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殿堂

我躺在箱中,燕子壓在我胸口,能聽到她細微的呼吸聲,稍稍有些放心。這一路上頗為顛簸,似乎一直在往上走,鼻中已經能聞到人蠟散發出的焦臭味,大約是上了山道。

我被鎖骨釘封鎮,真是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不由一陣心煩氣躁。好不容易靜下心來,卻始終猜不透這白臉魔究竟什麽來路。

這一路不知走了多久,最後一段路似乎是平坦了起來,可以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陣的誦經聲。這經文很是怪異,不像是佛經,倒有些像是送葬的引魂經。之後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燭味。

緊接著一陣天翻地轉,砰的一聲,身子震了一下,是箱子被放到了地上。眼前一亮,箱蓋被打開,就見到了那白眼大漢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他伸出一隻大手,拽住我的領子就拎了出來。雙腳剛一著地,眼前就晃過一大片的人影。

這是個十分高大開闊的殿堂,兩排人蠟沿著巨大的廊柱一字排開,映得殿中火光通明。在殿堂兩側,擺著數十張椅子,上頭坐了許多人。

一眼看過去,盡是些熟悉的麵孔。一身紅袍的大公雞、姓顧的和他那兩個手下,馬老、烏老大;顧小子跟老王還有老李坐在一起;還有薑狐狸、梁庸等茅山一行人,那薑老頭也坐在當中,被魯莽精攙扶著。劉子寧抱著徐若梅那小鬼,卻跟另外一行人在一起,麵目有些陌生,一時間也看不仔細。

這些人死氣沉沉地坐在那裏。看到我被大漢拎出來,有幾個人像劉子寧、魯莽精、大鼻頭、烏老大等人露出了一絲驚愕,但更多的人卻是漠然無視。

大殿之中坐著如此多的人,卻什麽聲音也沒有,一片死寂。在他們身後,一路掛滿了巨大的靈幡,比起普通送葬的靈幡要大上許多,上頭用朱砂描出血紅的咒文,一眼看過去,觸目驚心。

我隻覺得胸口悶得厲害,頭皮發緊,再仔細看了幾眼,就注意到在場的所有人臉上都散發著一股淡淡的黑氣,麵色白中泛青,眉宇間更是發灰發暗。

再往前看過去,就見在殿堂正中有幾步石階,沿著石階上去,是一個頗大的平台,停著一口高大的青銅巨棺。

一見到這口巨棺,我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當年在三化,被姓顧的和大公雞找去,用畫皮術縫了九頭巨蟒出來,從而在一處暗河中拉出一口青銅棺。

當年那口棺材,我隻記得十分高大,具體是什麽模樣,我倒有些不大記得清了,可能跟這口有些微的不同,但大致的模樣卻是相仿的。

當年的事還曆曆在目,我至今還記得找到那口青銅棺後,大公雞狂喜的模樣。當時他太過興奮,以至於說漏了嘴,說出眼前這口棺材不過是八口青銅棺中的其中一口。

我心中忽然就起了一絲猜測,這姓顧的和大公雞之所以急急地趕到這島中,目的難道是這口青銅棺?

心中正琢磨著,就聽到一陣腳步聲響起,腳步聲頗輕,但聽得出人數很多,而且步調頗為整齊。我被那大漢拎著立到了牆角,在我這個方位斜了眼睛,正好能勉強看到殿門口,過了一會兒,才見到兩排人從外頭進來。

一排人全身著黑,一排人全身著白,黑白分明,像兩條長蟲一般魚貫而入。

等這一群人站定,微微垂下頭,就見那白臉魔從門外進來,前頭是那對男女開道,身後永遠跟著那個白眼大漢。

那對男女一左一右,手中分持一卷經書和一件法輪,在那石階前停下,分站兩旁。白臉魔白衣飄飄,站到正中,掃了殿中一眼,眼皮微垂,寶相莊嚴。

我見這群人神神道道,和尚不像和尚,神棍不像神棍,也不知是什麽來路,就算在暗網裏頭,也從沒聽說過有這麽一些人。再配上這人蠟靈幡,尤其顯得鬼氣森然。

那白臉魔掃了殿中一眼,發出一陣刺耳的低笑,道:“今天有這麽多朋友前來觀禮,本菩薩甚感欣慰。”她不說話,就站在那裏,還真有幾分廟裏頭白衣菩薩的模樣,隻是這話音一出口,就是一副怪異的公鴨嗓音,聽的人毛骨悚然。

