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子揚篇)誰是誰的毒?

我不知道在那之後是過得怎樣如行屍走‘肉’般的生活,白天可以腦袋清晰地主宰衡量一切事務,該耍手段時耍手段,殘酷又幹淨。甚至卿微的事,我都能安排妥當,有條不紊地控製全局,安排人去尋找根治血症的辦法。可一到晚上躺下時,從身到心的莫名空虛,像是強行記憶般一遍遍回想著我與餘淺的曾經。

從傳奇到現實,從生到死......

就是用著這種自虐的方式,淩遲、折磨自己的神經與思維,然後是心。

這麽沉沉浮浮過了一年半,中間卿微的血症並未根除,但得到了緩解,醫生團那邊新‘藥’正式研究出來,她表姐也找了過來。帶來的消息是這世上隻有一人能醫治這血症,可那個人卻失蹤了,也可能死了。這無疑是個噩耗!

血症之病就這麽拖了下來,卿微的體質本已虛弱之極,這次重創雖救回了一條命,但隻要一日不根除血症,她就避不開最終的悲劇命運。而且不知為何,在查不出任何病症的情況下,她的‘腿’落了殘。

經此一事後,我對她再無心思,除了責任。無法在這種時候,就置她於不顧,將她安排在專‘門’的醫療機構,提供最好的環境,並讓醫生團繼續研究。又找了‘私’家偵探去尋找她表姐口中所說的那個唯一能醫治血症的人。

那天是一場餐會,我們常聚的幾人湊在一處,不知怎麽講著就講到‘女’人身上去了,浩子突然‘插’話進來說在吳市看到了一個與餘淺長得很像的‘女’人,頓時場上氣氛僵冷,所有人都看向我。連我自己也沒發覺,在餘淺那個名字出現在他們口中時,我的臉沉了下來。

她的所有一切,已經成了我永難磨滅的心殤。

過後幾天,在單位裏聽著會議報告,突然聽到有個教育計劃要去吳市開展,心中一動,吩咐下屬把那計劃送來我辦公室。可能是鬼使神差吧,在聽過浩子說吳市有個‘女’人長得像她時,就牽動了我心底的隱情,我將那計劃接手了過來。

可決然沒想,在我踏上吳市的第一天,就在校園裏與她狹路相逢。當時的我是失態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不是相似的臉,而是一模一樣的,除去發型和人顯得消瘦外。她說她叫許若,從那雙眼裏,我看不到任何一點怨恨和遲疑,就那麽清明又困‘惑’地看著我。

陌生......她看著我,完全就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我幾乎是立即就讓人‘抽’調她的檔案出來翻查,那是一份完整的檔案,每一項記錄都在指證她不是餘淺,她是一個叫許若的‘女’人。可就算人有相似,也不可能會完全相同啊。

我無法阻止自己向她靠近,看著她生動的表情,燦爛的笑容,連自己也懷疑了。如果是餘淺,她不可能在經曆傷痛之後,還能若無其事吧。調查仍在繼續,一些真相也慢慢浮出表麵,她的異狀,她被隱藏掉的住院史,都在向我宣誓著什麽。

我再無法冷靜下去,尋求真相最直接的方式,就是探查她身上的傷痕。所以我不顧手段卑劣,讓人在‘奶’茶中給她下了安定‘藥’,讓她沉睡。當醫生揭開她衣服,‘露’出肚腹與背部的疤痕,後腦處的痕跡,又給她做了全身檢查,所有一切都無不表明她就是餘淺。

聯係之前翻查她的住院病史,她成為許若的原因已經大白。是子傑布下了這一切!他布了一個死局給我看,讓我因為卿微的症狀而相信那是事實,實則他把她偷偷藏了起來,而她很可能在那車禍中喪失了記憶,所以才能在麵對我時‘波’瀾不驚如陌生人。

