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功虧一簣(9500票)

轉身‘欲’走,那人轉過身來,對上我的視線,麵‘色’變了變,立即朝我跑來。

“若若!”

我頓住了腳步,歎了口氣,道:“子傑,你不該來找我的。”

許子傑繞到了我前方,沉斂的目光凝在我臉上,“你一個人孤身出來旅行,我能放心嗎?尤其還是這種藏區,你可知道最近有恐怖勢力又在起勢?”

“噓!”我連忙做了噤聲的手勢,拉了他就往外走,這人真是膽大包天,居然在周圍全是藏民的環境裏講這事!他嘴上說是恐怖勢力,意指什麽很清楚,但大多數人都明白那隻是個別投機份子在破壞政治,哪裏會猖獗到各處都動‘蕩’啊。

一直走回到峽穀處,才鬆開他手緩緩而走,對於許子傑,我是另一種心情。原本他與許子揚一樣,是那場最深‘陰’謀的策劃人,是幫凶,可就是這個人給了我新生。

車禍後,是他抱著我衝進醫院急救,沉重的睡眠,無邊的黑暗,是他在我耳邊一聲聲地喚,將我從那噩夢中喚醒。而醒來後記憶錯‘亂’顛倒,卻將病房那一幕牢牢刻在腦海,所以我對他祈求,祈求放過我,不要再出現在我麵前。因為看著他那張臉,我就會一遍遍重複想起那可怕的‘陰’謀,那可怕的蠱在我身體裏血液裏滋長。

人心,是多麽可怕啊,可以自‘私’到罔顧別人的生命與感情。在那時,許子傑與許子揚一樣,在我心中是惡魔。但可能因為蠱的原因,我的記憶就像輪盤一樣,運轉之後就重組,回到悲劇的那一天,等於說我在噩夢中無法蘇醒,一直沉淪。

到後來許子傑已經不敢開口說話,謝雅抱著我無聲痛哭,我能感覺到他們心中的悲慟,卻就是無法消除那無邊的恐懼和寒冷。那些日子,猶如置身渾渾噩噩的冰窖中,一次次的被冰淩刮過全身,痛得體無完膚。

中間他們乘我睡著後,將我連夜轉入了別的醫院,後來才知是到了許子傑所在軍部的城市。他名義上回了部隊,實則把我也一起帶了過去。我對這些都不在意,心已死,在哪又有什麽區別呢?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閉眼沉睡,朦朧中聽到低沉的嗚咽聲在耳畔,意識清醒時可分辨是許子傑的聲音。他在哭?!良久之後他的情緒才逐漸平複,隨後歎息著輕語:淺淺,我該拿你怎麽辦?究竟要怎麽樣才能讓你走出來?

聽著這麽悲涼的聲音,我心裏發堵,鼻子陣陣酸意,後來我就不大願意睜眼了,睡不著也閉著眼,不想去看,不想去聽。但還是聽到他們低語聲,說是我體內的蠱莫名其妙消失了,或許我的記憶可以不用再‘混’‘亂’了。

突然就油生了個念頭,不如借著這個機會完完全全失憶一次吧,就當之前的是噩夢一場,我如果要得到新生,唯有摒棄原來的一切。那時候我並不知道許子傑為了杜絕一切可能,已經為我立碑造墳,在外我已經是個死人。

當我睜著茫然的眼問他們我是誰時,我看到兩雙驚愣的眼,心中暗道一聲抱歉。不知為什麽,可能是時間的潛移默化,對許子傑的怨恨沒那麽深了,畢竟這段煎熬的日子是他和謝雅一直陪在我身邊。當他告訴我,他叫許傑,我叫許若,我們是兄妹時,我幾乎不敢看他那雙悲傷的眼,卻在心底對他存有感‘激’。

可能是蠱沒了的原因,我確實不會再記憶錯‘亂’,然後發生的每一件事都能記得清清楚楚,包括被我刻意遺忘的過去。我的右‘腿’在那次車禍傷得極嚴重,在‘精’神狀態恢複後,是許子傑堅持陪我複健,鼓勵我,讓我漸漸能夠脫離輪椅站起來。

後來他把我安排去了吳市,不管出於什麽原因,讓我離那座城市越遠了。

溯本歸源,思緒回轉,看著眼前清俊的男子,我對他再無怨怪,反而在那些時日相處裏,是真把他當成了親人般。可是他眼中隱隱的情意,一直沒有消除,就如此刻,他看著我,那黑白分明的眼,含著某種深意,帶著點沉痛,又帶著點寵溺。

“你是從謝雅那知道我來西藏的嗎?”