當時就有人怒喝一聲:“什麽歪魔邪道!在這裏鬼鬼祟祟,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那人就坐在我對麵,是個紅臉膛的中年人,濃眉闊鼻,怒氣衝衝。這人身後就站著抱了徐若梅的劉子寧,還有其他四個年輕人,三女一男。還有一個眉目慈和的中年女人挨著她坐在一旁,幾人各各神情委頓,臉上黑氣隱現。在他們前頭的地上,還躺著幾個人,生死不知。

我心中一轉念,既然劉子寧不與魯莽精他們一起,而是站到了這些人身後,八成他們就是這次出海的清微門人,是劉子寧的同門。那出聲怒喝的紅臉膛和那個眉目慈和的女人,八成是劉子寧師門中的長輩。

那白臉魔瞧了那紅臉膛一眼,發出一陣低沉刺耳的笑。這陰陽怪氣的家夥喜怒無常,我怕這一下那紅臉膛就要糟糕,怕是要被這白臉魔下黑手。

誰知這白臉魔笑了一陣,突然笑聲一斂,朱紅色的嘴唇微微開闔,淡淡地道:“你是什麽人?”

那紅臉膛冷笑了一聲,道:“你爺爺是清微的!”

我倒真是有些意外,沒想到還有這樣脾氣火爆的道門中人,要是別人不說,我還以為這人是我們村裏的糙大漢。

那白臉魔連看了他幾眼,道:“清微派?就是道門裏頭的那個清微?”

那紅臉膛一拍椅靠,怒道:“還有哪個清微!”

我起初以為這白臉魔是故意裝作不知,來諷刺這紅臉膛的,但看下去又似乎不像,這白臉魔似乎有些驚訝,道:“清微這樣的小門派居然還在?”

她這話音一落,那紅臉膛頓時勃然大怒,連帶著他身邊的一幹人都對著白臉魔怒目而視。

對於普通人來說,什麽茅山派、天師道、清微派的還真是有許多人並不太了解。但隻要是稍微懂行的圈內人,那還真沒有不知道這三個門派的,畢竟在如今的道門中,這三個山門的名頭很響,在民間也流傳著很多他們的事跡。

要不是看那白臉魔的樣子不太像,還真以為她是在故意嘲諷。

那白臉魔瞧了一眼茅山一行人,道:“這又是些什麽人?”

我正奇怪她這是在問誰,就見那排黑衣人中出來一人,是個頭發灰白的老頭,站在那群黑衣人的最前列,到白臉魔跟前,垂首道:“這邊幾個人,八成是茅山的。”

那白臉魔“哦”了一聲,打量著薑狐狸等人,道:“茅山?這個我倒還真知道,好像是那個捉鬼挺有名氣的吧?”

那老頭恭身道:“這茅山術中確實有許多驅邪鎮煞的秘法。”

白臉魔點了點頭,道:“那另外這些人呢?”

老頭遲疑了一下,道:“其他人等,暫時還看不出來曆。不過這些人,手段還是有的。”

那白臉魔突然發出一陣刺耳的尖笑,似乎很是愉悅,道:“看不出就看不出,本菩薩也不想知道他們是誰,都是些小角色而已!你說,他們是怎麽知道咱們要行開門大典的?”

我還真是被這人給弄得有些迷糊。這幫人躲在這孤島之中,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似乎對外頭的世界了解極少,居然連焚香會這麽大的勢力都不知道。說什麽開門大典,把這地方搞得跟個靈堂似的,真是怪到了極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