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相忘於江湖(9000票)

相濡以沫之後,是相忘於江湖。

這是我在當初抱著許子揚說“讓我們相濡以沫吧”時的念頭。當我再度無可避免地讓他走入生命時,其實是無奈的。如果一切隻停留在那鄉村,那洪野災難時,那麽我和他或許能走得更長久些,但最終的結局不會改變。

都說人生若隻如初見,可我與他的初見,奠定了‘陰’謀的開始,也注定了結局的悲哀。不管經久年月,都無法改變。沒有草長鶯飛的傳說,人永遠活在現實裏麵,快速的鼓點,匆忙的身影,麻木的眼神,虛假的笑容,而我也被一點點同化。

沉痛的教訓沒有教會我任何東西,卻教會了我不要輕易去相信神話。所以,許子揚的改變,許子揚的愛,都不過是他最自我的表現。有人說世間最珍貴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他對我的情感,正是這兩種概括,其中還多了點愧疚。

許子揚,你痛了嗎?我終究沒有你心狠的,選擇一切到這裏止步,於你來說,至少還有退路吧,不是還有顧卿微麽?

想起顧卿微,就想起幾小時前,我在電腦前留下那封信,又回到臥室極輕地‘吻’他眉心,那一刻我知道自己是不舍的。可是過不了心那關,他已經像是我心中的毒瘤,與他多在一起一天,毒就會擴散更多一些。

拎起行李,將鑰匙放在‘門’口的櫃子上,輕輕關上‘門’。再活一世,哪裏還會像以前那樣傻,這個房子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否則哪裏會處處都有他的風格與痕跡在。他與那經理人串演了一場戲,既然他們做演員,我就做一個很好的觀眾,假裝不知了。

所以在偶然間翻找出房產證,在上麵看到是我名字時,也沒有覺得太訝異。但不管是補償還是他真的愛我,既然我餘淺當初沒要他的東西,現在也不會要。本就兩袖清風,不如走得瀟瀟灑灑吧。

到了樓下時,我撥了個電話給一個人,約在車站見麵。等候期間,她來得很快,即使是淩晨四點多。我引她走到僻靜處,淺笑著打量了她上下,從神‘色’上來看,她最近過得不算好,哪怕衣冠再齊整靚麗,也掩不去眼窩底下的暗影,就是上妝後都遮掩不了。

狼狽、憔悴,盡顯。如果她的名字不叫顧卿微,那麽我可能會對她存憐憫之念,尤其是她的‘腿’都跛了。上回在公寓樓下初次見麵時,我就猜到她這‘腿’可能與我那次劫難有關,嗬,子母蠱,母蠱有多痛,子蠱相同的痛在其身,這叫什麽?害人終害己?

既然我都不能幸免落下‘腿’疾,那她又怎麽逃脫呢?隻是,我不是她,在意識到‘腿’可能落下殘疾時,我就下定決心不能這麽糟蹋自己,一定要站起來。而她也不是我,血症是她的致命傷。

“你找我來有什麽事?”她不確定地問。這麽個地點,這麽一種談話方式,也不能怪她奇怪了。我淡笑著將目光飄向窗外,黑漆的夜景下,一盞盞路燈,為晚歸或者早起的人指明。

“我要走了。”身後傳來吸氣聲,我沒有理會她,繼續道:“你沒有聽錯,五點的火車,我會離開這座城市,也離開他。顧卿微,當他要舍下你的時候,你覺得痛嗎?不敢說你曾給我多少痛,我還你多少,至少讓你也感受一回這種徹骨的痛。

希望你能明白,愛不是自‘私’的借口,你如果真的愛他,就不該讓他陷入為你複仇算計的境地,更不該讓他泯滅了心去為事。所以,珍惜吧,珍惜他對你付諸的情義。山長水遠,你隻要守在他身邊,終有一日能夠修成正果。祝你們幸福!”

列車進站,我提起行李往檢票口走,清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餘淺,你沒有失憶,對嗎?”失笑搖頭,很淺顯的事情,沒必要回答。

顧卿微,我回來他身邊,不是為與你爭奪,而是讓你嚐失去的痛苦,這樣你才能不再處心積慮地算計身邊每一個人,也才能堅守住這份感情。那天揭開真相,當時我是被懵住了,滿心都是絕望,也看不透事實的本質。

後來沉下心時就能想通,不管顧卿微初衷是什麽,也不管她有多愛許子揚,她對他都存了算計。而最後那次,她是不確定許子揚的心,急急揭開秘密,想要‘逼’我離開。比起城府,丁嵐真是輸了她一大截,她利用起人心來,不遺餘力。

