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退守2(子傑篇)

我知道,在我看不到的背後,她其實堅持得更辛苦,但我選擇沉默。每天傍晚,我會準時抵達她的病房,看著看護為她按摩著‘腿’部肌‘肉’,然後由我接手,陪她一起複健。

醫院有專‘門’的複健中心,也有專‘門’的器材,在這之前,我已經向專業人士學習如何協助她。可是我看著她的臉‘色’蒼白不見好轉,終於忍不住找了次機會,拉她坐下語重心長地談話。

我說:若若,複健是需要長期堅持的一項工作,‘欲’速則不達,你這樣每天不辭辛勞地走,未必就對你的‘腿’有幫助,反而會讓‘腿’處於一個長期疲勞的狀態。

她沉默著低下了頭,好一會才用極低的聲音說:我隻是想要站起來,與正常人一樣。

瞬間我有種酸澀之極的心情,她怎麽會如此想?她居然將自己設定為不是正常人!她的姿態,她細小的聲音,都在證明她自卑。我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說:你跟所有人一樣,你很正常。而且,你一定能夠站起來的。

所以說勉勵的話隻是供別人來道,永遠沒人能理解當事人的心情。直到某天我白天無事,升念提前去看她,卻被我看到一幕痛心疾首的畫麵。我親眼看著那名看護拿了張報紙坐在旁邊看,而淺淺想要喝口水請她倒一下,那看護隻輕描淡寫地回了句:自己有‘腿’不會自己倒!

終於明白,她的自卑是從何來,原來,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在錯待我的寶貝。我幾乎是出離憤怒地走進去,揚手‘抽’走看護手中的報紙,怒指著‘門’框,咬牙切齒地吼:滾出去!

也不管那看護是如何驚慌失措地退出病房的,我上前一步就抱住她,難過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她衝我笑得微微苦澀,卻還在安慰我,說沒事的,她已經習慣了。

習慣兩個字,是在挖我的心!這樣的冷暴力,她是經曆了多久,才會習慣啊。難怪她那麽急著要站起來,難怪她說要做正常人!我找來院長,將那名看護的行為告知,不管是否利用強權,我要那個人在這間醫院消失。

可是即使我能讓院長開除掉一個沒有醫德的護士,但也不能保證下一個就一定會善待餘淺。最終我還是找謝雅談,將這個事與她一說,她沉默了半餉,隻讓我等她幾天。

幾天後她再回來,直接走進病房,扶住餘淺的手臂說:若若,從現在開始,我陪你複健。

後來我才知這幾天時間,她回了趟老家,把周歲未滿的‘女’兒安置在了家裏,讓她母親帶。而她義無反顧地回來,照顧餘淺。界此,我對她害淺淺出車禍一事,算是消氣了。原本我找她的動機,也正是為此,因為所有人都有可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虧待淺淺,唯有謝雅不會。

車禍最初的那時,這個‘女’人與我一樣,悔不當初。而在得知我和子揚對餘淺做的那些事時,她指著我鼻子大罵我是禽獸,可見她對淺淺是真的姐妹情深。

於是從那天開始,白天由謝雅陪著她複健,到傍晚的時候就換我來,我們倆輪流著照顧。而我發現,淺淺臉上的笑容逐漸增多了,她不再一個人悄悄地偷偷練習,完全按照醫囑來做適當的運動。從能站起來,到可以邁出一步,再到可以連續走,每一個過程都由我們一起陪同度過。

當她能顛簸著走路,不再需要扶時,她提出想要出院。這個問題,我早就深思熟慮過,隻讓她稍安勿躁,等‘腿’再好一點。她沒有反對,默默聽任了我的安排。

又過一陣,她基本能夠正常行走了,我為她辦理出院手續,然後驅車送她去早前安排好的城市。在這之前,謝雅見她已經能夠自理,又在她幾番勸說下,回了老家。吳市離我所在軍區有些遠,因為我怕子揚有一天會幡然醒悟,然後來查我,所以唯有把她送遠一些,方能讓她過安寧日子。這段時間內有關她的住院訊息,我都一一抹去了,包括她的新身份,新證件,也特意做了一番安排,勢必要做到天衣無縫。

去到吳市後,第一件事是給她聯係醫院,她的‘腿’雖有好轉,但還需定期檢查,做相應的措施。醫院也通過人脈‘交’代了下,將她的病例在存檔中拿走,盡量避開外人的窺查。

她提出獨自在家會悶,想要外出工作,第一直覺是反對。可是哪經得起她軟磨著祈求,堅持不到三秒就投降了,轉身就乖乖去給她安排學校教書的事。後來就想,既然許她安若,那麽安寧平和的生活,普通的工作,簡單的身份,這不正是平凡的幸福嗎?

