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葬書

我見那二貨舉止奇怪,心中疑惑,跟著他走到大樹旁。隻見這石台之上,遍地都是斷枝和黑灰碎屑,粗大的樹身此時裂開了幾條大縫,看著像是隨時都要倒塌一般。

我撓了撓腦袋,這應該都是拜我所賜,是剛才在拔附骨刺的時候被我撞的。這棵樹寄托著青子對她師父的思念,現在這副淒慘模樣要是被她見著了,還不知會怎樣。

正怔忡間,就見白猿那二貨已經奔到了樹邊,一張大臉湊到樹幹的裂縫上,似乎在看什麽東西,接著又回頭衝我叫喚幾聲。

我瞧他那猴急的模樣,也不知是看到了什麽。走過去讓他退開,透過那幾道裂縫往裏一瞧,就見這樹赫然已經是空心了,黑漆漆一團,散發出一陣陣腐朽陰晦的味道。

再定睛看去,這裏頭似乎是有什麽東西,被樹身上剝脫下來的皮屑和黑灰給埋住了,隻露出一個墨綠色的角。

我端詳了片刻,蹲下身來,伸了手掌往樹身上一按,樹皮應聲而裂,淅淅瀝瀝地化成黑屑散落地上。我從裂開的樹洞伸手進去,摸了一摸,就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似乎是個木盒子。

掏出來一看,就見這盒子約摸尺許長寬,通體墨綠,一時也看不出是什麽木料所製。圍繞這盒身,雕刻出繁複的紋路,但應該不是什麽禁製。盒麵的墨綠色,也不是油漆而成,應當是這木料本身的顏色,藏在這陰腐的樹洞中也不知多少年了,盒身居然絲毫無損。

我瞧得稀奇,再翻到盒底一看,見下麵刻著“藏風乘氣”四字。這一看,就愣怔了一下,這“藏風乘氣”是我們葬術裏頭的說法,我是從小聽三叔說到大的。

盯著那四個字瞧了一陣,心中沒來由地生出一個念頭來,一時間心頭咚咚亂跳,遲疑了片刻,伸手按在盒蓋上,將盒子打了開來。

就見裏頭躺著一本大書,其尺寸相比一般的書籍,要長上幾分也寬上幾分。書頁微微有些泛黃,應該頗有些年代。唯一古怪的是,這書卻沒有封麵。

伸手將書卷取出,仔細看了幾眼,這才發現並不是這書沒有封麵,而是這書原本就不完整,似乎前頭被人給撕掉了一大截。

定睛看去,就見這書頁用的並不是普通的紙張,一時也瞧不出是什麽材質,書中第一行用小楷寫著:“葬者,藏也,乘生氣也。生氣運行一元,在天則周流六墟,在地則生發萬物。”

一見之下,不由得頭皮發麻,忙往下翻去,翻得一陣,就在其中一篇中找到了《胎息經》。仔細讀了一遍,跟三叔和莫婆婆傳我的法訣一模一樣。我強壓下心中震撼,繼續翻下去,從中又見到了魑魅步步法,度厄指指法。

我握著書卷,差點沒失聲叫了出來。這應該是葬門被奪去的《葬書》無疑。我聽莫婆婆說過,葬門傳下的《葬書》寶卷,並不是最早的那一部,是後來在漢末時期被重新謄寫過的,從當時的風氣來說,用的就是這種小楷。

沒想到當年青子她師父取了葬書之後,把它藏到了這棵大樹裏頭。

我怔忡了良久,定了定神,再往下翻去,翻得一陣,就發現這當中一個問題。莫婆婆在提到葬書的時候曾經說過,葬書幾乎涵蓋了葬門所有的術法。書卷最主要的一部分,是記錄了葬門曆代以來興建的大墓,以及極為詳細的墓局結構和葬圖。真要說起來,這才是葬門數千年來積累下來的最為寶貴的傳承,其餘法術之流,倒屬於末節了。

