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葬門

我見那老頭似乎遲疑了一下,道:“這些人八成不是為了咱們的大典而來。”

白臉魔臉上的笑意一斂,長長地“哦”了一聲,道:“那是為什麽?”

那老頭道:“暫時還沒弄清楚,最近似乎突然有很多人到了咱們這裏,事情有些蹊蹺。”

那白臉魔臉色一冷,道:“會影響大典嗎?”聲音一下子變得冷厲。

那老頭把頭低了低,道:“咱們島中布置了十八冥輪,這些人興不起風浪。”

那白臉魔這才臉色稍霽,低笑起來:“那就好,那就好。”

我聽到“十八冥輪”四個字,當時就覺得怪怪的。因為這名字我聽過。以前跟三叔跑靈堂,有次替一戶人家設計墓葬的時候,三叔就跟我提過一回這“十八冥輪”。他當時也就是順口一說,我也就順耳一聽。不過當時因為這東西聽來很是新奇,所以我至今還有些印象。

這十八冥輪,並不是十八個輪子,而是一種葬地的布局。當時三叔隨口說,在很早以前流傳的葬地陣法中,有一種十分偏門的山葬陣法,叫做十八陰脈,是一種以猴子、猩猩、黃皮子、蟒蛇等有靈性的野獸作為祭祀的靈陣,大約在唐朝時期十分流行。

這十八陰脈,最基本的原理是以異術將葬地分成十八脈,然後在每一脈上埋入各種有靈性的野獸作為脈眼。這樣布置出來的葬地陣法,本來是用來鎮守葬地的,但到了唐朝後期,又有一種基於十八陰脈的葬陣被創出,直接用活人來取代靈獸,埋入葬眼,能夠最大限度地聚合十八脈的陰煞之氣,端得淩厲異常,殺人於無形。

這種葬陣,就叫十八冥輪。一旦被困十八冥輪,就立即被陣中葬氣纏身。怪不得我一直覺著這島處處透著不對勁,原來這整個島都被人布置成了一個十八冥輪。按照三叔所說,這種古時傳下的葬陣凶戾無比,十八個冥輪不僅能殺人,還是一種十分可怕的禁製。陷入十八冥輪之人,隻能任人生殺予奪。

我當時也就當傳奇故事那麽一聽,隻是沒想到,我還有親眼見到十八冥輪的一天。如果三叔所說是真,那麽也就怪不得這些人都被困在殿中,他們身上的那道淡淡的黑氣,應該就是葬氣入體的征兆。

難怪像大公雞這樣傲氣的人,居然能容許這白臉魔在那裏指點江山,原來這在座的全都是受製於人。

隻聽那紅臉膛猛地一拍椅靠,罵道:“別在那裏不陰不陽的,有什麽事兒挑明了說!”

我看得有些無言,這道門裏頭的人不都是涵養極深的麽,怎麽會有這樣一個烈性子的。隻聽茅山那頭也有人出聲,道:“我等隻是不巧路過此地,無意打擾諸位的大典。”

我一看,說話的人是那個姓梁的。這人說起話來就與那紅臉膛完全不是一個路數,跟個綿裏針似的。

白臉魔冷笑了一聲,道:“既然來了,就留下來見識見識本菩薩的開門大典吧。”

那姓梁的陰沉著臉,就此不說話。

倒是那紅臉膛,卻是不敢休,冷笑道:“什麽狗屁開門大典,裝神弄鬼!”

那白臉魔臉色一沉,低沉地笑了起來,盯著那紅臉膛道:“你一個清微的小山門也敢在這裏放肆!”

那紅臉膛看來真是個暴脾氣,半點不懼,一拍椅靠,怒喝道:“無知小輩!你知道個屁啊!我們清微立宗的時候,連你祖宗都不知道在哪裏穿開襠褲!”

