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強行扯開,怕是這隻手都沒法要了。”◎

郊外一座偏僻的莊子裏, 傅瑤被反手綁在椅子上,霍一嘯翹著二郎腿坐在她對麵,得意地笑道:“花老板, 真是不巧, 又見麵了。”

傅瑤料定他不敢太亂來, 就道:“少當家這是做什麽, 請我做客嗎?可我還要去接人,隻怕林大哥見不到我會著急。”

霍一嘯的臉色變了變:“少拿林梁壓我, 他就是個偽善之人,將那群蠢貨騙得團團轉, 否則哪裏輪得到他來坐這武林盟主之位!”

傅瑤並不和他做這些唇舌之爭, 隻道:“我雖隻是個開酒樓的女流之輩,卻也結識了各路英豪,便是令尊也要給我三分薄麵。少當家今日將我綁到此, 不怕不好交代嗎?”

“少他娘的嚇唬我!”霍一嘯冷聲道,“你不就是林梁的姘/頭嗎?還真以為我不敢動你!”

他從炭盆裏拿出一根燒紅的烙鐵:“今日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讓你知道誰才是這遂縣的真霸王!”

那烙鐵也不知燒了多久, 透紅得幾乎要融化, 靠近時傅瑤能感受從上麵傳出的熱度, 可以想象到皮開肉綻的情景。

就在灼熱的氣浪撲麵而來時, 霍一嘯手腕突然一轉, 那烙鐵落在傅瑤身後的柱子上, 當即發出木頭被燃燒的嗶剝聲, 鼻尖也全都是烤焦的味道。

霍一嘯將烙鐵拿開, 柱子上留下一塊烤焦的痕跡, 他把烙鐵重新放到傅瑤麵前:“怎麽樣, 怕了沒有?”

傅瑤並不回答。

他伸手抬起傅瑤的下巴:“花老板生得花容月貌, 你說我要是在這小臉蛋上燙一下,以後還有人敢去花間賦嗎?”

傅瑤甩開他的手:“你最好不要亂來,少當家,你太天真了,真以為我一個女子,隨隨便便就能把花間賦做大?”

“你什麽意思?”

傅瑤有恃無恐道:“少當家若不清楚,可以回去好好查查,我身後的靠山究竟是誰。”

這幾年傅瑤能感受到,蕭楷雖然人在上京,身居九五之位,卻一直在命人暗中給她放水,是以從郡守到縣丞,從來不曾難為過她。

霍一嘯似乎有些遲疑,但正所謂無知者無畏,他突然大徹大悟似的道:“花老板還真是詭計多端,還想說你身後的靠山是朝廷嗎?你要這麽說,我還是皇帝呢!”

傅瑤真是無話可說,霍當家也是持重之人,怎麽生出這般魯莽的兒子?

她隻好道:“你若不信,不妨回去問問令尊,這江湖上誰敢動我。”

“哼,綁都綁了,不亂來豈不是顯得我很沒麵,以後我還怎麽在江湖上混?”霍一嘯走到傅瑤身後,舉起烙鐵道,“這樣吧花老板,咱們各退一步,我在你背後留個印,咱們的恩怨就算結了。”

傅瑤挺直了背脊,越是看不到反而讓人更恐懼,她手心出了一層細汗,仿佛能感受到烙鐵在一點點靠近。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一陣喧鬧聲,一名小廝跑進來稟告:“公子,林梁帶著人來了!”

傅瑤鬆了一口氣,誰知霍一嘯反而下定了決心:“那看來我得快點了!”