當她與許夫人來找我時,我就看出了背後的鼓動,而許夫人看她的眼神與對她的態度,也不見得有多喜歡。即使這樣,她還能讓許夫人出現在我麵前,可謂真本事。若不是體念著她對許子揚的愛是真的,我可能會在學校‘操’場那次,更加犀利點,再呼她一巴掌。

至於林翔,倒是我計劃外的意外。再遇那天起,我心中就存了個念頭,當尖刀揚起,揮向許子揚時,這個林醫生可能是鋒利的刺。我在之後與林翔保持聯絡,也預先埋下了伏筆,拜托他幫個小忙。確實是個小忙,隻需他跟醫院調休年假,然後暫時離開這座城市,至於去哪裏,就不用告訴我了。

所以我說林翔是個好人,他不問緣由就應了我,還笑著說正好有個借口可以去遠行。這麽個毫無城府,寬若待人的好男人,我與他無緣,是我的損失。明天過後,就算許子揚去追查尋找,也隻會查到林翔因‘私’事請假離開,可能會找到我,也可能不會吧。

一個人總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風景,聽陌生的歌,然後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會發現,原本是費盡心機想要忘記的事情真的就那麽忘記了。既然選擇相忘在江湖,那麽我就投身於江湖吧,所以我選擇遠行,選擇去一個陌生的城市走走,去看看那很多人向往的西藏,究竟是怎樣的風情。

突生一種豪情:一簫一劍走江湖,以天為蓋地為爐。這想是許多背包客們的想法,我如今也投身進驢友的行列。有人說,西藏是五千公裏的夢,而拉薩則是眾多驢友們的夢。最最令人臆想的就是布達拉宮,它是拉薩城的標誌,也是西藏人民巨大創造力的象征,是西藏建築藝術的珍貴財富,是獨一無二的雪城高原上的人類文化遺產。

很早的時候,我就看過驢友們寫下的心得,有篇筆記裏是這麽說:西藏,這個離天堂最近的地方,一個讓人擁有無限懷想的靈魂故鄉。那裏有雪山聖湖、冰川草甸、犛牛蒼鷹,那裏有古銅‘色’的藏民、神秘的壁畫、雄偉的布達拉……假如西藏是一首歌,她的至美也許用“天籟”一詞也難以描摹。

從那天開始,我對西藏虔誠向往!心中就有一種希翼。如果過去的傷痛,讓我的靈魂變得腐化,甚至一改‘性’格執刀向傷害我的人報複,那麽我希望神聖的地界,聖潔的神靈們,可以洗滌我的靈魂。

事實證明,坐火車這個決定是對的。離藏區越近,空氣變得稀薄,呼吸壓抑,但能夠忍受,且在一段時間後就適應了。從某種程度上說,人用習慣來一點點克服高原反應,所以我相信也能通過時間來淡化心傷。

抵達拉薩時,深深呼吸了口,不知為何,心瞬間就廣闊了。那些纏繞的紛‘亂’,淡去了不少,走進當地的旅行社報名,沒有立即成行,而是在附近的旅館先落腳下來。因為高原的空氣氧含量低,需要有個適應的過程,比如通氣量增加、心率增快等。

第二天才正式踏上了前往布達拉的行程,石板路的台階,一步步向上,宏偉的建築,開闊的不是眼界,而是心靈。那麽美,那麽寧靜的瞬間,如果有人見過清晨在布達拉虔誠的藏民,就會知道信仰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當我的心真正平靜下來時,忽然覺得:

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畏將來,不念過往。如此,安好。

來拉薩好多天,每天都會走出旅館,走在藏民的行列。這日,我來到一處峽穀地帶,路旁是清澈見底的河溝,然後溝邊有零零落落的藏居,是用石塊堆砌而成的。不像都市中的高樓繁華,但卻也是別致,尤其群山環抱,周邊流水潺潺,芳草芬香,抬頭的天空,綿延萬裏的雲,這真是人間仙境,世外桃園。

繼續向前,很快就看到山腰上有石台,應該是到了我的目的地——天葬台。世界上有許多地區實行天葬,天葬就是在人死後將其屍體切成許多塊,置於天葬台上讓禿鷲食用。在佛法中,這種葬法稱之為布施。

我們聽來殘忍又有些恐怖,但在藏民心中這是最神聖的方式。他們把信仰看得高於一切,其實回過頭想,人死後不過一杯黃土,古時土葬也是終究腐化,現時火葬一樣化為灰燼,又何苦去糾結人死後的歸宿呢。

一切還是珍惜眼前,珍惜活著的時候吧。

仰頭看了看,濃濃的“桑煙”在盤旋,與一群在上空的禿鷲旋繞在一起。可能正是天葬儀式正在舉行,不遠處也有些人在仰頭看,就我所知,以前這類儀式是不供人們觀看的,後來藏民們可能也習慣了,也沒那麽排斥。

突見,人群中有道熟悉的身影背對著我這邊,心忽的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