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激將法

既然這是他的選擇,那麽就大家一起痛吧,我無法得到平息,他也別想安好。

我看到兩尺外的男人,血‘色’一分一分的褪盡,英俊的臉全部扭曲在一起,他顫著聲問:“淺淺,你說得是真的嗎?真的......有個孩子?”

假的,但是我不會告訴你。

我原想就這麽著吧,留個念想,多少年後去回憶,可能早已釋然了,那時我會想,曾經年少時與青‘春’年華裏,我是多麽深的愛過一個人。這些都是我坐在來西藏的火車上時想的,反複聽著那首**的歌《曾經愛過你》,感覺好多歌詞都戳中自己的心。

如果愛情可以瞬間忘記,我又何苦那麽愛你,冰冷的空氣,穿透我的身體冰凍我的心......

是啊,如果人真的那麽容易失憶,又何苦走一回愛的沉淪呢?誠如那句話:如果一杯忘情水可換一生不傷悲,我還是會舍不得,舍不得忘了有關他的所有。所以在噩夢之後,會一遍遍反複深刻記起那些過往,隻因我舍不得忘記。

最後的信,我留給他的是屏幕上的字,隱下的是滴在鍵盤上的淚,以及最後涼涼的落在他眉心告別的‘吻’。

許子傑沒說錯,我愛這個男人,很愛,愛得全身都在痛。我本隻想用遠走天涯來化解這段刻骨的愛與恨,然後把那些傷害遺忘,腦中隻餘下他曾對我的好,然後某天靠在躺椅上笑著回憶這段隻剩美好的情懷。

可偏偏天不從人願。連那點微末的念想,老天爺都要剝奪,它就是要看我們如何廝殺,如何在這塵世苟延殘喘著。那好吧,誰能強大得過命運呢?如果我勢必要淪入地獄了,那麽不妨讓姓許名子揚的男人陪我一起墮入吧。

於是,我冰冷且肯定地點頭:“那個孩子是被你許子揚殺死的,它才那麽點小。”我隨手比劃了下,眼中帶著殘意。

一貫沉穩自若,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那人,渾身劇烈顫抖,眼淚像無法控製的長河在流淌。這是我第一次真正看他哭,之前兩次,他即使再‘激’動,都是壓緊我的頭,通過感官與聲音來辨識。而眼前的他,將手緊緊蓋在眼睛上,水漬從指縫裏流走,到後來他蜷曲下腰,人坐在了地上,把臉埋在膝蓋裏。

“淺淺,我都對你做了什麽啊?”他的聲音哽咽的不行。

抖動的肩膀,沉痛的嗚咽,一下一下勾刮著我的心,隻感覺心裏的那個‘洞’在無限擴大。抬頭看了看天,一片清朗,看得清晰,我居然無淚,隻是眼睛幹澀的發疼。

為什麽?我不是該笑嗎?終於把身上的毒傳染了一半到他身上,讓他感覺到撕心裂肺,哀莫大於心死是什麽滋味了,為什麽我就是笑不出來呢?

茫然轉身,剛邁開一步,手上一緊,被他拉住,他手上是濕的,等我反應過來那是他的淚時,立即覺得灼燙了我的手,用力想要‘抽’回,可他卻緊緊扣住。抬起的臉上淚痕猶在,眼睛被淚衝刷過特別清亮,他說:“淺淺,對不起。”

哈,真想仰天長笑,高高在上的許大公子,匍匐在我腳邊,卑微地向我道歉說對不起,我是不是該鼓掌?可是,對不起三個字太輕了,不是人人在犯錯後都有機會說對不起的。如果那時我真的懷孕,如果我生命結束,他的這句對不起去對誰說?

堅硬的,一字一字從齒縫裏,“許子揚,我永遠都不會原諒你。”

哀漠、絕望,從他眼裏浮現,然後變成灰暗。

學著當初的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去掰,他曾致以我的一切,我將如數奉還。當最後一根手指被甩開時,轉身就走,卻被他從身後緊緊抱住。

無聲在流轉,他沒有說話,隻有沉重的喘氣聲。我麻木地任他抱著,心裏想這個懷抱在曾經是我最依戀的甜蜜港灣,哪怕心傷後也忍不住要去輕靠,可是現在,他滿身的絕望透過肩背傳到我身上,彌漫著走投無路的哀戚。

我輕聲問:“你是想‘逼’死我嗎?”