我還真是被這人給搞得有些詫異,一個道門中人居然跟鄉下糙漢子一樣,比一般的牛鼻子是可愛多了。不過他這話倒說得沒錯,清微派身為道門符籙三大宗之一,從南宋創派,至今已有近千年,至今香火不熄,可以說是底蘊深厚的道門教派。像姓顧的和大公雞他們的焚香會,雖然如今勢力極大,但要跟清微比底蘊,都是差了好幾個檔次的。

那白臉魔卻並沒有勃然大怒,反而詭異地一笑,朝著那紅臉膛道:“你真覺得,就你一個小山門就能在本菩薩麵前指手畫腳了?”

那紅臉膛巍然不懼,冷笑道:“要殺要剮隨你的便!隻是這狗屁大典,終究還是狗屁大典!”

殿中的氣氛驟然緊張。眼見那白臉魔雙目中泛出森森冷光,我不由得頭皮一緊,恐怕這紅臉膛要糟。這人雖然脾氣火爆了些,但相比其他道門中人,卻是讓我頗為喜歡的。

就在這時,一個清亮的聲音道:“杜豐兄,既然主人家盛情邀請,咱們又閑著沒事,不如坐下靜觀大典。”

我一聽,原來是薑狐狸。她在這時候出聲,八成是看出那紅臉膛要糟,及時出言打斷。但那紅臉膛卻並不領情,怒喝道:“看個屁啊!他要是讓我這些弟子活過來,老子陪他看三年大典都沒問題!”

我聽他說到這,再又看了一眼躺在他們跟前的幾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些人是清微的門人弟子,大約在之前衝突的時候死在了這裏。這就怪不得這紅臉膛如此暴烈。

那白臉魔盯著那紅臉膛看了半晌,詭異地笑了起來,道:“一個幾百年的小山門而已,真以為自己有多少分量!”

紅臉膛不甘示弱,罵道:“歪門邪道的雜碎!”

那白臉魔哈哈大笑起來,聲音極為刺耳,突然將手往袖子外一伸,露出了戴在左手食指上的一個東西。

那一黑一白兩派人立即躬身高呼:“葬古萬年,複我葬門!”

“葬古萬年,複我葬門!”

那聲音從小而大,直至震耳欲聾。

我緊盯著他手上那枚黃色銅戒,腦海中霎時間一片空白,耳中隻聽到“葬門”兩個字在奔騰不息。

是葬古銅戒!跟三叔留給我的那枚戒指一模一樣!

我過了好久才醒過神來,隻看到原本坐著的眾人中倒有一大半已經站了起來。除了一些年紀輕的,尤其是像茅山的薑老頭、姓顧的、薑狐狸夫婦、甚至連那紅臉膛都站直了,臉上露出十分驚駭的表情。

在數年之前,為了找三叔的線索,獅子頭就幫我查過,這葬古銅戒就是代表葬門門人身份的符戒。

殯葬,自人類開化就已存在,其後經曆無數的演變,傳承至今。我和三叔從事的這個行業,可以說是人類最古老的職業之一。而葬門的淵源,甚至可以追溯到夏商時期,根本就不是茅山或者清微這樣近千年才成型的道家宗門可比。

隻是葬門向來神秘低調,很少有門人在外行走。自從百年前戰亂後,葬門更是銷聲匿跡。而今天在這樣一個孤島之上,居然出現了一枚葬古銅戒,並且聲稱要複興葬門,這怎麽能不讓人震驚萬分。

殿堂中隻有那山呼海嘯般的吟誦聲。這聲音掠過頭頂,似乎是穿透了歲月的洪流,撕裂空氣,呼嘯而過。無論是茅山、清微、焚香會,還是顧家亦或者馬老他們,所有人都在沉默,有些手足無措。

就連那原本暴怒的紅臉膛,此時也怔在了那裏。是啊,相比於源遠流長的葬門,不管是他們清微還是茅山,可不就是屁點大的小山門麽?

我隻覺得一陣心馳神搖。因為三叔,這些年來我一直苦苦追尋葬門的蛛絲馬跡,誰知這些人突然在這樣一個與世隔絕的孤島冒了出來。這些人看著似乎跟外界已經隔絕了很久,就像一群遺老遺少,被遺忘在這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