隻是我這翻了許久,都沒見到哪怕是一張葬圖,顯然這些都是在被人撕去的那一部分上。我微微有些出神,青子的師父已經仙去,當年的事恐怕誰也無法知道。隻是從眼前來看,應該是他奪取了葬書之後,把有關墓葬的那一部分撕下來給了那個“賤人”,又將這關於術法的後半部分藏在了這樹身之中。

隻是他老人家當年究竟為何要這麽做,卻是連我也想不通了。

我心中琢磨,手裏頭無意識地翻了幾頁,突然一張折紙從書中掉了下來,落到地上。我俯身撿起,這折紙的手法就跟青子的一模一樣。打開一看,就見上頭寫滿了文字,字跡挺拔飄逸,顯然是出自一名男子之手。

開頭第一句就是:“徒兒,見字如麵。”

我瞧得心頭大跳,這顯然是青子師父寫給她的。一時間也顧不得其他,把葬書往盒子裏一放,就在旁找了塊石頭坐下,捧著那封書信細細地讀了一遍。

信中並沒有提及玄女墓或者跟此有關的東西,滿滿一張紙上,都是青子剛開始獨自遊曆時的事情,下麵是極為細致的點評。

信中的筆觸很是淡然,不急不躁,徐徐說來,就像是一個父親跟家中小女兒說著床頭故事一般。我雖沒真正與他見過麵,但此時讀來,也能深深體會到那股子親近之意。

這樣看來,當初這人消失之後並未立即離開,而是暗中跟了青子一段時間。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沒把這張紙直接交給青子,而是留在了這樹洞之中。又或許,他根本就沒指望青子能讀到這封信罷。

他既然留了這半部葬書,卻又不交還給葬門,反而留在了這裏。隻能說明他當時的心態也是極為矛盾,患得患失,有些不知所措。茹教主曾罵她這個老冤家一輩子糊裏糊塗,優柔寡斷,雖說是一時氣話,做不得準,但也可見一斑。相比起來,茹教主的心性就要來得果決灑脫了許多。

巡陰人再怎麽樣,也隻不過是個人。隻要是人,就逃不過七情六欲,紅塵煩惱。

想到這裏,心中微微有些黯然。把信收了起來,小心地放回盒中。心念一動,又把那半卷葬書取了出來。一路翻下去,果然在其中一篇找到了十八冥輪的陣法秘要和控製的法訣。雖說這陣法詳細的構建圖紙已經在上半部分被人撕去了,但此時隻要有控製的法訣就已足夠。

我心中大喜,立即沉下心思,將法訣默默記憶在心。又參照著陣法秘要推演了數遍,心中這才有了些底,輕輕籲了一口氣。抬起頭來,就見白猿那二貨蹲在旁邊一塊石頭上,一雙眼睛半眯半開的,不時發出哼唧幾聲,似乎是半睡半醒。

我也不去弄醒他,朝四周看了一眼,天色越發黯淡,應當已經是快接近黎明時分。這一番折騰下來,也是有些身心倦怠,一手支在石頭上,托著下巴,半闔了眼皮,打著瞌睡,一邊心不在焉地翻著書卷。

一直翻到最後一頁,突然發覺有些不對,定睛一看,就見這一篇文字用的並不是普通的小楷,而是一種十分古怪詭異的文字,就像是一個個小人做出各種奇怪的姿勢,一看之下,就讓人心生寒意。

這種文字,三叔在很小的時候就教過我。這叫做殀文,所謂殀文,也就是一種死人的文字,在我們這一行中,也叫死字或者鬼話。這種文字也不知起源於何時,一般隻有在一些年代久遠的古墓中才能見到。

用葬術的說法,這種文字不是給人看的,而是用來溝通陰陽的。通俗來說,也就是活人與死人溝通的介質。

我看得暗暗納罕,葬門身為葬術最古老的宗門,懂得殀文,那絕不是什麽奇怪的是。隻是令我想不明白的是,一種死人的文字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卷給活人看的經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