在來西藏的火車上,我給謝雅發了個簡訊,告訴她在郵箱裏給她寫了一封信,信裏解釋了這段日子我並未失憶,也把來藏的事告訴了她,過了這麽久,早已篤定她與我的友誼不會再因為任何事而破裂。但顯然,還是被許子傑給問出來了,那丫頭,等回去了就跟她搶妞妞去。

詭異的沉默,在我覺得訝異時,他忽然道:“我是和他一同過來找你的,在剛才看到你的時候,就給他傳了訊息,應該很快他就會趕到了。”

我麵‘色’大變,“許子傑你!”抬眼間就見不遠處那人身影往這邊奔跑,再顧不得其他,扭頭就想往人群處逃,可被許子傑一把拽住手腕,緊緊拉住不放。

我大怒,口不擇言罵:“當真兄弟情深!為了他你泯滅自己良心,為了他不惜將心愛的‘女’人拱手相讓,你別說你不喜歡我,你的眼睛你的神情都在說你愛我!可你卻為成全你所謂的兄弟情,將我推給他!許子傑,你是我見過最垃圾的‘混’蛋!”

他全身僵住,臉上的表情像被人生生砍了一刀,從最中間撕裂開來,沁出的不是血,而是沉濃的悲哀,他在低語:“你知道,原來你都知道......”

“我怎麽會不知道?你一直把自己當成是我的唯一,可是許了唯一承諾後,你給了嗎?你跟他沒有區別,因為你們都沒有心!”

痛楚爬滿他的臉,整張臉都扭曲在一起。那件事不光是我一個人心中的痛,是所有人的毒瘤,相處這麽久,我完全知道要如何擊潰他!感覺到手腕上力道鬆弛時,用盡全力去甩,等的就是這一刻,餘光裏許子揚已經穿越一個個藏居向這邊衝來。

可我沒想許子傑瞬間就冷靜了下來,指上的力道隻鬆了那幾秒,察覺到我意圖時反而扣得更緊,我頓時絕望了。隻聽他沉痛地說:“若若,我不能就這麽讓你離開,你聽我說,這座城市目前真的有危險,武裝部隊即將進駐,之後會全封閉,想出去都出不了。我和子揚連夜趕過來,帶來的人分散了在找你,現在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呆了呆,從他臉上急切的神情,不像是在說假。忍不住去環看周圍一張張平和的臉,這麽一塊淨土,也要淪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嗎?

這麽一拖延,許子揚已經到了近處,耳旁傳來許子傑沉重的聲音:“若若,不是我兄弟情深,我沒那麽高大的情‘操’,而是你的幸福唯有他能給,你可知道但凡有他出現時,你的眼睛都是發亮的,在洪災時哪怕你有恨,你也無法控製地靠近他。問問自己的心,真的想離開他嗎?”

想!這個問題我問了自己千百遍,事實在離開那天之前,我有無數次機會放下,然後告訴自己就這麽與他過吧,不管曾經的傷害,他對我至少現在是真的愛了。可是沒有辦法,人心是‘肉’長的,不是說傷害過彌補就能補得全的。

尤其是,我不想時時刻刻惶惶不安去猜測枕邊人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這樣的生活實在太累,我與他已經少了最基本的信任。

“淺淺......”

身旁兩米開外處,傳來他的聲音,我不用扭頭,也可從餘光裏看到他的身影。心中歎息,真是天命,亦是造孽啊,我與他始終擺脫不了糾纏。

許子傑鬆開了我的手,輕聲道:“若若,你們好好談談,我先回旅館等你們。”

許子揚一聽,急著‘欲’走上來,我卻突然怒聲喝斥:“別過來!為什麽就不能放我自由?我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好,許子揚,我再告訴你一件事,讓你徹徹底底看清楚當初你傷我有多深!那場車禍砰的一聲,不止差點把我撞死,還撞走了一條生命,它在我肚子裏,它是你許子揚心心念念想要的孩子!從此以後,我都不能再生育了!你滿意了?嗯?”

講到最後,我是嘶吼出聲的,歇斯底裏的。

許子傑本沒走遠,聽到我的怒吼猛然轉身,驚恐地看著我!我怒眼朝他瞪去,他嘴‘唇’動了動沒有出聲,悲涼的目光從我臉上轉到許子揚身上,絕望中多了憐憫。慘笑著搖頭,轉身快步走離,留下蕭索的背影。

我知道他沒說出口的話是什麽,他是我車禍的見證人,之後所發生的事他知道的最清楚,我有沒有懷孕怎麽可能瞞過他。事實我確實是在撒一個彌天大謊,當看到許子揚不惜一切追來時,體內那股被我生生熄滅的火焰迅速點燃,這股火焰叫恨!

之前正因為察覺到自己越來越偏離了軌道,恨意主宰了我的思緒,讓我忍不住要把尖刀揮向曾經傷害過我的人,所以才痛下決心離開,以我最後的力量,在狹小的空間裏傾盡所有成全他的自由,也成全我內心的自由。

可是他不肯放手,他又追了來!

許子揚就像是我內心的毒,我甚至懷疑那個蠱其實沒有死,它一直都在,已經腐化在我血液裏,終有一天,我的靈魂都將被腐化。

看吧,剛剛因為神聖的布達拉宮,虔誠的藏民而得到一點洗滌,又一次的因為他的到來,而淪為覆滅,終究是功虧一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