“……”傅瑤隻好咬緊牙關,做好承受疼痛的準備,誰知想象中的劇痛並沒有到來,她隻聽到一聲壓抑的悶哼和烙鐵落在皮膚上的滋啦聲,甚至能聞到肉被烤熟的味道。

傅瑤扭頭看去,隻見蕭靖鈺將手中的烙鐵丟了,撐在椅背上給她解繩子:“瑤兒,別怕,我來了。”

他額頭和脖頸間青筋暴起,身上出了一層冷汗,撐在椅背上的那隻手甚至有些**,可以想象徒手接下烙鐵有多痛。

霍一嘯似乎還不甘心,奈何林梁已經帶人衝進院子,他隻好翻窗逃跑。

蕭靖鈺忍痛解開繩索,還未來得及抱起傅瑤,門口就衝進來一群人,衣著武器都亂七八糟,一看就是一群江湖人。

倒是為首那個長得頗為周正,穿著一身青布衫,頭發用木簪束起,膚色曬得有些黑,看上去卻格外穩重可靠。

傅瑤朝他走過去:“林大哥,你們終於來了!”

傅瑤被綁得久了,身形有些搖晃,蕭靖鈺伸手去扶,卻被林梁搶了先。

林梁接住傅瑤,順著那隻手看去,恰好與蕭靖鈺四目相對,兩人看著對方,瞬間了然對方的心思,眸子裏都染上了一股難以言明的敵意。

還是跟進來的一名紅衣女子打斷了他們:“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回花間賦吧。”

她將傅瑤接過去,道:“大哥,還有這位小兄弟,我們先走吧。”

傅瑤已經回過神來,她握著女子的手,也道:“我早讓人備好了酒菜,就等著給林大哥還有四姐接風洗塵呢。”

“阿瑤與大哥倒是客氣得很!”林梁收回了目光,對傅瑤笑道。

傅瑤道:“大哥來了,做妹妹的理應招待。”

她對林梁很熟稔,卻隻是對自家兄長那般的熟稔。

蕭靖鈺稍稍放下心來,可一看到林梁那“不懷好意”的目光,他的心就又懸了起來,都說近水樓台先得月,萬一……還有那聲阿瑤,叫得真是好不親熱!

就在這時,一群人你拉著我、我拽著你就要出門離開。

蕭靖鈺心裏好一陣難受,他做出一副純良無害的模樣,很委屈地開口叫了一聲:“阿瑤!”

聲音並不小,一群人都回過頭來,傅瑤也隻能向他看來。

蕭靖鈺就伸出被燙得猙獰的手掌:“阿瑤,我好疼,頭也疼。”

傅瑤左手拉著四娘,右手還親切地搭在林梁的胳膊上,隻淡淡說了一句:“回去找許雁秋。”而後就拉著人走了。

方才那句“瑤兒”她聽得很清楚,或許是危急關頭的無心之言,又或許是蕭靖鈺已經想起來了?

傅瑤心中生出一種恐懼,下意識想要離那人遠一些。

蕭靖鈺說的頭疼和手疼並不是假的,傅瑤剛一離開他就站不住了,撐在椅子上喘著粗氣。

手掌被燙櫻花落海洋得血肉翻著,最上麵那層甚至都要烤熟了,整隻手疼到沒有知覺。腦袋也疼得厲害,裏麵裝滿了亂七八糟的東西,蕭靖鈺拿頭往椅背上撞了幾下,疼痛才有所緩解。

他苦笑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去找傅瑤。

莊子門口停了十幾匹駿馬,眾人分別上了一匹,傅瑤停在莊子門口往裏看去,卻遲遲不見蕭靖鈺。

傅瑤不走,眾人也都停在這裏,還是四娘率先開了口:“阿瑤,那位小兄弟呢?我看他受傷了,不如派個人去找找?”