從她車禍到至今,她經曆了那段痛苦不堪回首的半年,又度過了漫長的複健時期,然後終於真正找到了新生。而在這件事後,我也像是重新走了回人生,戒掉了原來跋扈的‘性’子,學會該如何去疼愛一個人,懂得什麽叫退守。

安排妥當後,我就回了軍區。起初的時間,有些不習慣,因為將近整整一年,每天都會看到她,而突然間,她離我好遠,隻能隔著電話聽聽她的聲音。但在連續打了一個禮拜電話後,她在對麵抱怨道:有哪個老哥像你盯這麽緊的?放心啦,我在學校與同事關係很好。

這才赫然領悟,我的身份是她哥哥,似乎連每天電話盯人這個習慣都得戒。於是我隻好將每天必打的電話,改為每周一次,卻發現心裏壓抑得很。幸而我還有照片,手機裏某個加密文件裏,我偷偷存了張她的照片。是之前乘她不注意時,在角落裏‘偷’拍的。

思念這東西,其實也會上癮。每當我癮犯得不行時,就會跑過去看看她,可是不能太頻繁。雖然跟子揚在餘淺這件事上差點翻臉,但事後我們還有聯係,隻是我不太願意回家,怕碰著他,也怕被他發覺點什麽。他有多敏銳,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就怕我的一次行差錯踏,而被他抓住破綻,從而再次打破淺淺的寧靜。

所以我每次去吳市都很小心,也很低調,連飛機都不敢坐,寧可自己開上很久的車趕過去。到了家裏,看到她的笑臉,看她忙進忙出為我收拾,就覺得那些多費的周折和辛苦值了。有時候甚至會升出臆想,要是跟她這麽過一輩子,那該多好。

可前提必須是,她不要恢複記憶。算算時間,這次她失憶都有大半年了,也沒有再想起過任何原來的事,醫學上給不出答案,我隻能在心底猜測可能是受那蠱的影響。蠱莫名失蹤,也帶走了她所有的記憶,希望她既然忘了,那就永遠忘了吧。

我原本是很不‘迷’信的人,可是在某日眼皮一直跳時,心裏就生出不安的感覺。這種不安的感覺延續到晚上,做了一夜的夢,醒也醒不過來,夢境裏淺淺在一步一步往前走,我怎麽喊她,她都不回頭。醒來時我就出了一身冷汗,這個夢是在預示著我什麽?

不敢多想,立即向上級打申請報告休假,然後連夜開車往吳市,隻有看到她方能安心。可是我在快到吳市時給她撥電話,居然都打不通,心越加不安了,趕回家裏找了一圈不見她人,但屋內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可疑的痕跡。

長舒了口氣,暗自想應該沒什麽事,她隻是出去了還沒回來。開了一夜的車很累,躺在‘床’上打算邊等邊休息會,沒想很快就睡著了。等醒來愣神了兩秒,反應過來身在何處,急急起身,打開‘門’就聽到廚房裏傳有聲音。

放輕腳步走到‘門’邊,就見她倦柔的身影背對著站在那處,手上握了鏟子,正在燒菜。凝望良久,我才出聲提醒,她回頭的瞬間,那‘唇’角的微笑是我依戀的港灣。其實我一直都明白,這座城市吸引我的是這個家,而這個家裏,有她。

當飯桌上,她無意中提及讓我為她找個嫂子時,原本明朗的心瞬間‘陰’沉,我幾乎控製不住自己的怒意,回頭進房後我就深思,為什麽我會動怒?天明後我有了結論:我對她仍然眷戀。這份眷戀不是說身份改變了,就會消溺而去,反而一直隱藏壓抑在了心底,不敢去碰觸。

可是在見她這麽長時間都沒再恢複記憶後,我又忍不住心生遐想。心裏想或許可以慢慢地靠近,將一些事情的真相有選擇的揭開,比如,我和她不是親兄妹;比如,我其實愛她......

上級領導的一通緊急電話,將我召了回去,正好乘此機會好好想想,下一步該如何走。接到她追問我去處的電話,聽著她焦急的口‘吻’,我不由歡顏,越加肯定了心裏的決定。

下一次再回家,我一定不再錯過機會。我輕喃著她的名字,對她說:等我回來。

卻不知,沒有下一次。

劇本早已寫好了劇情,我和她,劇情的名字叫——錯過。

而我的結局隻有一個,退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