為了論證我的猜測,從她口袋裏找到手機,翻看她的通訊錄,上麵的名字沒有一個是熟悉的。但有一個是“老哥”,意指她哥的號碼,那不是子傑的,但在最初我查許建國這人時就有過疑‘惑’,為什麽會偏偏也姓許,還是當兵的?撥通後,響了很久也沒人接。

我又撥通她手機裏每一個聯係人號碼,直到標明“妞妞”的電話接通,熟悉的嗓音穿透而來,腦中隻一翻轉,就辨認出此人是謝雅。嗬,謝雅!她最好的朋友。一切真相大白,再無任何疑問。

我強行帶她去了墓園,帶她到那個墓碑下麵,說不出是什麽心態,就是想看看她在看到這個“自己”的墓碑時,會有什麽反應。沒有錯過她每一個表情,而她的表情裏除了震撼外,隻有同情,她是真的忘了自己是餘淺。到那時,才發覺潛意識中我不相信她會失憶,可此刻已經不能不相信。

轉念而想,失憶也好,失憶就沒那些痛苦了,失憶了......就不會恨我了。

這世上,有一種幸福叫——失而複得。我緊緊抱著她,無比感謝老天,沒有讓我真的失去,她還在,那麽一切都好。這一次,從頭再來,我不會再放手,而且是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贏回她的心。

她對我的排斥,自然看得出。當從支教名單裏看到有她時,心中劃過異樣,隨即就下了決定。身份的差距,是現在的她對我最大的抵觸,那麽攻心為上,拉短差距是首要。我義無反顧地向上級請求下放鄉村去實踐,父親知道後曾阻攔過,說時局不穩,不宜在此時離開,我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說服了他。

唯有我知道,那些理由都不是真的,真正的理由是,我想到她身邊去。

那段時光很平靜,我能感覺到她的心在向我靠近。隻是沒想到平靜被一場天災風暴打破,災難降臨時,我身為領導,不可能置身事外。每一個決斷都影響著幾百人甚至幾千人的生命,我站在最前線指揮,麵對狂風巨‘浪’我都能從容自若,唯獨聽到說她在山坡上失蹤時,嚇得人一頭栽在地上。

迅速爬起時,就往那山坡狂奔。子傑是作為救援部隊的領導過來的,多日未見,再見麵時原本會有一場對質,可我們此時無暇其他。山頭太廣,根本一時間搜索不過來,我心中一動,喚了人去準備小船,從另一麵洪流裏找人。有人勸我那樣太危險,船隨時都有可能被狂風刮翻,被洪水淹沒的可能。

危險嗎?又有哪一種情形是我在看到她抱著凸起的石塊,整個人浸在洪水裏,隨時都有被‘浪’卷沒的可能,更危險的呢?顫著雙手把她抱起時,那蒼白的臉,凍得發紫的‘唇’,以及滿身的寒濕,讓我心如被尖刀刺入般疼。

回到岸上,子傑迎麵向我們走來,我看到他的目光緊凝在我懷中人身上。忽然壓在心底很久的那些憤怒噴薄而出,讓人把她帶去就醫,等她不在視線內時。我就與子傑扭打在了一起,是真打,與他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打過架的次數屈指可數,尤其是成年後。

但我們為了她,卻不止打第一次了。一拳拳揮過去,有意避開了臉,不想她看到我們太嚴重的傷勢而擔心。周圍的人不敢上來勸,都驚恐地退在幾尺開外,一直打到我們倆人都躺在了地上,滿身的泥濘,狼狽不堪。

我仰望著天,低斥:“許子傑,你夠狠!”

他隻道:“彼此彼此!”

是啊,彼此彼此,他給我畫了個死結,但其實真正的死結是我自己打下的。沒有質問,沒有吵架,我知道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而且就算他不說,我也明白當初餘淺的情況一定很糟,是他救了她,是他給了她新生,我又有什麽立場來指責他?