“不用,他或許已經自己走了吧。”傅瑤勒緊韁繩,“我們也走吧。”

“阿瑤!”蕭靖鈺從裏麵跑出來,直接開到傅瑤身旁,這才喘著粗氣道,“阿瑤,我好難受,你帶我回去吧。”

傅瑤在看到活蹦亂跳的蕭靖鈺之後,生出的那點惻隱之心就全都煙消雲散了,她一勒馬韁繩,座下馬兒就跑了出去,隻留下揚起的塵土。

林梁也追了出去。

隻剩四娘彎腰對蕭靖鈺道:“這位小兄弟,你和他共乘吧。”

一名十幾歲的小男孩衝蕭靖鈺笑出一口大白牙。

“不必。”蕭靖鈺臉上的純良無害收斂起來,隻剩下無窮無盡的落寞,他淡淡吐出兩個字,就一個人走了。

四娘畢竟是個外人,也不好橫加幹預,隻能帶人追了上去,將此事告知傅瑤。

“隨他。”傅瑤隻冷漠地丟下這一句話。

四娘看到傅瑤如此冷淡,原本以為隻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可即將行至城門口時,傅瑤卻突然調轉了方向。

她揚長而去,隻留下一句話:“林大哥,你們先回花間賦等我!”

林梁眸色沉了沉,道:“四娘,你跟上去看看吧,也好有個照應。”

.

傅瑤一路狂奔回去,她心中糾結得很,早成了一團亂麻,隻想著蕭靖鈺走了最好,若是沒走,她就將人帶回去送回許雁秋那裏。

蕭靖鈺今日因她而傷,她將人送去醫治,剛好兩不相欠。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再和蕭靖鈺有什麽瓜葛。無關情愛,而是經曆了這麽多事,他們之間再無可能。

等傅瑤回到莊子上時,隻見蕭靖鈺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門口,頭倚靠在門框上,上麵還纏著帶血的繃帶,燙傷的手則隨意攤開,將猙獰的傷痕暴露出來。

“蕭靖鈺。”

傅瑤叫了他一聲,卻沒有得到回應,隻好下馬來查看。

蕭靖鈺似乎是睡著了,眸子闔著,臉上卻還帶著痛苦的神色,額頭上滲出一層冷汗。

傅瑤正準備再叫他一聲,卻見他拿腦袋直接往後麵撞去,隻一下,傅瑤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卻還不知足似的,繼續往後撞去,傅瑤立刻伸手擋住,把他往前拽了拽,誰知蕭靖鈺竟一點力氣也沒有,剛一拽就順勢倒在傅瑤肩膀上。

傅瑤拍了拍他的臉:“蕭靖鈺,你起來。”

蕭靖鈺隻往她脖頸間蹭了蹭,伸手環住她的腰,嘴裏模糊不清地嘟囔:“阿瑤,我疼……手疼……頭也疼,阿瑤……我好難受,你別丟下我……”

傅瑤側了側頭,躲過噴在脖頸間的溫熱氣息:“你別這樣。”

蕭靖鈺卻將她環緊了,臉上神色更為痛苦:“阿瑤,別丟下我……”

說著竟有些哽咽,像是要哭泣一樣。

傅瑤不可置信地低頭去確認,卻被四娘的聲音打斷:“阿瑤,怎麽回事?”

傅瑤道:“四姐,你來得正好,快將他放到馬背上。”

四娘聞言立刻過來幫忙,誰知蕭靖鈺死扒著傅瑤不妨,甚至不惜用那隻快被烤熟的手抓住傅瑤。

傅瑤感受著腰間傳來的熱度,立刻不敢亂動了。

四娘低頭去查看,數息過後道:“皮肉好像沾到你衣服上,若是強行扯開,怕是這隻手都沒法要了。”

傅瑤變得愈發僵硬起來,連呼吸都緊了緊。

四娘起身道:“你先在這等著,我去找輛馬車來。”

傅瑤想起蕭靖鈺按在她腰後的手,緊張地道:“四姐,你快些,我腿有些麻了。”

其實何止是腿,傅瑤半邊身子都麻了,一動不敢動的,竟也出了一身冷汗。

蕭靖鈺則偷偷睜開眼,又往傅瑤脖頸間蹭了蹭,把她抱得更緊了些。?