話落後,可感覺身後的肌‘肉’一寸一寸僵硬,而緊致的桎梏也一點點鬆開,最終他的手滑落而下。輕歎一聲:我們終於將彼此‘逼’得無路可走。

手上有些粘膩,是剛才沾了他的眼淚,隨意往‘褲’子上擦了擦,邁步而走。卻發現走錯了方向,居然是往天葬台那邊走了,又再回轉身,發覺他跟在我身後幾米處,見我突然轉身,神情一閃而過錯愕,隨後垂下眼不敢看我。

輕哼了聲,從他身旁擦肩而過,卻小心的避開了身體的接觸,就是如此,也能看到他微顫的肩膀。沒有給多餘的目光,越過他邁步向前,早已認知他不會放手,哪怕我用尖刀去挖他的心,就這麽一前一後回到了旅館。

許子傑等在大廳裏,行‘色’焦急。一見我們入內,他就走上前,壓低聲音道:“若若,你先上樓去收拾行李,我們立刻離開。”我站著不動,“我不會走的。”就算走,也與他們不同路。原本計劃,下一站是去敦煌,見見那廣闊無邊際的沙漠。

“若若!別拗!”他肅整了聲音輕叱。

身後卻傳來某人沙啞的聲音:“子傑,你先回去吧,軍部可能有大的調整,你不能滯留太久。”他走到身旁看了看我,又道:“我留在這裏。”

心尖一顫,他要留下?

“子揚,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這個時候還陪著她發瘋?要是全城封閉後,你們想走都走不了。”盡管刻意了壓低聲音,但他的語氣仍舊急促而憂慮。

我終於抬起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尖銳了聲質問:“你留下來幹嘛?是一遍遍提醒我,曾有一個生命被你活生生殺死嗎?”極痛再度劃過他的眼,但隻是一閃而過就灰滅,他低聲道:“淺淺,你不用‘激’將法,你不走我也不會離開的。”

掉頭而走,騰騰騰邁著樓梯,氣怒‘交’加,去他的‘激’將法,鬼才用‘激’將法呢,他愛走愛留都與我無關。開‘門’進房,砰的一聲重重關上,緊繃的身體驟然鬆下,靠在‘門’板上緩緩下滑,坐在了地上。手捂在心口,那裏劇烈顫動著,連我自己都沒法否認,他說中了我的心思。

越來越矛盾了,一麵想要遠離他,遺忘他,一麵看到他追來,又‘激’出心底的恨意。明明剛才還恨不得拉著他一起下地獄,轉個身又不想他因為滯留在此而置身危險。

原來糾結的不是人生,而是人心,所有的一切,不過是應了那句——作繭自縛。隻要是他許子揚出現在我麵前,就再無法平靜。

不知過了多久,頭頂傳來敲‘門’聲,我並未理會。許子揚的聲音在‘門’板外傳來:“淺淺,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出來吃點吧。”我冷冷一笑,繼續坐在地上發呆。

等了一會,他又道:“子傑先走了,他回去後會有安排的,其實也沒那麽嚴重,不過是上級為防患於未然下的指令。你若不想走,我就留在這裏陪你,等你想走的時候咱們再走。”

蹙了蹙眉,繼續不吭聲,過了會聽到腳步聲漸遠,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麽,心裏空落落的。又獨自困頓了會,才手撐在地上準備起身,確實是肚子餓了,今天從出‘門’到現在,滴水未進。卻沒想因為長時間坐著不動腳變麻了,如螞蟻般鑽心的刺疼過去後,才總算站穩,拉開‘門’時,微微一愣,沒想他竟然就背靠坐在我‘門’口。

聽到開‘門’聲,扭頭回看我,眼中閃過驚喜,在看到我冰冷臉‘色’後又回歸黯然。我越過他向樓下走,旅館旁邊有家飯店,民族菜‘色’,很不錯。剛坐下來,某人居然就坐在了對麵,我冷冷盯著他,他咬了咬‘唇’離開桌子,改而坐在了鄰桌。

快速填腹後就走出飯店,走在昏黃的路邊,步履踏在心尖上。無法控製地豎著耳朵去聽身後的腳步聲,判斷著他離我的距離,我想我是瘋魔了。

一聲尖銳的嘶叫劃破了寧靜的長空,條件反‘射’地聞聲而望,因為太過昏暗看不太清,眯著眼隻依稀看到那遠處有人影向這邊跑來。幾乎是同時,一直緊跟在我身後的男人上前拉住我的手低喊:“快跑!”

身體先做出了指令,緊隨著他狂奔,視線不由落在他側臉,撲麵而來的風將他的墨發吹散。如果不是身後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會覺得仿佛回到了從前。終於跑回到旅館‘門’前時,我剛鬆了口氣,他卻拽著我沒有進‘門’,而是繼續往前跑,埋身進黑暗裏。

心有所動,忍不住回過頭,果然那群人衝進了旅館,隨後一陣驚恐嘶喊聲從內傳來。額頭的冷汗滴了下來,幸虧他明智,沒有拉著我跑回旅館。那群人看來是有目標‘性’的,針對的正是外來旅客。不由想如果我們沒出‘門’,那麽此刻......心上一顫,頓生一種後怕。

這個地方,果真不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