利用職務之便,我把她帶回了省城,給安排最好的醫生治療‘腿’疾。知道她的這個‘腿’疾是當初車禍後的遺留症狀,就越加心疼。後來的發展,可以用水到渠成來形容,尤其是在她聽到我與子傑的爭吵,得知自己就是餘淺後,她微笑著向我走近,我心醉了。

因為失去過,才會懂得得到是多麽幸福,也才會珍惜。一切回歸到我們當初那種同居生活,她又有著一些質的改變,嬌俏、動人、耍小脾氣,幾乎是主導了我所有情緒。當我在茶店‘門’口看到母親與卿微時,那一刻心底湧起一股憤怒。回家後,她用最綿柔的刀征服我,可我卻心開始覺得不安。

這個樣子的餘淺,沉穩自若如我,她似乎沾染了我的氣息,有點讓我看不透。但心裏知道,對卿微也是該做個了結了。以前以為餘淺不在了,那麽對她盡最後的責任,可當下我不能再拖延下去,找卿微詳談了一番,問她可有去國外的想法,讀書或者工作,我都全力支持。

意思再明顯不過,我要與她劃開界線。沒過兩天,卿微就跑來找我,原來她去找餘淺了,口口聲聲說餘淺辱罵她,而且指天誓日地斷定餘淺恢複記憶了。

本就心中猶疑,被她這麽說,那火苗就竄了上來。哪知我的懷疑,會遭來餘淺的極大反彈,她的一句不如罷了,讓我聽得心都顫動。失去的恐慌,漫布整個心房乃至血液,就是後來我懇求她原諒,與她和好都無法消除。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必須要將這一切扼製,最好的方法就是徹底將她變成我的,冠上我的姓。一切外力,我都可以克服,包括母親那邊,從遊說到說服,最後她點頭。然後獨自安排事務,‘精’心策劃求婚,包括後期要舉辦一個怎樣的婚禮,都在我電腦文檔的策劃裏麵。

可哪裏會想到,應了那句:一切成空。

淺淺,你終究是恨我的吧,所以才會一遍遍問我愛你嗎,然後在我全身心投入時給我最狠的一刀,真是比殺了我還要痛。你說我無法感同生受那些痛,現在我能感覺到了,徹骨、致命!

冰涼的**滑過我臉龐,漫進嘴裏,又苦又澀。

摩挲著手機,撥通了子傑的號碼,“她走了。”這時候除了找他說話,我不知道要如何排解這揪心的疼。對麵沉默良久,才傳來聲音:“子揚,你痛嗎?”

“你早知道她沒有失憶?”我輕聲問。

“不,我不知道。她偽裝的太好,騙了所有人的眼睛。也可以說她不是在偽裝,而是真的要將那些過往遺忘掉,可是你偏偏又出現了,挖出了她心中的毒瘤。那天在醫院裏,她笑著用話將我‘激’走時,我就看出來了,她要麽恢複了記憶,要麽就是從未失憶。如果是前者,那麽她必是連我也恨,如果是後者,那麽她是隱忍了多大的痛才能做到安然。”

極痛刺心,子傑說得對,她從未失憶,那需要隱忍多大的痛才能接受我的靠近與占有。

“所以,子揚,不要怪我沒有提醒你。因為那是你欠她的,報複也好,傷害也好,也都是你該得的,尤其是,你不痛一次,如何能化她心中的毒?”

電話已被掛斷很久,我都保持著那個手握手機貼在耳旁的動作,單調的“嘟嘟”聲,刺‘激’著耳膜。我的心停留在了那裏,是啊,子傑沒說錯,從蠱植入她身體那一天開始,就在她心上種了毒,那毒在後來真相揭‘露’時,蔓延進她血液裏。

如果我與她就此不見,那麽毒‘性’可能會慢慢褪化,最終她將我遺忘,毒解開。可我偏偏又撞入了她的生命,讓那毒重新複蘇,於是開啟了她與我的浩劫。

可是,淺淺,這樣的你,要我如何放手?你早已是我心上的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