了,我一次滿足你如何?”

“許子揚!”我想要怒吼,可沙啞的嗓音加上有氣無力如貓叫的音量,頓時弱了氣勢,倒像是在朝他撒嬌,頓時引他大笑出聲。恨恨別轉頭不理他,搞不懂男人腦子裏在想什麽,隨意一句話也能牽連到那上麵去開起黃腔來。

手上一暖,放在被子外的手被他包住,餘光中他已經坐在了床沿,忽然門上傳來輕敲聲。我轉回視線,都已經午夜時分,這時候會是誰來?難道是護士來量體溫?

許子揚抽開手,直起身走向門邊,手上失了溫度,悵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門拉開了一道,透過他挺拔的身形,我看到門外站的不是護士,而是他的助理韓洛,心頓時沉了下去。兩人說話聲很小,聽不真切,依稀可辨韓洛在勸說著什麽。

我閉了眼,將被子拉高到頭頂,蓋住侵擾的聲息。片刻的溫存於我來說都是奢侈嗎?他的手機關掉了,韓洛趕了來,勢必是要把他給喚走吧。這個夜晚,終究還是一個人過,原本帶著甜意米湯味的舌尖,泛起了絲絲苦澀。

感覺外力在拉扯我罩在頭頂的被子,手指拽緊了些,就蒙在裏頭咕噥著說:“你要走就走吧,我睡了。”當鴕鳥也罷,總之就是不想看他離開的背影,那會顯得自己越發淒涼。

“深更半夜的,我要去哪?”

我手上一僵,不由鬆了指,立刻被子給拉扯了下去,許子揚一臉沒好氣地看我:“你這是要將自己給悶死?臉都憋紅了。”

將目光轉了圈,發覺門已經關上,不見韓洛身影,遲疑地問:“你不走嗎?”

一聲輕笑從他嘴裏溢出,彎了眼角,“韓洛是來提醒我明天行程的,傻丫頭,你現在怎麽這麽敏感呢。”說完,大手撓了撓我的頭,臉上卻洋溢著寵溺。

我感覺自己的心就是在坐那雲霄飛車,時而跌落穀底,時而又攀升高峰,起起落落,患得患失。不管他說的韓洛來意是真是假,至少他還是沒有走,留了下來。

“子揚......”我輕喚他名字,與他重遇然後再在一起,基本上每次都是連名帶姓的喊他,像這般依戀在唇間的呢喃名字還是第一次。

許子揚的眸色變暗,他喉結動了動後,俯身狠狠啄了口我的唇立即退開,懊惱地低吼:“餘淺,你就撩我吧,等你好了,我定讓你加倍補償。”他的樣子像得不到糖的孩童,又像**不得紓解的困獸,引的我忍不住笑起來。

這個晚上,他躺在另一邊床上,卻伸手一直緊緊握著我的手,低低的嗓音一直盤旋在我耳畔。他跟我講這次來省城要做哪些工作,明天又會有什麽安排,一件件一樁樁細數娓娓道來,囑咐我明天在這好好呆著,有事就打他電話。

就是在他清淺好聽的聲線中,我朦朦朧朧輕彎著嘴角再度入眠。

隔日醒來,旁邊床上已是無人,因為有他一夜的溫情捂著,不會再悵然若失,窗外的陽光打在身上,暖暖的。沒過一會,就有護士推門進來,親切和藹地介紹自己,說是許先生為我請的陪護,讓我有任何需要都可喚她。

手術第二天,確實還有很多不便的地方,有了陪護在,不會再出現昨天下午為按鈴弄到傷口崩裂的境況。中午的時候,許子揚打了個電話過來,聽著那邊喧鬧噪雜,想必又是在應酬,他細細囑咐了幾句,才收了線。

潤物細無聲,在他的溫柔之下,我的心境變得寧和。每天晚上,無論多晚,他都會趕過來,然後與我離了一臂之隔,在彼此的呼吸聲中入眠。

一周過去,我已經能夠起身走動,這日許子揚也有餘暇時間陪我。他扶著我在附近走動,低聲跟我講可能這兩天就得回程了,省城這邊事情差不多已經完結,後麵就是等年後宣布。看他眉峰舒展一副從容自若的樣子,想必大事已成。

其實官路與商場有著異曲同工之處,一旦路通了,鋪平了,後麵自然就順利。這中間......丁家出了不少力吧,我在心裏隱惻著。

迎麵而來一對父子,我視線飄過,頓住身形。

總是想,即使身在同一座城市,碰麵相遇的幾率也是小之又小,可偏偏在這座城市,這家醫院的走廊上,我遇見了我的父親。他身旁半高的男孩,是他的兒子,我同父異母的弟弟。幾乎同時,他也看到了我,目光中有微驚,隨後在許子揚身上轉了一圈才定在我身上。

我見男孩手臂用紗布半吊著,應該是骨折之類的病痛。許子揚察覺到我的異狀,低聲問:“怎麽了?”這時前方的父親已經拉著男孩走到了跟前,“小淺,你怎麽會在這家醫院?”寬厚的嗓音曾是我童年最愛聽的男中音,它代表著我對父親的依戀,此時那聲線中帶了分遲疑和不確定。

因為身上穿著藍白條的病服,所以無需解釋也是我生病入了院。許子揚的目光在我與父親間流轉,他們並未見過麵,就是我也好久沒見過父親了,隻逢年過節打個電話。抬起頭輕描淡寫地答:“爸爸,來這邊有點事,不巧突發盲腸炎,就住進來了。”

疏離又客氣,既介紹了他的身份,也回答了他的問題,算是麵麵俱到。

身旁的男人頓了頓,然後伸出了右手,謙和開口:“伯父,你好,我是許子揚。”沉穩有度,從容自若,隻需看氣度,都知他的不凡。兩手交握後鬆開,父親深看了眼他,轉向我時,眼中有些尷尬,“做手術住院怎麽不打我電話的?”

不曉得為什麽,我突然想笑,眼前這個男人,曾是我最最崇敬的父親,如今他站在我兩尺開外的地方,詢問我這個女兒這麽一個不尷不尬的問題。

其實我很想反問,打他電話能如何?最多也是像看望病人一般拎些東西來問候我,客氣疏遠到連說上十句話都難,這就是我們父女。

終究隻是心裏想想作罷,到底他是我父親,垂眸笑了下,轉移開話題,看向他身旁沉默的男孩:“他的手怎麽了?”

父親似如夢初醒般,拉過男孩介紹道:“他叫樂樂,調皮搗蛋把手給摔斷了,上醫院來矯正的。樂樂,叫姐姐。”最後那句是對男孩說的,但顯然男孩不知是靦腆還是怎麽的,頭埋得很低,看都不看我一眼。

氣氛頓時又僵了下來,許子揚適時站出來道:“伯父,淺淺還不能太過走動,我先送她回病房了,我們的房號是......,你這邊忙完有時間就過來。”

父親臉上如釋負重,連連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